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罗以升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雪，又将从男孩脖子上扯下的雕龙玉佩在衣服上蹭了蹭，顺手把他身旁的书包拾了起来，从里面翻出钱包，一百二十块，不多，但也比没有好。
“看在你的份上，我以后不会跟着那个女孩了。”罗以升半蹲着跟男孩说。
男孩没有反应，他继续翻动书包，想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值钱的东西。
半天没等来回答，罗以升有些恼怒，他上脚踢了躺在雪地里的男孩一下，“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
男孩身子歪了歪，僵硬地翻到了正面，有些不对劲。罗以升凑近男孩狐疑地看了看，他的嘴唇已经变成了青灰色，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照理说，这么冷的天，脸上至少会呈现一种高原红。
他颤抖地再次将手放到男孩的鼻孔下面，放了足有半分钟，可是，什么也没有，没有呼出来的气体，也没有吸气时手指能感觉到的轻微吸力。
男孩死了。
罗以升跌坐在地，向后猛退两步，惊恐地盯着男孩的尸体。
“我不是故意的。”他无力地辩驳，“这事儿怪不了别人，只能怪你自己多管闲事。”
雪一点一点飘下，在男孩的身体上盖了一层薄薄的羽毛被，奇迹不会出现了，罗以升逐渐冷静下来，他不是故意的，他不能去自首，他的母亲还需要他照顾。
要竭尽可能不让警察发现。
罗以升的大脑高速飞转，水应该可以洗刷掉痕迹，他吃力地抱起男孩，将他的身体浸入水中，让水反复冲刷他，大约过了两个小时，他将他彻底丢入废水沟，连同他的书包一起，做出男孩失足落水的假象，然后他离开了林子。
如果他运气好，这具尸体要很久后才会被发现。如果他运气不好，那也没什么，活着已经够辛苦了，死了，也没什么。
罗以升把玉佩藏起来，每天查看法治时报上的信息，就这样战战兢兢地过了一段日子，直到一百二十块花完。
不能不去换钱了。
罗以升揣着玉佩，来到鲁园。
他特意挑了个周一，周一人最少。他随机走进一家店，老板在跟人聊天，随口应一句，“随便看看，看中了告诉我。”
罗以升小声说：“你这里收东西吗？”
老板和另一个人齐齐地将目光投向他，“收啊，你有啥东西，带过来没？棍儿，你歇会儿啊，我一会儿再跟你唠。”
罗以升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玉佩递给老板，眼睛却不敢直视他，“这个，能换多少钱？”
老板仔细端详着玉佩，“诶呀，这个啊，这个价可能不高，你这玉质地一般，不过好在是块老料，你多钱买的吧？”
“我……别人送的。”罗以升敷衍道，他没注意到，一旁沙发上坐着的人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瞧着他。
老板瞥他一眼，“啊，别人送的啊，你看这样行不，你这种玉我们一般就给九百，这样，我给你一千，凑个整。”
“行。”罗以升爽快答应。
老板给了钱，罗以升点好数目准备离开。
“以后还有啥货都来我店里卖啊，我肯定给的比市场价高，谁还没个难的时候。”老板将一张名片塞到罗以升手里，罗以升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出门没多久，另一个人就追了上来，是刚刚同老板说话的人，他笑嘻嘻地拦住罗以升，“哥们，你是不是缺钱啊？”
罗以升没搭理他。
男人跟着他边走边说，“我看你这打扮，不像一般人，看着挺有文化的。”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啊，我叫王勇，他们都叫我棍儿，我合伙人前一阵不干了，现在想找个合伙人，你要是缺钱，我俩一起赚呗，哥们你是干啥的方便说一下不？”
罗以升想着多个朋友多条路，便停下了脚，“我以前干计算机的。”
“计算机啊，计算机好啊，这样，前面有家烤肉馆，我请你吃饭，我俩坐下来唠，你看行不？”棍儿说的真诚，罗以升看他满脸笑容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
酒过三巡，罗以升终于知道棍儿想拉着他干的是个什么事了。
