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失踪啊，后来找到了吗？”杨英问。
“那就不知道了，老师也不会跟我们说这些事，哎，可算到了。”李睿拉起手刹，忍不住抱怨：“队里就不能给我们换辆自动档的车吗？手动档的慢慢都淘汰了。”
杨英打开车门，笑着说：“有的开就不错了。”
杨英和李睿按照姜丽花给的信息找到了她从前服装店的位置，此时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家小型咖啡馆，装修颇具复古特色。
“杨队，需要打给队里让他们查一下附近可疑的店铺吗？”李睿看了一眼望不到头的胜利大路说。
“不用。”杨英径直走向路边大树下停着的一辆出租车。
阳光从前面的车窗照进来，车内应该挺暖和，里面的司机正穿着羽绒服靠在座椅上睡觉，脚搭在方向盘上，大脚趾部位的袜子破了个洞，露出里面微白的脚指头。
杨英敲了敲车窗，司机微微皱一下眉头，嘴巴嚼了两下，没有醒。
李睿见状，用力拍了拍车门，声音响亮，司机吓的一机灵，脚跟着抽了一下，睁开眼睛瞅了瞅车门，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神迷离地看着李睿的嘴一张一合。
李睿示意他将车窗摇下来，司机用手搓洗了一下脸，慢悠悠地把脚从方向盘上撤下来，穿上鞋，摇下车窗，不满地问：“你俩啥事儿？”
车内空调的余温伴随着脚臭味扑面而来，李睿捂了捂鼻子，对司机说：“你下来说。”
“凭啥？”司机本就带着起床气，听到来人有这要求，不免更加生气。
“凭这个。”李睿掏出警官证一亮，司机立马醒了。
“警察同志，我没犯事儿啊，我一直遵纪守法，每月都去报到。”司机躬着身子说。
杨英和李睿的眼神碰了一下，呵，运气这么好，还遇上个劳改出来的。
李睿正色道：“不是问你这个，我问你，这胜利大路上有没有那种场所？”
“哪种场所？”
“卖淫嫖娼的。”
“这我哪儿知道啊？”司机眼神闪躲，“这条路南边和北边各有一个大型KTV，不过听说里面的小姐好像不出台。”
“没了？”李睿狐疑地问。
“警察同志，我真没去过。”司机带着哭腔说，“不过……听他们说路口那家小KTV好像灵活点……”
李睿继续逼问：“没了？”
“这回真没了，我就听说这几家。”
李睿的脸色缓和下来，“出来了就好好生活，别总大白天地偷懒。”
“是，是。”司机连连附和。
送走了李睿和杨英，司机赶紧抹一把汗，手心冰凉，心道，也不知道这怕警察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总不会跟着自己一辈子吧。
杨英和李睿先去了北边那家大型商务KTV，此时正值中午，KTV还没有开始营业，只有个保安在门口值班，听两人说是警察，忙用手台呼叫前厅经理。
不过一会儿，一个身着西装，二十多岁，长得有些像热播电视剧里当红小星的男人从休息室走了出来，“两位警官，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李睿掏出照片，“你认识这个人吗？”
男人大致扫一眼，回道：“不认识。”
男人礼貌又敷衍的态度让李睿心里起了一股无名火，他的语调高了几度，“你再好好看看，这人很重要。”
男人微微一笑，“警察同志，我仔细看过了，没见过。”
“你！”
杨英拉住李睿，问男人：“你来这里多长时间了？”
男人有些没太搞清楚杨英问这话的意思，老实回答：“三年多。”
“哦，那叫你们老板出来吧。”
“我们老板不太方便……”
“小声，让他们上来吧。”二楼旋转楼梯的尽头传来一个响亮的女声，杨英寻声望去，声音的主人是一位身着黑色法兰绒连衣裙的中年妇人，连衣裙修身剪裁的线条勾勒出女人丰满的身材，颈部白皙的皮肤上，红宝石项链如一颗血泪点缀其中。
“是。”
名叫小声的前厅经理屈身引导两人上楼，二楼的豪华包房内，老板娘兰芳已在沙发正中间坐定。杨英和李睿坐下后，兰芳对小声吩咐，“上个果盘。”随后掏出烟招待杨英和李睿，二人均摆手拒绝，兰芳于是问：“我抽一支不介意吧？”
“请便。”杨英回答。
香烟袅袅中，兰芳的眼神显露出疲态，“不知道两位警官今天来是有什么吩咐呢？”
“想跟你打听个人。”杨英将照片摆到兰芳面前。
“看着有点像瑶瑶。”兰芳弹了弹烟灰，弹烟灰的动作在红色指甲油的衬托下显得有点优雅。
“有她的相关资料吗？”
兰芳思索片刻，然后对门外喊了一嗓子，“小声！”
小声立刻端着一个丰富的大果盘走了进来。
