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浩然把眼睛瞥向一边,“我可以让她帮你找你妈。”
拙劣的谎言很快被文潇找出漏洞,“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跟她说玉佩的事?”
雷浩然的表情有些尴尬,“她……是我继母,我跟她刚认识仨月,还不太熟。”
文潇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爽朗笑声。
雷浩然第一次见文潇笑得这么开朗,忍不住也笑出声来,笑够后,文潇问:“那我凭什么相信你能说服你继母帮我?”
雷浩然不假思索地道:“女人比较容易帮助女人啊,而且至少我可以介绍你们互相认识,还可以邀请你去我家,到时候你可以亲自说服她。”
文潇仔细思考,这倒不失是一个办法,自己在公安局没有认识的人,警察每天事情那么多,自然不会把自己母亲的事放在太重要的位置,失踪终究不是人命,除了刚开始时会帮忙认真寻找,时间越长越不会被人放在心上。
更何况她也不是对程轩枉死的真相毫不在乎,事实上,她很在乎。
“把玉佩给我。”文潇说。
雷浩然知道文潇这是答应自己了,高兴地说:“那我明天去废水沟那边取水样,拿到学校化验一下。”
文潇想起今天那个男人,如果他真是回案发现场的嫌疑人,那废水沟也不会太安全,便说:“我跟你一起去。”
雷浩然心里一暖,他终于有点理解程轩哥为什么会喜欢文潇了,文潇这个人,虽然表面看起来冷冷的,但是内心却是和程轩哥一样的,他由衷地说:“文潇姐,谢谢你。”
文潇没有接这句话,过了很久才说:“你知道程轩埋在哪儿了吗?”
雷浩然回家有些晚,进屋的时候杨英正坐在沙发上看资料,她看一眼门口的雷浩然,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十一点二十,杨英张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雷浩然想起晚上和文潇的对话,决定努力缓和同杨英的关系,开始没话找话,“我爸呢?”
杨英对雷浩然忽然的示好感到很意外,“你爸今晚值夜班。”
“哦。”
杨英决定回馈一个善意,“你吃饭了吗?冰箱里还有点剩菜。”
“吃了。”雷浩然拿着水杯走到L型沙发的短边处坐下,看到杨英在看案件资料,随口问道:“是制造厂家属楼那个案子吗?”
“是。”杨英没抬头,男孩子对这种凶杀案感兴趣很正常。
“阿……姨,一个案子如果结案了,警察还会重新调查吗?”
杨英掀起眼皮看雷浩然,这个问题就比较有意思了,“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就好奇。”雷浩然用水杯遮住半张脸。
“这要看有没有什么强有力的证据能够重启案件。”
“什么叫强有力的证据呢?”
“比方重要的人证、物证可以推翻原案件判决的。”杨英带着探究看向雷浩然,“浩然,你怎么忽然对刑事案件感兴趣了?”
雷浩然打哈哈,“最近同学们不是都在讨论家属楼凶杀案嘛,我闲着没事也在网上看了一些资料,有些案子过了好多年突然发现是冤假错案,挺可惜的,不过我们市好像没有,破案率还挺高。”
“嗯,你要是真对刑侦感兴趣可以考虑报公安大学,不过你爸恐怕不同意。”杨英随意地说。
“我爸为啥不同意?他对警察这个职业又没偏见,不然他为啥娶你。”雷浩然心直口快,话说出去就有点后悔了。
杨英笑笑没说话,老婆和儿子是不一样的,有些愿意让老婆涉足的危险,可不一定愿意让儿子涉足。
雷波下夜班回来的时候雷浩然已经上学去了,还没坐下,他就拿起桌子上剩下的切片面包,抹了点花生酱,正对中间咬了一大口。
杨英见状,起身给他热了杯牛奶,“昨晚有手术?”
“嗯。”雷波满脸疲惫,“两伙小年轻互殴,领头的把另一方领头的捅了,脾脏破裂。”雷波的眼镜后面,川字纹瞬间加深,他想起那两个小年轻不过就和雷浩然差不多大,心里一阵寒,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好冲动还叛逆,像颗随时会爆炸的手榴弹。
“雷浩然最近没什么不对劲吧?”
杨英想起昨天晚上雷浩然半夜才回来,又想起他跟自己示好的那些对话,决定暂时帮他隐瞒,“没什么。”
“那就好,我工作忙,你多费心。”
说的如此理所当然,杨英在心里暗暗吐槽,好像这是她的儿子,她管是应该的,工作永远是男人最好的借口。
“家属楼那边出案子了你听说了吗?”言外之意,最近她也很忙。
“嗯,听说了,还不就是那些,不是情杀就是仇杀,你们刑侦手段现在不是挺先进的吗?估计很快就破案了。”雷波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又把牛奶一饮而尽。
医学人自带的优越感,好像只有科学是复杂的,其余都是简单的。
杨英玩味地看着雷波,“雷波,要是你儿子以后想当警察,你会同意吗?”
雷波怔了一下,过一会儿才说:“还是别了。”
“嫂子,这是张姐。”雷婷指着一个长相富态、眼神凌厉的女人向杨英介绍。
“张姐,这是我嫂子。”雷婷的表情颇为得意。
“哦,你就是那个找死人衣服的警察吧。”张姐一点没给雷婷面子。
雷婷脸上一阵尴尬,心虚地瞟了一眼杨英。
保密这事儿杨英也没指望雷婷真能做到,便也没和她计较,她掏出照片问:“见过这件衣服吗?”