他找了个门道，能录下酒店里的视频放到互联网上卖，只可惜棍儿自己不懂电脑，需要个人帮他弄，以防止被网警发现。
“事儿成了咱俩四六开，我四你六，我来找人到酒店安摄像头，你就负责传到网上不被人发现就行，你看这样行不？”
罗以升犹豫。
“诶呀，没事儿，就算真有什么事儿，第一时间找的也是酒店安摄像头那帮人，怎么查也查不到你头上去，而且这玩意赚钱多，一个月搞好了能挣一万多呢。”
罗以升心动了。
第一次作案很轻松，罗以升担心的事情全部没有发生，可是收入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棍儿略带歉意地说：“哥们，我们这是会员制，头一个礼拜肯定得让人尝尝鲜，然后才能充钱，你别着急啊，我下个礼拜想想办法，这里面的演员也不太行，客户都喜欢好看的，我得重新找找人。”
罗以升抿着嘴不吱声。
“你是不是着急用钱？我这儿有五百块钱，你先拿着。”棍儿从钱包里掏出五百块塞到罗以升手里，“那个什么，我晚上有点事，可能请不了你吃饭了，你找地方吃口饭，这顿算我欠你的，回头给你补上啊。”
棍儿走了，罗以升心情不好，随便找了家吉祥馄饨，打算对付一口。
小店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女孩坐在他斜对面等馄饨。大概等待的时间实在无聊，女孩跟闺蜜通起电话来，“诶，我跟你说我真没想到这玩意这么赚钱，一个星期就赚了五千多，棍儿哥……棍儿哥肯定赚的更多啊，应该还有其他人吧，他也不会电脑，怎么弄那些视频……骗你干嘛，钱都给我打过来了，他不敢赖我的钱，敢赖账我就把事儿给他捅出去，他还得指着我给他打掩护呢。”
女孩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罗以升却如坠冰窟，他看到自己的手微微发抖，怒气在头脑中炸开。
女孩大概意识到有人在看她，匆忙挂了电话，“我不跟你说了，我馄饨好了。”女孩举电话的手臂放下，罗以升看清楚了她胸牌上的几个字，假日阳光酒店，沈梅。
这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罗以升见女孩走了，自己也丢下吃了一半的馄饨，跟了上去。
女孩走进了假日阳光酒店，罗以升猛地一转身，撞到一个人。
“罗……以升？”男人不确定地叫道。
罗以升认出来人是他以前的客户，还是出问题的那家，他有些不高兴地说：“李刚，好巧。”
李刚面色尴尬地往假日阳光酒店的方向瞟了一眼，“是挺巧的哈。”
罗以升敏锐地捕捉到李刚难堪的表情，玩味地问：“你怎么在这儿？”如果没记错，李刚应该是已婚的。他往李刚的手上看了看，果然看见一枚戒指横在无名指处。
李刚用右手遮住左手，适时地岔开话题，“我一直想跟你联系呢，这不太忙了嘛，你离职那个事儿我听说了，对不起啊……”
罗以升虽然有气，但见李刚这么道歉，脸上也缓和下来，“算了，都过去了，不过我到现在也没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交付的时候没问题，我跑了好几次程序，怎么到你们手里就出问题了？”罗以升摆摆手，“算了算了，都过去了，不合计这个事儿了。”
李刚挠挠头，“不是你们给改了吗？最后一次会你没来，是宋工来的，当时在电脑上操作了一通，说有点小BUG，得改一下，给我们老大整的还挺不乐意，埋怨你们怎么不在公司改好了再送过来。”
“其实后来出的那个事儿也不太大，我当时还说你们改好了就行，宋工最后还是让我们老大跟你们老大说了，说不然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罗以升的脸越听越白。
李刚回过味儿来，“合着这些事你都不知道啊，你这是帮人背锅了，你走了以后没多久，宋工就升职了，这么一看……”
罗以升的眼神变得阴森恐怖，像要杀人一般，李刚感到后颈窜出一丝凉气，慌忙说：“我可跟你道了歉了啊，我也不是故意的，主要还是你们公司自己内部的事儿，那个啥，我着急回家，就不跟你说了，改天有空一起喝酒。”
李刚虽然没跑，但是脚下的步子快的就像在逃命。罗以升没有坐公交车，零下二十度的天气，他愣是靠着双脚走回了家，一路上，他回忆起从前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忽略的蛛丝马迹就像雨后蜘蛛网上的水珠一样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