张云卿看着一群人对着他的的示范,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持续了十多分钟,他不解地说:“他们还没有搞定?”
陵光:“你在这里原地套娃还指望他们能看出来?”
张云卿说:“别人看不出来可以,霍音和文学社那群人都给我工作那么久了,这还看不出我想要表达什么吗?”
随后,他捂着心口道:“崽啊,爸爸对你们很失望。”
霍音此时不知道“魔鬼”对她寄予厚望,她咬着笔头,脑海里闪过什么就在纸上写下什么。魔鬼的提示,霍音不想知道,她只知道魔鬼这里没有便宜可占,魔鬼如果不在帮你的时候搞事,那么他就不是魔鬼了。
“月上苍茫意已荒……意已荒……”霍音絮絮叨叨地念着这首诗。忽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似得。然后刷刷地落笔,也不拘什么格律韵脚了,霍音发现了一个很关键的点,她纸上的诗刚刚落下最后一个句点,她就站起身来,对张云卿说:“我可以了。”
“我已经把诗写好了。”
——“生死死生自长夜,万川映月月同天,于无声处听列缺。
曾经蜉蝣衣上雪,抖入江天霜花结,千古华胥一蝴蝶。”
张云卿着实震惊了一下:“不错啊,这小姑娘,发现我的意图了。”对于诗人来说,诗歌就是他们交流的语言。霍音这首填词《浣溪沙》里意象对比十分强烈,空间与时间结合,随处可见矛盾。但是她把矛盾融合在了一起,“死亡”与“生命”同源;“天上月”与“水中月”同一;“有声”和“无声”相称。而在第二段,则在前两局通过小的事物的变化映衬出大事物的变化,最后收尾总结:“千古华胥一蝴蝶”言明了万物混成的状态。暗合了“浑沌之死”的主题。
张云卿心情愉悦,对霍音说:“你要是乐意把经验分享给他们,那就说说你的看法吧。”台下的参赛选手们一时齐刷刷地望向霍音。
霍音显然没有打算藏着捏着,她大大方方地说:“张云卿学长先前说,如果我们表现得好,就会给与我们这次初赛题目的建议,其实他早就已经给了我们建议了,甚至于指出了我们的问题。”
“‘浑沌之死’已经很能说明目前我们这些参赛选手的状态了,在《庄子》里,浑沌是因为倏忽做了多余的事才会死去的。张云卿学长在提醒我们,不要做多余的事。他那首诗其实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既然我已经解析到了这里,剩下的就交给学长如何?”
张云卿歪头看了她一眼,便接过了话题来:“好吧,你说得对。”接下来,他注视这些参赛着,温和地说:“我知道你们中有不少人,一接到这个初赛题目,就赶忙去恶补了一番哲学,想要找出这句话的深层意义,并且期望着能够在无数种解释中解出最深刻的一种。可是……”张云卿突然提高了声音:
“你们是诗人啊,又不是哲学家,哲学家讲逻辑,诗人讲情感。你们,完全在本末倒置。你们是诗人,你们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所迸发情感就是你们的诗歌,作为一个诗人,你们的每个人的感受都是不一样的,完全的感性哪里会有相同。”
“你们去效仿哲学家,这不就是落入下乘了吗?你们是诗人,诗人是不讲道理的。”
张云卿这些话说得慷慨激昂,参赛者们听了也恍然大悟,说得对,他们参加的是诗歌比赛,又不是什么哲理大会。诗人在破解一个句子的时候,本身就要比哲学家有优势,因为他们是感情用事的,情感哪有雷同?
陵光说:“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啊……”可惜总是不让人知道。
实际上,张云卿这个想法也是和文学院几个教授商量的结果,教授们也觉得这个方法绝妙。
张云卿讲完,便下台离开了,走之前留下了一句话:“对了,我已经帮我们学校队伍想好了口号。——‘语不惊人死不休’如何?”
他说完就转身潇洒离开了,只留下一声不大不小的关门声。
他走后,参赛同学们情绪还激动着,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其中,一个文学社的社员向坐在她旁边的同学说道:“我们社长,他帅吧!”
同学连忙点头:“帅呀。不愧是传闻中的张云卿学长。对了,那个第一个解出谜题的学妹是谁?”
