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一声，门开了。
于深转过头，还没来的及看清楚来人的脸，迎面就被一重物沉沉地打了，他感到一股热流从脑顶汩汩流下，眼前的世界瞬间变成了暗红色。
于深栽倒在地。
老彭丢下手里的砖头，快步走向老滔，用手拍着老滔的脸，“喂，老滔，死了吗？别死啊你。”
老滔没反应，老彭带了哭腔，“你不是真死了吧，艹，你不能死，你死了我跟谁斗去啊。”
半晌后，老滔眼皮子抽了抽，努力撑开一条缝，对着老彭动了动嘴角。
老彭向后一靠，瘫坐到地上，“幸亏你没死，死了我都说不清了。”老彭大呼一口气，感觉胸口舒畅不少，指着老滔笑，“我跟你说，这回可不是一饼好茶的事儿了，至少十饼，十饼！”老彭夸张地比出十个指头。
老滔呲牙咧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你以后……一辈子喝的茶……我……我都包了……”
“必须的！”
两人同时大笑，老彭望着天花板想，要是再让他遇见那个出租车司机，他一定好好谢谢他，若不是他那句话让他多个心眼，随手捡了一块砖头带着，估计今天他和老滔就彻底交代在这里了。
李睿找到于深家的时候发现门开着，老彭看见李睿过来，嘴里嘟囔，“凤城出警速度可以啊。”可很快就反应过来，来的这俩人没穿警服，他有些狐疑地问：“你俩是警察吗？”
还没等李睿掏完警官证，楼道内就传出好几个急匆匆的脚步声，李睿回头一看，只见几个穿着警服的同事出现在楼梯处，两伙人见到彼此都很诧异。
“李睿！”
“小田，你们怎么来了？”李睿问。
“我们接到报警电话，说这家出了人命。”
两队人马很快汇成一队，警察从冰柜中搬出陆珊珊的尸体，将于深顺利抓获。
派出所的同志小杨带着杨英和鲁强找到小梅家，家里只剩下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老人杵着拐着坐在门口，迷茫地望着远方。
小杨弯下腰，对着老人大声说：“沈奶奶，您孙女在吗？”
老人转过头，口中呢喃，“孙……孙女，小梅……”
“对，沈梅在吗？这两位同志找她。”
老人看一眼杨英和鲁强，吞吞吐吐地说：“小梅……凤……凤城……”
小杨直起身，皱了皱眉头，“杨队，这位老人是我们这里有名的贫困户，岁数大了，身体不太好，一阵清醒一阵糊涂的，好几年了，我估计你们要是想问什么，她恐怕也答不出来。”
杨英想了想说：“她家还有什么亲戚在这村子里住吗？”
小杨合计了一会儿，指了指村子里面说：“最里面倒数第二家好像跟他们家有点联系，但好像是旁系，出了三代了，平时不怎么走动，关系处的不咋好。”
“小杨，那麻烦你带我们看看去吧。”鲁强说道。
小杨笑，“谈什么麻烦啊，都应该做的。”
“小梅啊，小梅好久没回来了。”中年妇女盘腿坐在炕上，一边嗑瓜子一边说。
“那你最后一次跟她联系是什么时候？”杨英问。
杨英的表情有些严肃，眼神又很犀利，中年妇女的瓜子举到半空，往嘴里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她尴尬一笑说：“你这女警察，给我整不会了，要不你们也坐这儿嗑一会儿？”
“不用。”
中年妇女把手里剩的瓜子往盘子里一倒，“得，我也不嗑了，你们找小梅啥事啊？她不是犯什么事儿了吧？”
鲁强乐了，“嘿，是你问我们啊，还是我们问你啊，你咋跟没事儿人儿似的。”
中年妇女扯了扯嘴角，“我这不是好好信儿嘛，小梅可是我们村的风云人物，还不兴我好奇了？”
鲁强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怎么风云人物了？”
中年妇女一脸八卦神情，“混得好呗，听说在大酒店当经理，还交了个有钱男朋友，还是个大学生。”
鲁强和杨英对视一眼，继续问道：“这都是她跟你们说的？”
“对啊，不然我们咋知道。”
“你们平时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吗？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中年妇女的脸上显露出不满，“哼，她哪会跟我们联系啊，人心气儿高得很，平时都不愿意搭理咱们，这都是她上回回家自己说的。”
“她上次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杨英问。
“诶嘛，那可老长时间了，能有一年多两年了吧。”中年妇女回忆道。
“是她自己回来的吗？”
“不是啊，带了个小伙子一起回来的，那小伙子长得挺立正的，说是她男朋友，两人要结婚了，特意带回来给我们看看，说是看，就是显摆一下呗，显摆她混得好，嫁得好。”中年妇女嘴角向下撇了撇。
