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潇脑袋胀得生疼，昏昏沉沉的，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蜷着腿，手脚都被绑着，嘴巴里还塞了一块布。她躺着的地方空间狭小，空气也很不好，一股汽油味，向前一晃一晃，文潇知道，她被塞进了汽车后备箱。
那个人没有杀自己，为什么呢？文潇有些意外，可既然好不容易活了下来，现在该想的是怎么逃出去。
罗以升看着前方缓慢行进的车辆，几辆警车停在不远处并设了关卡，他紧张地往后面看了一眼，那女孩好像没醒，可他不能赌。
罗以升假装下车尿尿，绕到后备箱处，打开后备箱的一刻，正对上文潇黑亮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他，文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用尽全身力气晃动车厢，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罗以升后背沁出一层细密汗珠，立刻掏出衣服兜里准备好的毛巾，捂住了文潇的嘴，文潇很快没了动静，再次昏睡过去。
罗以升松了一口气，盖上后备箱的一刻，看到不远处的警察好像在朝他这里张望，他假装淡定地走回驾驶座，缓慢地朝警察驶去。
“这么晚了还出市？”警察看一眼驾驶证，还给罗以升。
“啊，带我妈看病，着急。”
警察看了看副驾上睡着的罗母，点点头。
忽然，咯噔一声响自车后传来，罗以升心中一惊。警察朝车后走去，正当他踌躇着要不要下车看看时，就听警察骂骂咧咧地说：“急什么急，这都能追尾。”
罗以升迅速踩上油门向前驶去，从后视镜中看交警协调后面追尾的车辆，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把后备箱里的那个女孩迅速处理掉，背着母亲处理掉。
他想起那天晚上母亲的那个眼神，里面写满了恐惧，她已经糊涂很多年了，可是生理的本能依旧存在，他知道母亲知道他下一步的动作，并对此感到害怕。
正如三年前的一个雨夜，马素兰从床上坐起身，走到门口，发现儿子在院子里挖坑。厚重的雨衣遮住了他的脸，她只听到铁锹锵锵的声响。
儿子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转过头，雨水糊住了他的眼镜，马素兰迅速躲到黑暗里，不让儿子看见。
她本能地想知道儿子究竟要干什么，又本能地觉得儿子不想让她知道他要干什么。
坑基本挖好的时候，儿子走进了屋，马素兰躺在床上装睡。她听见儿子在她床边停了一下，见她没有反应，便朝房后的小仓库走去。
没过一会儿，儿子拎了两袋子东西出来，塑料袋的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把袋子扔进坑里，又转身回仓库，就这样往返几趟后，儿子开始填坑。
马素兰浑身都在哆嗦，她蹑手蹑脚地走下床，朝仓库走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越来越紧张，她打开仓库的门，血腥气扑面而来，马素兰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可又不死心似的硬逼着自己朝前走。
不会的，她的儿子不会的。
血液与地面混在了一起，形成了暗红的褐色。血液的尽头是临时搭建的一个工作台，台上有些碎肉，其中一块，是人的手指，一个做了美甲的手指，那个美甲，是小梅的。
马素兰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已在医院，痴痴傻傻，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发呆。她最喜欢盯着院子里的喇叭花看，墙根底下开得又大又艳的喇叭花。
罗以升实在无法再次面对母亲那样的眼神，他清楚地记得那个雨夜，他闻声跑回仓库的时候，母亲看他如同看一只怪物。
她变成现在这样完全是因为他，亲眼看见自己的儿子杀人让本就脑袋里长了个瘤子的母亲雪上加霜，变成了如今痴傻的模样。
因此当母亲再一次用那样的眼神看他时，他放下了手里的刀。
“小梅回来了吗？”母亲问他。
他哄她，“对，回来了。”
“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啊……”他将马素兰哄上床，“你再睡一会儿，晚一点我们要走了。”罗以升想到那条名为雷浩然发来的短信，必须要马上走了，晚一刻都不行。
“我们去哪里啊？”母亲呢喃。
“去旅游。”
“旅游？旅游好啊……”
母亲睡着后，罗以升把文潇塞进了后备箱，他数了数手里剩下的迷药，应该够支撑他将文潇带到另一个地方杀掉。
罗以升关上后备箱，装了简单的行李，跟母亲一起踏上了逃亡的旅途，他们的目的地是座海边小城，他在那里联系好了偷渡者，只等着对方的一个信息便可以离开这个国家，去往另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
