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人在意他的公司，宋成是第一个对他表达善意的人。他与他那样不同，他高大，俊朗，几乎所有同事都喜欢他。
这样的宋成愿意同他交朋友，罗以升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终于愿意对他展露出命运美好的一面。
宋成拉着他一起跟同事们吃午饭、聚餐、开会时帮着他说话。他是真心地信任了他，作为交换，他也会帮他修改程序中的BUG，而作为公司中技术最好的人，这些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罗以升觉得，上班的日子也没有那么难熬了，直到他们换了领导。
他腼腆、内向，看见新领导总是假装看不见低着头走过去。久而久之，新领导对他有了意见，看他的眼神中莫名带了点敌意，他跟宋成说了这件事，开始时，宋成还安慰他，说应该是他多想了，后来他说：“可能他忌惮你，领导都忌惮能干的下属。你要是觉得跟孙任相处不舒服就尽量避开点他，有啥事我帮你汇报。”
罗以升信了宋成，相安无事地过了一段时间，直到项目收尾时，他们接到了客户的投诉。
孙任把他叫到办公室，黑着脸对他说：“客户对我们很不满意，项目尾款可能收不到了，公司决定辞退你。”
罗以升气得嘴唇颤抖，“我都是按照公司给的要求做的，你们凭什么辞退我！”
“你要是都按照要求做了我们为什么会接到客户的投诉？”
“你……”罗以升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这不是你作为上司应该去解决的事吗？”
“你现在是在对我说话吗？”孙任用力拍了一下老板台。
罗以升气极，“对，我就是跟你说话，你一个领导，活儿都是我们干的！客户投诉你……你现在还来赖……赖我！”
“你都说活儿都是你干的了，那问题肯定也是出在你身上，我不辞退你辞退谁！”孙任的眼睛瞪得溜圆。
“你！你……不能太欺负人了！”罗以升感觉嘴巴已经不听自己使唤，说话都不利索了。
孙任站起身，向下俯视着罗以升，“我就欺负你了怎么的，你想不被欺负，长高点再说吧。”
这句话仿佛一道魔咒，把罗以升拉入记忆的黑洞。
“我就欺负你了，你能怎么样呢，你敢去告诉大人吗？呵，长高点再说吧。”
他看见孙任的脸在自己面前晃，没多久，那张脸就换成了另一个人，他挥出拳，想要击碎空中那张讨厌的脸。
再次冷静下来时，罗以升眼睛里看到的，已经是捂着脸痛骂他的孙任，孙任声音里带着哭腔，“你敢打我！我要报警抓你！”
罗以升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认错人了。”
领导办公室外围了一圈人，宋成闻声而来，拦住孙任，“消消气，领导你消消气。”
“我要报警！”
“您先等会儿。”宋成给了罗以升一个眼神示意他先出去。
罗以升走出办公室，关了门。大约半个多小时以后，宋成从办公室走了出来，面露难色，“孙任说他暂时不报警了。”
“真的吗？谢谢你啊宋成。”罗以升满脸感激。
“你先别急着高兴，他……他说补偿金不给你了。”
“哦。”罗以升垂下头，“那我就得赶紧找工作了。”
“那个……罗以升……”宋成看着他，皱眉说：“你的工作可能没那么好找，孙任说要在圈内封杀你。”
罗以升强颜欢笑，“没事儿，他一个人能有多大力量啊，还能彻底让我找不到工作不成。”
“总之你小心点吧，有啥需要帮忙的跟哥们说。”
“谢谢你，宋成。”
记忆戛然而止，罗以升眯着眼睛，在原地站了半天没有回家，他僵硬地掏出手机，拨通了宋成的电话。
已经是夜里十点了，宋成的语气明显有些不高兴，“以升啊，什么事啊这么晚打电话？”
“没什么，我就想问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好久没联系了。”
宋成轻笑，“我挺好的啊，对了，我要结婚了，正好想请你帮点小忙呢。”
恨意如洪水，瞬间将罗以升淹没，他听见自己克制而冷静地说：“好，宋成，你还有什么别的要说的吗？”
电话另一头的宋成明显愣了一下，“没什么啊……以升，你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祝你新婚快乐。”
