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鲁园本来就没什么人,更别提是工作日的中午,文潇在熙熙攘攘的顾客中颇有些显眼,开始还有些店主会热情地招呼她去店里看看,时间长了他们便不再搭理她,谁都可以看出来,她不是来买东西的,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也看不太明白,或许是同行来走行情吧,可这姑娘看上去实在是太年轻了,怎么都不像是做文玩这一行的。
文潇已经在鲁园逛游好几天了,再这么逛下去不是办法,一筹莫展之际,她的电话铃响了起来,是店长打来的。
听筒里的店长苦口婆心,“小文啊,一直在店里干的挺不错的,怎么突然想辞职了呢?”
“哦,家里有点事。”文潇踢着脚边的石子儿。
“家里有事可以请几天假啊,年假你也一直没休,我做主,你先把年假休了。”店长循循善诱。
“我家里的事可能几天处理不完。”
店长的语气带了点惋惜,“其实公司一直是把你当店长培养的,公司很快又要铺新店,你学历也不错,虽然只是大专,但是做店长也够用了,怎么说我们也是外资企业,发展和福利什么的都还挺不错的,你刚毕业可能不太了解,现在好工作不好找,想去好公司都得托人才行,你也就是一直在公司做,公司对你比较了解……”
店长一直不停地游说着,文潇蹲下来把玩摊子上的袁大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或许是店长说累了,终于起了结束语,“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吧,你的辞职申请,我就当没收到。”
“王姐,我想好了。”文潇平静地说。
“你!”店长大概是真生气了,说话都带了点气哼哼的狠劲,“你想好了就行,别后悔就行!”还没等文潇说再见店长就挂了电话。
文潇也没生气,看着有点空的鲁园发呆,很快有了主意,她决定去找钟晴。
钟晴的画室开在鲁美附近,说是附近,其实距离鲁美还有一段距离,钟晴邀请过文潇好几次,她都推脱忙没有去,文潇觉得自己没什么艺术细胞,画这种东西她也看不太懂,去画室除了闻颜料味儿也没什么别的可以干的。
钟晴埋怨文潇没情调,说他们画室有时会来一些鲁美的学生,互相交流一下,里面不乏帅哥,文潇一听是文艺男青年,立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对画室更没兴趣了。
介于文潇以往种种表现,钟晴对她这次打电话来画室参观的事打起了十二分热情。
文潇到的时候,钟晴已将一众甜品饮品准备好,“文爱卿想要先宠幸哪一个啊?”钟晴白皙的兰花指在茶点上方轻轻一划。
“那就先这个吧”文潇指了指抹茶蛋糕说。
钟晴嘟嘟嘴,“一点新意也没有。”
在一旁教学生写字的于焕宇抿抿嘴,似笑非笑。
钟晴一对凤眼飞过去,“好好上课。”
这句话管得了于焕宇,却管不了于焕宇的学生,小男孩眼巴巴地看着一桌子好吃好喝,使劲儿咽了咽口水。
钟晴无奈,把一个焦糖布丁塞给小男孩,“吃完了好好上课。”
“嗯!”小男孩眼睛闪闪地接过布丁,早将手里的毛笔丢到了一边。
于焕宇自顾自走到一边喝茶,文潇略带歉意地问:“焕宇不吃吗?”
“他不喜欢吃甜的,就稀罕苦不拉几的东西,这点你俩挺像。”钟晴说起于焕宇,眼睛里是带着点嫌弃的甜蜜,文潇心安,看向好友的眼神里带了浅浅的笑意。
钟晴知道那笑是什么意思,文潇真心为她高兴,为她拥有美好的爱情而高兴,可是一想到文潇的感情生活,钟晴心里总觉得有点堵,她试探性地问:“焕宇有个好朋友,是学国画的,我觉得你俩挺合适的,都挺喜欢安静的。”
文潇笑,“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有艺术细胞了?”
“那你跟我处的不是挺好的嘛,兴许这个就是你的真命天子呢?”