“你把柜子第二层的文件夹拿过来。”
小声担忧地看一眼杨英和李睿，兰芳随即像哄孩子一样对小声说：“去吧，没事儿。”
资料很快摆到了茶几上，兰芳从中翻找出瑶瑶的登记表，递给杨英。
杨英看着上面的信息，韩玲，入职时间2005年10月14日，离职时间2006年5月14日。
应该是离职后没多久就遇害了，杨英这样猜测着，问兰芳：“韩玲当初为什么不干了？”
兰芳讥笑道：“呵，还不是为了男人。”
“她有男朋友？”
兰芳面露鄙夷，“什么男朋友，不过就是跟她玩玩，瑶瑶傻，搭人又搭钱，听说后面出台了，大概是嫌我们这里不让小姐出台就走了吧，我们干的可是正经买卖。”
李睿抿了抿嘴，努力半天才没笑出声，他还是头一次听商K的老板说自己干的是正经买卖。
杨英用眼神警告了他一下，继续问道：“你知道她男朋友是谁吗？”
“我不知道，不过有个跟她关系好的冬冬或许知道，我可以叫她提前点过来。”
“那麻烦你了。”
“队长你客气了。”兰芳绽放了一个十分妩媚的笑，即便同是女人，杨英也不得不佩服兰芳千娇百媚左右逢源的本事，难怪能当上这么大一家商K的老板。
“我不知道瑶瑶的男朋友具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庄北人，经常在马路对面那家麻将馆打牌，偶尔会跟朋友来我们店里，瑶瑶叫他勇哥，勇哥看上去溜光水滑，人五人六的，没想到是那样一个人。”冬冬的眼里全是惋惜。
“哪样的人？”
“开始的时候勇哥对瑶瑶很好，经常给她买礼物，还接送她上下班，后来他们俩住在一起后勇哥就像变了一个人，每天管瑶瑶要钱不说，还……打她，后来他俩好像分开了吧，瑶瑶走后就没怎么跟我联系了，太多情况我也不知道了。”
“她最后一次跟你联系是什么时候？”杨英问。
“好像是2006年中秋节的时候，她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她想家了，我说你想家就回去呗，她说她现在已经没脸回去了，我当时也没太听懂她什么意思，后来才想明白她可能是出台了。当初勇哥让她辞职，说以后都养着她，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月就……”冬冬微微皱眉，为自己的姐妹不值。
杨英看着笔记本上的信息，用笔点了两点，“你说他们曾经同居过？住在哪儿知道吗？”
“鲁园附近的紫花小区。”冬冬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当初我们还挺羡慕瑶瑶，紫花小区算是个高档小区，没想到勇哥居然把房子租在那。瑶瑶说勇哥赌石赚了些钱，想让她住的好一点，瑶瑶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甜蜜，给我们羡慕坏了。”
杨英把笔记本一合，说道：“谢谢你，有事我们会再找你，请留意下电话。”
冬冬担忧地问：“我能问下瑶瑶怎么了吗？”
杨英看了看冬冬，她的眼神里透着真实的关切，便沉声说道：“她死了。”随即给了李睿一个眼神，两人走出化妆间，关门的刹那，门内传出低低的呜咽声，听上去十分压抑，卖笑的地方，哭泣都如同小偷一般见不得人，无法肆无忌惮。
周六雷浩然逃了一天课，他和文潇约好给程轩扫墓，然后再去废水沟和古玩街，行程很满。
打听程轩哥墓地颇费了他一番波折，直接问他爸必然会引起他的警觉，雷浩然找了个机会偷看他爸的手机，顺利找到了程轩哥他家远房亲戚的电话号码，问到了墓地的位置，雷浩然觉得自己很有刑侦天分。
雷浩然到墓园的时候文潇已经等在门口了，手里拿着一束白色的菊花和一袋子吃的，雷浩然突然觉得白色的菊花和文潇有点配，淡淡的清冷感觉。
他看着文潇将吃的一样样摆好，有些赧颜，他什么也没带，就来了个人。当看到文潇将最后一样东西摆好时，雷浩然眼睛一酸，是程轩哥最喜欢吃的橘子糖。
橙红色的橘子糖在灰色的墓碑前非常显眼，墓碑上没有照片，他一时有些想不起来程轩哥的脸。
文潇将香插在香炉里，静静地看它燃烧，雷浩然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低声说道：“程轩哥，我们来看你了。”
文潇不语。
雷浩然只能继续说：“你要是在天有灵，保佑我们赶紧找到真相。”
文潇依旧不语。
雷浩然：“程轩哥，我的成绩已经很稳定了……”
“程轩哥，这次NBA总决赛湖人两连冠，科比帅呆了……”
“程轩哥，李奶奶家的狗又跑到我家门口拉屎了，烦死了……”