文学社的社员更加骄傲了:“那是霍音小师妹,也是文学社的,是我们社长花了大力气从经济学院挖过来的。当年霍音在经济院明珠蒙尘,是我社长慧眼识英才,把她挖掘了出来。”
在众人的赞叹声之外,陵光和张云卿此时正蹲在一间无人的自习室复盘今天的事情,要想要事事不出预料,复盘必不可少。
陵光说:“你那首诗主要在体现主客二分,确实是让参赛的同学们意识到了自己的思维误曲,霍音接上的那首主要体现万物融合,完美回答了你的问题,跳过了这个思维误区。傻女儿这次不错。”
张云卿:“当然了,傻女儿可是今后影响一个时代的大诗人。”
陵光笑说:“你任务还没做完呢,就预言她是影响时代的大诗人,这也太早了吧。”虽然嘴上怎么说,但是霍音小姑娘的成长速度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从原来的唯唯诺诺,到今天的放飞自我。张云卿在其中影响太大了,虽然他手段鬼畜了点。
张云卿说:“不过,我怎么总觉得她在我面前有一种表现的欲望呢?但是我又可以感觉出她很怕我。”这小姑娘的态度好矛盾。
算了,不是什么大事,搁置处理。这么想着,张云卿把今天的训练写成了报告,上交给诸位教授。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又过了一段时间,诗歌比赛初赛接近尾声。昙花大学参赛的同学们把自己的参赛诗歌都交了上去。张云卿经手的时候,瞅了一眼,正好一眼看到了霍音的,只见她的诗题为《创世篇章》,那是一首长篇叙事抒情的现代体诗歌。
陵光问:“你怎么评价她的诗歌呢?”
张云卿笑了笑,再次念出了那首绿原的《诗人》:“她的诗歌是荆棘,不能插在花瓶里。”
霍音这个名字,在昙花大学是不太出名的,同学们对她唯一的影响就是说话大胆,揭露李知书的那个大一女学生,但是,这种印象很快被另一种印象覆盖掉了——霍音同学,以初赛本赛区第一名的成绩,直接保送进国家诗歌比赛决赛。
国家诗歌比赛的含金量很高,因为决赛的优胜者会拥有参加国际诗歌研讨会的资格,并且会作为参赛选手参与后年年初的国际诗歌大赛,据说,不少当代著名的诗人都是从国际诗歌大赛里杀出来的。
虽然,昙花大学入围的选手不只霍音一个,但是霍音才大一,而且她取得这么耀眼的成绩的还是昙花大学历史上的头一遭,虽然昙花大学的汉语言专业确实不错,但是总是要低隔壁青崖大学一筹,昙花大学的教授们都憋着一口气呢,这下,他们这口气总算是理顺了。
那文学院的院长,一个快七十多的老教授,说着要见霍音小姑娘一面。正好,他当年也是张云卿的教授,于是就嘱咐了张云卿,务必要把小姑娘带到他面前,他要见见这个天才小姑娘。
于是张云卿通知了霍音,约她明天上午一起去老教授家拜访。顺便让她今天下午过来一趟收拾材料。明明是可以一切说的事情,张云卿偏偏用电话告知了霍音前者,然后短信告知了后者。
陵光:“你今天下午叫她过来没有那么简单吧?”
张云卿 :“自然。”说着他就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笔记本,然后慢条斯理的拿出了毛笔和笔墨。
他提起毛笔,在第一页第一行开头,就写上了“霍音小友亲启”这几个字。陵光一看,却见这几个字不像是张云卿的字迹,秀美而雅致。
然后张云卿提笔写下这样一段话:“我识小友已久,而小友却不识我。我此困顿,无法相见,还望小友海涵。”
然后他又用这样古老而温柔地笔调,写下了他对霍音的建议,最后在落款题名的时候,张云卿却故意让笔墨污了落款。然后把毛笔放在了霍音进来就能一眼看到的地方,把这个笔记本藏到了书架上,稍微突出了一点点,昭示着这本东西前不久才被人拿过。
陵光对张云卿的操作暂且是一头雾水,不过张云卿说:“此事等霍音来了才能见分晓。”
下午三点多,霍音按照约定准时踏入了文学社活动室,她走到门口才发现,文学社的门关着,霍音推了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但是活动室里空无一人。奇怪,霍音想,她每次来文学社活动室都能看见那魔鬼,今天他居然不在。
然后,霍音一眼发现了文学社活动室奇怪的地方,开会用的长桌上有墨水的痕迹,桌脚还摆着一只明显用过的毛笔 。霍音疑心魔鬼又要整点什么,于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忽然,书架上的一本书忽然掉了下来,把霍音吓了一跳。她下意识走过去拿起那本书。等她拿到手里方才知道,这不是书,而是一本笔记本,一看就知道不久前用过,霍音顺手翻开了第一页,之间上面赫然写着:“霍音小友亲启”。
霍音一下子眼睛都看直了,几分钟后,霍音读完了这篇写给她的讯息。她脸上露出激动的表情,果然,她就知道,女诗人联系她了,她一定也想要摆脱魔鬼的控制。想着想着,霍音四处看看,最终,拿起那支放在桌脚的毛笔,沾了点墨水,刷刷在笔记本上写下几段话。写完后,她立刻把笔记本放回了书架上,然后把桌子收拾了一边。霍音想了想,还是在长桌一角摆了一只毛笔,留作暗号。
做完这一切,她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文学社。
——实际上直播看完这一切的张云卿,他真的很难忍住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