“你是你,换了谁都够呛。”文潇依旧笑着,眼睛里的悲伤如水面突然冒出的泡泡,虽然盖不过笑意,却依然明显。
“文潇……”钟晴看向文潇的眼睛写满了心疼。
“晴晴,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文潇适时地转换了话题。
钟晴挑挑眉,“你还有需要我帮忙的事儿啊?”
“鲁园你有认识的人吗?”文潇问。
钟晴笑,“我一画油画的,怎么可能认识鲁园的人,你为什么突然要找认识鲁园里的人啊?”
“我就是突然对文玩感兴趣了,想找个人打听一下。”文潇没有说实话,程轩玉佩的事里面的水还不知道有多深,她不想把好友牵连进危险之中。
钟晴想了想,叫于焕宇,“大焕焕~~”
于焕宇听到恋人的呼唤,一点儿也不矜持地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们面前,“什么事?”
文潇大跌眼镜,这是她第一次见于焕宇,这人给她的第一印象几乎可以用高冷来形容,可钟晴一叫他,他身上那层高冷的皮不到一秒就滑落在地,一米八的大男孩,几乎可以说是颠颠地跑了过来,说话的语气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
“你认识鲁园里的人吗?”钟晴看着于焕宇眨眼睛。
“你说哪家?”
钟晴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哪家?”
“鲁园里的老板我不全认识,只认识一半,你想找哪家?”于焕宇说的无比自然,仿佛这是句再普通不过的话。
钟晴兴奋地拍了一下于焕宇的胳膊,“大焕焕,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于焕宇腼腆一笑,“不是什么太深的交情,就是鲁园的牌匾,差不多一半都是我和我爷爷写的。”
钟晴转向文潇,“问你呢,哪一家?”
“滔声文玩你认识吗?”
于焕宇想了一下,摇摇头,“是不是最近几年才开的店啊,没太听过,哪个位置?”
文潇眼睛向下垂了垂,很快念头一转,问道:“对面或者隔壁的也行,他家在主街最里面第三家。”
钟晴听出些不对味儿来,“文潇,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我觉得他家的货不错,想去讨教讨教。”文潇继续打马虎眼。
虽然对文潇的请求依然持怀疑态度,可文潇好不容易求自己一次,钟晴当然不会拒绝,她拉住于焕宇的手撒娇,“大焕焕,那你就帮忙联系一下呗。”
“行,我问问,你是想去古玩店打工?”
“对。”
于焕宇有些为难,“联系可以,不过要是他们不招人,我就帮不了忙了。”
文潇赶紧说:“我可以不要钱,就想了解了解这行,也不会在店里待太长时间。”
文潇三人到隔壁店的时候老滔刚从外面回来,开锁时往隔壁店瞟了一眼,觉得其中一个女孩子看他的眼光有些特别,像要把他穿透似的。老滔心里莫名一惊,可随即又觉得自己的感觉很荒唐,二十来岁的小年轻,他都不认识,能跟自己有什么过节。
老滔把链锁卸下,将两个很久没见的朋友请进了店,进屋后随手把烧水壶插上了电。
浩子仔细瞧了瞧店里的装饰和陈设的文玩,赞叹了许久才坐到茶台边,“老滔,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你这啥时候整的,整太好了。”
老关附和,“可不是,这可比你那菜摊强多了,这店盘下来挺贵吧?”
老滔笑着将热水倒进茶壶,一股浓郁的茶香激荡开来,“没那么贵,我这店面积小,整个盘下来的费用和我十二线的档口差不多,就添了几万块,没太多,不然我也盘不起啊。”
老关连连感叹,“不错不错真不错,店这么大就挺好,太大了铺的货也多,压钱,而且你这也算是打入文化圈了,身份地位可比你从前卖菜强多了,也不用起早贪黑的,没那么辛苦。”
浩子拿起茶盘上的蟾蜍茶宠把玩,“老滔,你这藏的够深的啊,要不是咱今儿在三好街碰上了,你是不都不打算告诉哥们了?”