没有道歉，甚至没有告诉他他升职了。大概是心虚吧，呵，罗以升笑了，或许在宋成眼里，他就是个傻子。
宋成让他帮的忙是接送新娘家的亲戚，还把自己的车钥匙给了他，然后就去过单身之夜了。罗以升喜静，从来不愿意跟一群人待在一起，更何况是基本不认识的人。
宋成春风得意，他却潦倒落魄，宋成对他没了之前的热络，反而多了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仿佛他罗以升是宋成的跟班。
他应该付出代价，罗以升想，可是他现在没有能力，甚至不知道下个月的生活费在哪里。
要是能把视频的生意握在自己手里，倒是能保证一段时间的衣食无忧。
想到此处，罗以升在附近找了家网吧，黑进了假日酒店的网络。他盯着前台忙碌的沈梅，盘算起来。没过一会儿，他又将视频切换到酒店房间内，然后他就看见了于深，几乎是潜意识的，他觉得他应该帮助于深，甚至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要帮助他就那么做了。
第一次杀人，于深跟他一样惊惶无措。罗以升赶到酒店房间，像一个老手一样指挥他处理犯罪现场。
他用宋成的车将那个叫做瑶瑶的女人的尸体拉到家属楼的地窖，封上，等她腐化。
第二天，罗以升用拉过尸体的车载着宋成新娘的娘家人来到婚礼现场，喜上加喜。
他盯着台上的两位新人，笑容面具下是疯狂滋长的恨意，他更恨他了，似乎比知道自己被诬陷，被抢了职位还要恨。他看见宋成吻上了新娘的唇，陶醉而甜蜜，他的脑袋里出现了幻觉，仿佛看见新娘在下一秒倒下，变成冰冷的尸体，像他见到的其他尸体那样。罗以升感到浑身的细胞骤然放大，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仇恨。
宋成应该付出代价，他要看着他一点点失去，一点点痛不欲生，那时，他或许会想起曾对他造成的伤害。这是他背弃他的代价，违背他对他信任的代价，辜负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敞开心扉的代价。
罗以升突然兴奋起来，这个想法令他战栗，一个计划像蜘蛛网一样在他脑袋里迅速织成，天衣无缝，甚至无需自己动手，他可以逃脱得一干二净，就像他曾经见到过的那样。
聪明的人，从不亲自做危险的事。
罗以升的眼神逐渐坚定，他知道，于深是其中关键的一环。
他需要他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做事，所以，必须由他先下诱饵。
他曾问过于深还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他说我想杀个人，那人叫王勇，外号叫棍儿。
罗以升觉得命运真是不可思议，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居然可以有几近相同的目的，帮助他就是帮助自己。在这一刻，罗以升决定帮助于深。
清河上的洞是他炸的，他藏在河边的灌木丛中，看着于深和王勇争执，熟练地绕到王勇身后，像绕到那个男孩身后一样，利落干脆地把王勇推了下去。
王勇在他的手套下挣扎，于深大概觉得有些愧疚，也过来帮他，他们的手叠在一起，看上去坚不可摧，没多久，王勇就彻底没了气。
于深从此对他彻底信任，将他视为恩人。很好，信任是一切的基础，只是这信任还需要测试一下。罗以升很快找到了测试对象，一个中年女人，一个珠光宝气的中年女人。
他要于深帮他运尸，于深就这样在大雪里拉着行李箱走了三个多小时，并听话地把女人搬进了那个他熟悉的地下室，作为回报，他把从女人那里搜刮来的首饰分给了他，恩威并施，这是他从宋成身上学到的。
这一条珍珠项链就是那个女人脖子上曾经戴着的，罗以升抚摸着白色珍珠，项链于深出手了，虽然不知道于深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是时候该离开这里了。
罗以升低下头，认真磨起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