雷浩然一直滔滔不绝地说，说到他口干舌燥，说到香彻底着完，他蹲下身，开始收拾供品。
“放着吧，你去门口等我。”文潇看着墓碑说。
雷浩然看了她一眼，听话地向门口走去。
“你认的这个弟弟真聒噪。”文潇微微笑了一下。
“不过帮你找真相也是他的主意，所以你不用谢我。”文潇顿了一下，“我还用你做交易让他帮我找我妈。”
“怎么办呢，我就是这么个没心肝的人，你知道我最讨厌说话不算数的人，谁叫你说话不算数。”
“不管你为什么跑去废水沟，我都不会原谅你。”
“等这件事办完，估计我就去上大学了，到时候我会交男朋友，他会对我很好，我很快就把你忘了。”
“等我找到我妈，我们就会签动迁协议，我们会搬到很远的地方，或许会离开这座城市，你住过的家属楼会夷为平地，你喜欢的篮球架也没了，你的痕迹都会消失。”
“还有，这一百块钱还给你，我不要你的礼物……不，你还是去给我挑礼物吧，那样你就不会去废水沟了……废水沟比给我挑礼物还重要吗？还是去给我挑礼物吧……”
天一直阴着，黑黑地压下来，远处的乌鸦朝天悲鸣，像在为天上的人述说着什么，那悲鸣中藏着若有似无的低泣，不知是来自天上，还是来自地下。
雷浩然看着天空一副要下雪的样子，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找文潇，远远地就瞧见文潇向他走了过来。
他小心地瞥了一眼文潇，见她面色如常，眼圈却隐隐泛红，心里顿时有些闷闷的，也不知道把文潇姐卷进这件事到底是对是错。
周末的鲁园很热闹，除了长期盘踞在街上的固定摊主，还多了许多古玩爱好者临时支的摊子，他们把家里闲置的文玩拿出来卖，碰到合眼缘的，还能以物易物换上点稀罕物件。
雷浩然一个个摊子看过去，想找他上次买玉佩的那个摊主，可逛了半天却没见到摊主身影。
文潇跟着雷浩然闲逛，不自觉被一家小店前摊子上的红色手串所吸引，她蹲下身，将手串拿在手里慢慢把玩。
雷浩然回头一看文潇没有跟上，忙转回去找，看见文潇蹲在摊位上看手串，摊主滔滔不绝地推销，便也在文潇旁边蹲下来，问道：“老板，这个怎么卖？”
“一千二。”摊主笑呵呵地说。
“这么贵，是珊瑚吗？”
“是南红玛瑙。”文潇缓缓说道，思绪飘向了四年多前的早上。
萧丽对着镜子画眉毛，文潇嚼着馒头看萧丽，她的身材虽然有些发福，却比从前单薄消瘦的样子多了几分韵味，与北方大部分女人不同，萧丽皮肤很白，细腻到看不出毛孔，四十出头的人，皱纹都见不到几条，完全是三十来岁的样子。
萧丽买了新衣服，丝制的白色连衣裙，上面有淡雅的蓝色碎花，V形的领子上戴一条珍珠单珠项链，珠子颇有些份量，比文潇见过的珍珠都要大，冷白的珠子隐隐透出淡淡的蓝色光芒。
“妈，你那个珍珠项链以后给我戴吧。”文潇喝一口粥说。
萧丽用漂亮的眼睛睨了文潇一下，“还没怎么就惦记上我的东西了啊。”
“你的以后早晚不都是我的。”文潇嬉皮笑脸地说。
“是是是，都是你的，以后等你嫁人了，都给你打包带过去。”
文潇想起程轩，脸一红，“不用，就借我戴戴就行，戴完还你。”她将碗收拾起来，路过萧丽的时候停了一脚，“胳膊上戴的什么啊，一点也不搭，不好看。”
萧丽看一眼手腕上的红色手串，嗔道：“不识货，这是南红玛瑙，挺贵呢。”
“切，跟你衣服不配，还晃晃荡荡的，有点大，摘了吧。”
萧丽继续画眉，“你赶紧上学去吧，不用你操心。”
文潇的眼神重新聚回到眼前的手串，她将手串戴上手腕，这串手串倒是不大，也没有萧丽那串手串上巨丑的黄色塑料，看上去简简单单很清爽，红色玛瑙衬的她的手特别白。
“老板，能便宜点吗？”文潇问。
摊主作为难状，“南红现在都是抢手货，我这要价不高了，这手串是老料，卖一串少一串的。”
“一千吧，要是一千我就要了。”
“这……行吧，今天没开张，在你这开一张图个吉利。”
文潇从包里掏钱包，余光瞥见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老滔，你可算来了，看，我刚给你开了一张。”摊主笑着对男人说。
老滔瞅了瞅文潇，一副满意的表情，“小姑娘有眼光，这南红不错，我都舍不得卖，不过你戴着好看，卖就卖了，文玩有灵性，讲眼缘，这手串以后跟着你，也不算亏待了它。”
文潇微微一笑，心想这老板真会做生意。
陡然间，她感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扯，便歪头看向雷浩然，雷浩然一脸凝重，几乎是耳语般地说：“姐，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