“哪能啊,就是这几年我事太多,没空下来跟你们联系,起了个新店连装修带上货就忙了一年多,后来又有点私事儿就耽搁了,我心里一直想着啥时候找你们一起吃顿饭呢。”
浩子打趣,“啥私事儿啊,你结婚了?”
老滔呷一口茶,“结了,又离了,前妻跟别人跑了,这也就是你俩,别人我都不好意思说实话。”
短暂的沉默后,老关安慰道:“不是啥好女人,离了好,好女人多了去了,你现在是大老板了,以后想找啥样的没有。”
浩子认同,“就是,以后想找啥样的没有。”
“说到这事儿,我还想问你俩呢。”老滔把茶壶续上水,“你俩跟棍儿还有联系没?我打他电话打不通,我还想找他帮我算算呢,我寻思着是不是我命里不适合结婚啊,要真不适合我也就不费那个劲儿再找了。”
老关和浩子面面相觑。
老滔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
老关试探性地问:“老滔,棍儿的事儿你不知道?”
老滔面带疑问,“他什么事儿啊?”
“他……死了。”老关声音低了些。
老滔讶然,“死了?怎么死的?得病了?”
“不是……”老关说的有些含糊,“听说是出了意外。”
浩子大咧咧地说:“听你说话真费劲,老滔是自己人,有啥不能告诉的?棍儿是掉到清河里淹死的。”
“啊?”老滔更加意外了,“他去游野泳了?”
“什么游野泳啊,二月份,河都冻着呢,要我说啊,估计也不是淹死的,没准就是掉进河里冻死的。”浩子见老滔光顾着听他讲话,没来得及倒茶,索性自己拎起茶壶挨个倒了个遍,“棍儿死的前一天,我跟他一起喝酒来着,当然不止我啊,好几个哥们,那天喝的挺多的,就在南三路那个新开的火锅店,谁知道第二天他就……”
“我还睡着觉呢,就被警察的电话吵醒了,说棍儿死了,哎,他也是倒霉,警察的话我就听进去几句,好像说他掉进什么炸鱼的窟窿里了,大半夜的也没什么人,第二天被晨练的老头看到了。”浩子的表情沉重起来。
老关惋惜道:“才四十多岁,可惜这岁数了。”
“可不是……”浩子想起什么似的说:“奇怪的是这几天警察又找了我一回。”
老关看向他,“找你啥事儿啊?”
“好像还是棍儿的事。”
“棍儿的案子不是结了好几年了吗?怎么又来问了呢?”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感觉他们……”浩子想了想,随口说:“算了,也不是咱老百姓该操心的事。”
老关被勾出了好奇心,见浩子不想往下说,急了,“你这人,话怎么说一半呢,都自己人,有啥不敢说的。”
浩子想想也是,继续说了下去,“我感觉他们好像怀疑棍儿不是意外死的,而且这次还多问了一个人。”
“谁啊?”老关追问。
浩子向前探了探身子,“你们还记不记得棍儿以前带过一个女孩来跟我们吃饭,说是他女朋友,长得挺漂亮的,叫瑶瑶的?”
“有点印象。”
老滔没说话,心跳却不自觉加快了许多。
“警察这次问的最多的是瑶瑶的事,什么我认不认识她,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知不知道她除了棍儿以外还有没有别的熟人。”
“那你怎么说的?”
“我能咋说,我就见过她一两面,照实说呗,说见过面但是不熟,别的啥也不知道。”
“然后呢?”
“然后警察就问我认识她大概是在什么时候?在那以后有没有听说关于瑶瑶的事,警察问的那些问题给我感觉吧,就挺奇怪的……”浩子摩挲着茶杯,眼神定在古玩店的一角,像在神游。
老关觉得浩子话里有话,“怎么奇怪了?”
浩子收回眼神,“就是感觉不像是怀疑瑶瑶什么,倒像是瑶瑶也死了……”
老滔心里咯噔一声,某个角落的美好幻想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