张姐皮笑肉不笑,“我这儿卖情趣内衣的,不卖这样式儿的衣服。”
雷婷连忙解释,“张姐,是这样,你们这顾客吧应该都差不多,我嫂子是想问问,你上货的时候有没有见人上过这种衣服,当然这个时间有点长了,但是你帮我们回忆一下呗,我们把凤城卖这种衣服的地方都跑遍了,也没找着啥线索,你看你好好想想……”
张姐见雷婷态度很好,拿着照片端详了一会儿说:“小姜跟我一起上货的时候好像上过这样式儿的裙子,不过她现在不卖这个了。”
“她是什么时候跟你上货的时候上的这个裙子?”杨英问。
张姐作回忆状,“那可有年头了,有四年多了吧。”
“四年多你到现在还记得?”杨英表现出了疑惑。
“因为那天我生日,小姜想送我一件衣服来着,这裙子的款其实挺大方,我那时候也瘦,穿上去还行,但是我不稀罕这色儿就没要,后来她请我吃了顿饭。”
“你知道小姜现在在哪儿吗?”
“知道啊,中街地下呢。”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杨英看着本子里记的档口地址,惊诧地发现这个小姜的档口居然就在他们曾经去过的王娜档口的隔壁,线索原来就间隔一步之遥。
“欢迎光临,看点什么?”陆珊珊举着挂烫机头转向来人,一个利落干练的女人和一个看上去小她好几岁的男人,她有点困惑,这俩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来买衣服的。
杨英掏出证件,陆珊珊的微笑僵在脸上,“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你是老板吗?”杨英问。
陆珊珊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老板要十点才来,你们在这里等一下吧。”
杨英沉默着应了,她环视了一圈店里的情况,问道:“你一直在她家做店员吗?”
“没,我刚来没几个月。”
“哦,之前在哪儿干啊?”杨英随口问道。
陆珊珊把挂烫机收好,衣服重新挂好,缓了一会儿才回答:“之前在外地。”
杨英本能地觉得陆珊珊有意回避她的提问,一种警察的直觉驱使她继续往下问:“你老家哪儿的啊?”
“海城。”陆珊珊背对着杨英,将货架上的衣服调整了一下位置。
“真的吗?我老家也是海城的。”李睿有些高兴地说。
“是吗?好巧。”陆珊珊微微一笑,眼里却没有笑意,眼角的视线里,她看到杨英正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自己。
“你中学在哪儿上的啊?没准我俩还是校友呢。”海城是个不大的小县城,中学总共就那么几所,李睿难得在凤城遇到老乡,还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姑娘,自然感觉无比亲切。
“我在……老板你来了。”陆珊珊看到门口出现的姜丽花,殷勤地迎了上去。
姜丽花一眼就看见了店里站的两个陌生人,一边解围巾一边说:“不用管我,招呼客。”
“老板,这两位是警察,过来找你的。”陆珊珊接过围巾,折好,放到柜台后的架子上。
“找我?”姜丽花有点奇怪地看着杨英,“找我干啥?”
“找你问点事,这套衣服是不是在你店里卖过的?”杨英把照片举到姜丽花面前。
姜丽花仔细端详着照片里的衣服,点点头,“是,我以前卖过,不过是好几年前卖的了。”
“那你还记得当初是什么人买了这两件衣服吗?”
“那我可记不清了,太久了,不过当时我的店开在胜利路那边,买衣服的一般都是在那附近住的或是上班的人,这两件衣服当时好像总共就上了两件。”
“那你看下,里面有没有这个人。”杨英拿出还原后的死者图片给姜丽花辨认。
“这……好像有吧,实在是记不清了。”
陆珊珊把倒好的两杯热水端到杨英和李睿面前,李睿很给面子的说了声谢谢,杨英则头也不抬地说:“不用了。”
陆珊珊下意识地向柜台上的几张照片瞥了一眼,照片中有个画像特别显眼,画像里是个挺清秀的女孩,娃娃脸,齐刘海,卷曲的长发,衣服是黑色低领毛衣,玫红色皮裙,挺会打扮的,陆珊珊心想,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你要是想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请随时和我们联系。”杨英合上本子,给了李睿一个眼神。
李睿心领神会地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
“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你了。”
离开中街地下后,李睿开车带杨英去胜利街,赶上高架桥堵车,两人有些无聊地闲聊起来。
“李睿,你原来是海城哪个中学的?”杨英继续店里的话题。
“十三中。”
“市重点吗?”
“省重点,海城唯一的省重点。”李睿的语气颇带了点自豪。
“也是,不然也上不了公安大学。”
“那是。”
“海城考A市,挺难的吧。”
“可不,好悬没给我扒层皮。”李睿表情夸张。
杨英笑,“我以前在A市,有个同事是河南的,他跟我说他们高中是全封闭式管理,每天早上五点上早自习,十点下晚自习,没有周末也没有假期,跟蹲监狱一样。”
李睿也笑,“蹲监狱好像都不用五点到十点吧,不过我们学校也是全封闭式管理,除了放假,其余时间不让出校门。”
杨英有些吃惊,“这么严格?我们省的高考竞争好像没有河南省那么激烈吧。”
“是不如河南激烈,我们学校本来也没那么严格,就我上的那一年才开始变严的,听说之前都可以偷偷溜出去买个吃的,打打游戏啥的,嗐,给我倒霉催的。”
“怎么突然变严了呢?”杨英一时有些好奇。
“因为有个女生,应该说是学姐吧,高三的,偷跑出去后失踪了,家长来学校好一通闹,学校怕再担责任,就都不让出去了,连墙上都重新安了铁丝网和摄像头,我们就从此没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