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深打了个哆嗦,慌忙捡起床上的被子把瑶瑶盖住,尽量平静地问:“谁啊?”
门外的人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敲门。
于深假装不耐烦地说:“有病吧都睡了。”
门外的人低声说:“开门,我是来帮你的。”
于深心里咯噔一下,“我不需要服务。”
“我在摄像头里都看见了,快点开门,一会儿就晚了,时间长了会僵硬。”
什么东西在于深脑中霎时炸开,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却没有按下去,这个人来路不明,实在太奇怪,他说他从摄像头上都看见了,摄像头?于深回头看一眼房间,他无法确定房间里是否真的有摄像头,更无法确定这个人是敌是友。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应该有一次重生的机会。”男人继续说着。
这句话让于深动容,是啊,他本来就不是故意的,他可以尽力去弥补这个错误,难道只有死才能赎罪吗?他死了对瑶瑶就有意义了吗?
于深决定开门,就算这个人说的是假的,他是来害他的,再坏又能怎么样呢,他本来就决定去死的。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哥,哥看上去和他很不一样,他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像是读过很多书的样子,事实证明他也确实比他聪明许多,他冷静,又有决断力。
哥不过看了他一眼就径直走到瑶瑶的尸体前,仔细检查了一下,然后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两副手套,将其中一副丢给他,沉声说:“把她身上的内衣脱了。”
于深怔愣住。
“不能确定她身体里有没有那个男人的体液,内衣可能会沾到。”哥又看了眼椅子上放着的衣服,继续说道:“内衣脱掉,和其他东西一起收拾一下放到这个袋子里,外衣穿上,套上羽绒服,把她搀扶出去,我在地下车库等你。”
他站起身准备走,后又回头嘱咐道:“如果碰到人,你就说她喝多了,羽绒服稍微敞开点,但不要让里面的衣服沾到你身上。”
于深的大脑还懵着。
哥催促道:“快点,我说过了,再过一会儿就僵了。”
于深如梦初醒,利落地动手收拾起瑶瑶来。
哥似乎很满意,转身走出了房间。
一路上于深战战兢兢,可他很快发现,这简直是杞人忧天,已经午夜了,大部分开房的人不是在大战就是已经睡了,谁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通往地下车库的楼道里。
他把瑶瑶放到后座上,自己坐在了哥的旁边,哥开着车,熟稔而稳当,他们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问哥要把车开到哪儿。
车子最后开到了一个即将拆迁的家属楼大院,竟然是自己和珊珊曾经租住过的房子附近,于深感到很意外,哥应该也曾住过这附近吧,一种莫名的缘分让于深觉得很亲切。
哥指挥着他撬开地窖的锁,把脱了羽绒服的瑶瑶放进去。
哥把羽绒服装进袋子,动手跟他一起封起地窖来。两人把地窖封好,哥叮嘱他:“回去以后把袋子里的东西烧掉。”
他烧掉了羽绒服,内衣,却留下了围巾,因为那是珊珊的,他恨她,也爱她,这条围巾现在沾染上了别的女人死亡的气息,他生命中唯二的两个女人的气息都存在于这条围巾之中。于深忽然觉得,有一天他或许想再看看这条围巾,于是,他留下了它。
所有事情都处理完后,于深忽然产生了一种虚无感,他有些无措地问哥:“哥,你说我要不要先出去躲一段时间?”