在那里，他可以找到更好的医生医治母亲，母亲一定可以恢复神志，像从前一样。
开了一晚上车，罗以升有些疲惫，他把车停到路边，眯起觉来。
昏昏沉沉中，他听到有人叫他，“以升！以升！”
他睁开眼，看到穿着红上衣的孟佳对他笑，“你出去玩怎么不带我？”
罗以升张张嘴想要回话，孟佳自然而然地上了车，副驾上的母亲突然不见了，他问孟佳：“你怎么来了？”
孟佳嗔怪，“不是你说的嘛，跟我一起见我爸，然后我们出去旅游。”
“你爸？”
“啊，我爸对你可满意了，就是看着你有些眼熟，我爸让我问你……”孟佳的脸凑近罗以升，“为什么要杀他？”她的脸忽然变得狰狞恐怖，“为什么要杀我们父女？”
孟佳的手狠狠掐住了罗以升的脖子，他感到自己无法呼吸，罗以升从梦中惊醒，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天已经蒙蒙亮了，太阳却还没出来，更冷更黑暗的时刻。罗以升踩住油门，缓缓地向目的地驶去。
导航显示前面有个服务区，他有些犹豫，母亲的纸尿裤应该换了，可他不能跟去女厕所。
罗以升皱着眉头思索，旁边的母亲不舒服地哼唧起来，他看了眼母亲，又看了看后视镜，下定决心，走到后备箱处，把文潇从里面拽了出来。
文潇睡眼惺忪地站在地上，绑着的双腿踉跄了一下，她左右看了看，荒山野岭，顿时清醒过来，莫非这人要对她下手了？
她瞪大眼睛惊恐地看向罗以升，罗以升看到她这个眼神，不安的心缓缓放下，他抓着文潇的胳膊，用一种清楚又充满压迫感的声音说：“一会儿到服务区，你给我妈换纸尿裤。”
文潇眨了眨眼睛，摇摇头。
罗以升眉头皱得更紧，“你不乐意？”
文潇眼睛向下瞅了瞅，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罗以升犹疑，最后还是撕下了文潇嘴上的封条，文潇得以大口喘气，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我不会。”
罗以升的眼睛透过眼镜凝视着文潇，看得她心中发毛，文潇重复道：“我真不会。”
罗以升从路边捡了根树枝，简单在地上画了画，“先这样，再这样，最后把这两块粘起来，知道了吗？”他抬起头，发现文潇并没有认真听，她的头微微偏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他立即警惕起来，“别跟我耍花样，不然我现在就宰了你！”
文潇注视着罗以升，眼睛里没有畏惧，“程轩是你杀的吗？”
“我不认识什么程轩。”罗以升将木棍丢到一边。
“一个高中男生，四年前死在城北小树林的废水沟里，是不是你杀的？”
罗以升有些怒了，逼近文潇，“你不想活了？”
文潇看着罗以升，忽然平静地说：“不是你杀的。”
罗以升愣了一下。
“杀人犯都是很残忍的，你不像，你对你妈很好。”
罗以升心里难得地柔软了一下，不过只有一小下，“一会儿到了服务区赶紧换纸尿裤，我在门口等你们。”
文潇伸出捆着的双手，“给我解开。”
罗以升警觉，“到服务区再给你解。”不过他还是弯下腰，把文潇脚上系的绳子解开了。
文潇被他塞进车后座，罗以升再次警告，“不要耍滑头！”
她看到自己的防狼喷雾就摆在罗以升的右手边，可是她的双手被绑着，一旦伸手过去偷，目标太明显，很快就会被发现。
罗以升察觉到身后的眼神，回过头看她，文潇立即收回眼神，安静地靠上椅背坐着。
罗以升放下心来，拉起手刹，缓慢行进。
文潇紧紧盯着罗以升的后脑勺，她十分确定，程轩就是这个人杀的，可此时她必须保持冷静、保持无害，寻找逃跑的机会，她必须得活下去。
“大哥，我们这是去哪儿？”文潇开口问。
罗以升没理她。
文潇尽量保持语气柔和，“我没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要是路途远，我可以帮你照顾你母亲。”
罗以升还是没理她，半晌后他说：“你就帮她把纸尿裤换了就行。”
很好，看样子这种策略管用，文潇在心中暗暗盘算，“好，别的还有啥需要帮忙的您尽管说。”
罗以升没回答，算是默认。
文潇望着窗外，附近山很多，看样子他们已经离凤城很远了，凤城处于平原地带，很少能看见山，而且就这周围的植被来看，这里应该属于南方。
这就很麻烦了，可以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车子慢慢停下，罗以升拿着刀，走到后座，划开绑着文潇手腕的绳子，将刀子抵在她的肋骨处，冷冷说道：“下来。”
文潇乖乖下车，两人来到副驾位置，罗以升唤醒马素兰，“妈，下来上个厕所，换纸尿裤。”
马素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文潇，嘴里嗫嚅，“小梅……小梅……”
“嗯，让小梅帮你换纸尿裤。”他命令文潇，“扶我妈下车。”
文潇乖乖照做。
罗以升用刀抵着文潇走到女厕所门口，向里面喊了一嗓子，“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
罗以升左右看了一眼，迅速抽回自己拿刀的手，把文潇往前推了一下，“快点。”
文潇搀扶着马素兰，慢慢走进女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