“你有她男朋友的照片吗？”杨英问。
“那没有，闲的没事拍那玩意呢，跟我家关系又不是多好，我让她帮她妹在凤城找个工作，理都没理我。”中年妇女不高兴地说。
“那她男朋友叫什么您还记得吗？”
“叫……全名我不知道，姓……诶呀，姓什么我也不记得了，都这老长时间了。”
“宋成？”杨英试探性地问。
中年妇女一拍大腿，“对，小宋，姓宋，没错。”
“你看下是这个人吗？”鲁强掏出照片给中年妇女辨认。
中年妇女眯着眼睛瞅了半天，“我有点记不清楚了，就过来送了点东西打了个招呼，我也没太仔细瞅，反正是个戴眼镜的小伙，长得也挺周正，应该是他吧。”
杨英和鲁强急匆匆地往回赶，一边走一边把电话拨给李睿，下达了逮捕宋成的指令。
“队长，杀害韩玲的凶手抓到了。”李睿在电话里说。
杨英停下脚步，鲁强见杨英停了下来，看向她，杨英索性将手机外放。
“你说杀害韩玲的凶手抓到了是怎么回事？”杨英问。
“你走之前不是让我帮那个小姑娘，文潇，找她的朋友陆珊珊嘛，我们从系统里查到陆珊珊的男朋友叫于深，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也是杀害韩玲的凶手，电脑里还有杀人录像，人赃并获。”
杨英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陆珊珊呢？”
李睿回道：“陆珊珊也死了。”
杨英感到胸口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问道：“什么时候死的？”
“法医鉴定有一个礼拜了，被于深藏冰柜里了，哎，死的挺惨的。”
回去的路上杨英一直没说话，鲁强看一眼杨英说：“领导，我们接到报案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好几天了，这也没办法。”
“我知道，我没想陆珊珊，我想的是沈梅。”杨英望着外面被墨色晕染的天空，低声说：“沈梅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鲁强叹一口气，骂骂咧咧：“这俩孙子也是够狠的。”
天完全黑了，树枝像魔鬼伸出的手，张牙舞爪地撕扯着天空，村外的公路上只有一辆车快速行驶着，车前大灯是这一片黑暗中唯一的亮光。
半夜，于深醒了，他感到浑身像被撕扯般的疼痛，他想翻个身，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床头上吊着，上面一副闪着银光的手铐环着手腕，另一端套在铁架上，随着他身体的动作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于深很快意识到不远处坐着打瞌睡的人站了起来，走向他，他重新闭上眼睛装睡，假装自己没有醒。
于深清楚地知道，他被捕了。
他的大脑飞快地转动起来，不知道哥有没有被捕，不过哥被捕了也没有关系，只要他把所有罪名都认下来他就会没事，他给了他新生，他不能把他拖下水，是他把一切搞砸了。
于深感觉身上的温度逐渐褪去，身体开始变得冰冷，恐惧再一次席卷了他，就像四年前一样，而这次，再也不会有人把他从恐惧之海拉出来了。
于深松开死命攥着围巾的手，空白的大脑重新产生意识，他看着眼前的一幕，刚刚断片的那几分钟回忆像倒放的电影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放，他终于得出结论，他，于深，杀人了。
于深向后缩了一下，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可很快，大脑重新下了指示，他凑到瑶瑶身前想为她做人工呼吸，看到她眼睛的那一刻，这种想法就消失了，太晚了，瑶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天花板，那双眼睛里没有生气，跟他养过的金鱼死掉时一样。她的嘴巴也像金鱼一样张着，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灰白的颜色，内衣外裸露的皮肤也好像一瞬间失去了弹性，仿佛一具仿真的塑料模特。
于深抱住头，痛苦地哭泣，他不受控制地回忆起瑶瑶的好，瑶瑶朝他笑时的样子，对他的照顾，抱着他时身上的温度，而他却杀害了她，他简直不是人。
他想到了死。
不如就以死谢罪吧，于深环视四周，最终把视线定在了床头柜的一支铅笔上，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