哥想了一下,“你可以出去躲一段时间,也可以留下,随你,不过我觉得她……”哥指了指地窖的位置,“未必会很快被发现,这里的人已经都搬走了,即便有人回来也不会逗留太久,地窖已经很多年没人用了,没人会在意一个已经封了的地窖。”
于深点燃一支烟,猛抽一口,又把烟递给哥一支,哥犹豫一下,接过了烟。
“我能问下你为啥帮我吗?”于深望着远方,幽幽地吐出烟圈,烟圈很快同周围寒冷的空气杂糅在一起,凛冽而堕落。
哥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低的,“突然一个念头,而且……或许有一天我也会需要你帮忙。”
“你要帮忙就跟我说,什么时候都可以,我给你留个电话。”
“手机没电了,你说吧,我记得住。”哥把烟头掐灭,揣进兜里。
于深报了号码,哥默念了一遍,随后说:“她身上的事还有没解决的吗?可以查到你身上的。”
于深思考了一会儿,学着哥的样子,把烟头掐灭,揣进兜里,沉声说:“有。”
后来哥帮着他设计了王勇的死,找人炸开冰面,于深约王勇出来,哥在他身后埋伏,然后干脆利落地把王勇推进做了一层掩盖的冰洞。哥戴着胶皮手套的手按在王勇的头上,王勇尖叫、扑腾,于深着急,将手覆在哥的胶皮手套上,协助他用力往下按王勇的头,动作幅度太大,打火机掉入水中,陆珊珊送他的仿版都彭打火机。
都是命啊,于深想,要不是瑶瑶偷戴了陆珊珊的围巾,他也不会那么愤怒,冲动地一气之下杀了她,要不是因为杀了瑶瑶心存愧疚,他也不会为了给瑶瑶报仇杀掉王勇,现在陆珊珊送他的打火机随着王勇一起沉入河里,命运仿佛在这一点构成了一个环,首尾相接,完美无缺,或许,他该放下陆珊珊了。
王勇没了动静,于深不确定地问:“他不会一会儿又醒过来吧。”
哥摇摇头,“不会,人在喝酒后很容易诱发猝死条件。”
哥知道的真多,于深想,他确实读过很多书,他刚刚说的那么自然,那么娴熟,就好像……他曾经以这种方式杀过人一样。
哥可能不是个好人,但是对于深来说,他是他的恩人,从今往后,不管他有什么要求,他都会尽力满足,哪怕是让他去杀人,他也会去,毕竟没有哥,他于深可能已经被判死刑了。
哥没有让他杀人,一个多月后,于深第一次接到了哥的电话,他没有告诉他名字,只是说:“是我。”于深很快就意识到了电话另一头的人是谁。
“我需要你帮我点忙。”
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哥正守着个大箱子等他,那个箱子对于哥来说太重了,“今天下雪,打不到车。”
那是2007年甚至往后的很多年中最大的一场雪,于深拖着巨大的行李箱艰难地在雪地中行走,到处都是回不到家的旅人,很多人都拖着行李箱,他的行李箱淹没在人海和暴雪之中,无人在意,更没有人会想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哥在前面带路,间或过来帮他拽一拽行李箱,他们走了将近四个小时才来到一栋非常破旧的大楼面前。
“地下室,钥匙在花盆下面,我们分开走。”哥没打算下去,或许他太累了吧,于深看了一眼大口喘气的哥,没说什么,一个人拎着行李箱进了大门。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非常狭窄,暴雪令本就昏暗的楼梯更加黑暗,于深掏出一次性打火机,打火石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中响起。他摸索着打开地下室的门,地下室内还有一些家具,应该是以前的住户留下的。
于深歇息片刻,打开行李箱,一具中年女人的尸体安静地蜷缩在里面。
女人样貌不错,可以算得上风韵犹存,于深不知道她跟哥有什么恩怨,或许同他和瑶瑶一样?他不想问,他将女人拖出,摆在椅子上,
他感觉女人没死,甚至在笑,于深感觉有点恐怖,锁上门,逃离了这里。
重新踩上路面的时候于深仰头深吸了好几口气,冰冷的空气夹着雪呛进鼻腔,他将头摆正,一眼看见哥朝他走过来,有些意外,“哥,你没走啊?”
哥没直接回答,从兜里掏出几样首饰,一条珍珠项链,一枚铂金戒指,一串红色手串。“这些给你。”
“不用了哥,你已经帮我很多了。”于深推辞。
“拿着吧,我现在没有钱,别的也给不了你什么。”
于深犹豫了一下,挑走了珍珠项链和铂金戒指,“这个我看不懂,就不要了。”
“好。”哥随手把红色手串揣进兜里,“决定了吗?留在凤城还是出去躲躲?”
“暂时留在凤城吧,哥我要是不在凤城了一定会告诉你,你上次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号码是你家的不?”
哥摇摇头,“那是个公共电话,我们还是不要有通话记录,万一王勇的死被人怀疑了……至少他们不会通过我找到你。”
于深心里涌起一阵内疚,“都是我连累了你。”
“别这么说,你不也帮了我嘛。”哥拍拍于深的肩膀。
于深擦了擦鼻涕,“那我怎么找你?”
“宏宇网吧,我们每个月十一日去那里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