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强用手抚摸着他退休前办的最后一个案子的档案,心里五味杂陈。
杨英礼貌又谦逊地问:“赵队,这大冷天的,本来我们也不想折腾您,但是有些东西带不出警局,只能请您过来。”
赵国强摆手,“咱们之间不用这些客套话,程轩的案子有了新进展,我高兴,来多少趟我都乐意。”
杨英心里暖暖的,脸上带着笑,“这次请您来是想您帮我们回忆一下,当时程轩那个案子,还有没有什么细节是档案里没有的,或者什么您觉得奇怪的地方。”
赵国强的目光定于一处,缓慢说道:“当时我正好去管辖区派出所办事,听说废水沟那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就跟他们一起去了。”
“当时那个尸体已经损坏的很严重了,法医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肉啊,皮啊,都掉了不少。”
“那条道平时就没什么人走,又是最冷的时候,尸体还被根横着的木头挡住了,不然也不会那么长时间才被发现。”
“要说奇怪的地方嘛……”赵国强摩挲着手,“书包在他不远处……衣服……”赵国强抓了抓头,“衣服好像有点问题。”
“哪里有问题?”杨英忙问。
“给我个纸和笔。”
吕思适时地递上纸笔。
赵国强用笔在纸上画出一个简单的小人,“我们发现程轩的时候,他的羽绒服是这样穿在身上的,挂在肩膀那里。”
“啊,这有可能是尸体腐烂了,撑不起来衣服了呗。”鲁强在一旁插话。
赵国强用笔指了指鲁强,“大强子长心了啊。”
鲁强挠挠头,笑了,“师父,你咋说话呢,我啥时候没长心啊。”
赵国强没再说他,低头继续画,“有问题的是其余的衣服,程轩的裤子是以这种样子挂在他脚脖子那块儿的,我们捞尸体的时候肉碎了,裤子都差点完全滑下去。”
“你是说……”杨英看着赵国强。
“我怀疑程轩在死之前,衣服就没穿好。”赵国强抬起头,眼神炯炯。
“那程轩不就可能是被……”吕思的声音微小,最后一个词她没敢说出来,这样的死法对于一个少年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艹。”鲁强脱口而出。
“当然,这还取决于水流的速度,也不能完全排除衣服是被水流冲掉的可能。”赵国强安慰道。
“羽绒服都没冲掉。”鲁强不忿地嘟囔。
杨英思考了一会儿说:“我们做个现场试验吧,鲁强,你通知一下技术中心。”
“好,最好证明不是那犊子干的,艹。”鲁强大步流星地往技术中心走去。
在刘湘萍的陪伴下,文潇感觉好了许多。她见刘湘萍总是半夜咳嗽,催促她去医院检查,“奶,你赶紧去医院看看,病可不兴攒着啊。”
“知道了,我就是有点累,休息两天就好。”
文潇心里一阵愧疚,“这些天多亏你了,我也没帮上啥。”
刘湘萍慈祥地抚摸一下文潇的脑袋,“我孙儿好了比啥都强,你要是没啥事了,我就回去了,你爸那边也不能总没人。”
文潇咬咬嘴唇,“他都多大的人了,自己照顾自己还不会吗?”
刘湘萍叹一口气,语气里带了点愧疚,“他以后会好的,他是你爸,你别嫌弃他。”
文潇不说话。
“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我还能活几年,现在你妈没了,你总得有个亲人不是,不然多孤单啊。”
文潇挽住刘湘萍的胳膊,“奶奶会长命百岁的,你能活到一百二十岁,不,两百岁。”
刘湘萍被逗笑了,“那不成老妖精了。”
文潇抱着刘湘萍的胳膊撒娇,“不管,你就活到两百岁。”
刘湘萍拍拍文潇的手背,笑着说:“好,活到两百岁。”她将手提包的拉链拉上,指了指门口的那一箱牛奶说:“这些天你睡不好,我给你买了一箱牛奶,你记得睡觉前热一热喝,你妈牛奶都当水喝,所以皮肤才那么白。”
文潇嗔怪道:“奶,你总乱花什么钱,我自己会买,牛奶钱我给你。”说完就去找钱包。
“我怕你想不起来,不用给我,奶奶给孙儿买牛奶还要你报销吗?我退休金够花。”
文潇知道刘湘萍的退休金即便不用来给自己买牛奶,最后也会被文立军拿去喝酒,倒不如过年的时候一并买点营养品给她,于是说道:“那我帮你存着,到时候给你买好吃的。”
刘湘萍笑,“好,好。”
刘湘萍回到家,刚把手提包放到沙发上,没喘一口气就开始收拾,茶几上、餐桌上堆满了用过的碗碟,垃圾桶也满了,桶外都堆着垃圾,柜子上和地上全是一层灰。
刘湘萍一边收拾一边觉得胸口闷着疼,文立军从外面回来,带进来一股凉风,呛得她一阵咳嗽。她咳嗽不止,文立军见她咳得这样厉害,走过来问:“妈,你怎么了?”
刘湘萍咽下嘴里的那一口腥气,把垃圾桶往地上一丢,高声道:“怎么了……咳咳……还不是被你气……气的……你就不会顺手把这些收拾了?全都等着我……回来弄……咳咳……”
文立军嘟哝道:“那我不是不会吗?”虽然嘟哝,但也不情不愿地捡起地上的废纸,丢进垃圾桶。
“不会……咳咳……不会你不会学吗?”
“行了行了,妈,你到一边歇着去吧,我弄还不行吗?”
刘湘萍在沙发上坐下,叹着气看文立军,“都怪我,看你是独生子,从小太惯着你了,都怪我……”
“今儿也不知道咋了,进门就看我不顺眼。”文立军不痛快地抱怨。
文立军慢慢悠悠收拾了一个多小时,虽然马马虎虎,但总算面上能看了。
刘湘萍感到一丝欣慰,指挥道:“给我下碗面条。”
文立军急了,“你还都让我干啊。”
刘湘萍板着脸,“从小到大都是我给你做饭,让你下碗面条怎么了?”
“我那不是不会吗?”文立军激恼着脸。
“打扫房间你刚刚不也不会吗?”
文立军不情不愿地走向厨房,“得加多少水?”
“没……咳咳……没过面条。”
文立军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刘湘萍在沙发上捂着胸口大喘气,实在是太难受了,她从没想过人快要死了的时候会这么难受,是这么折磨人的一种感觉。
“妈,盐放多少啊?”文立军在厨房里喊。
“你自己看着办。”刘湘萍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没过一会儿,一碗夹生的,还有些咸的齁嗓子的面条被端到了刘湘萍面前,文立军期待地把筷子递给刘湘萍,“妈,快尝尝,好吃不?”
刘湘萍尝了一口,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吃。”
文立军邀功,“好吃你咋不夸夸我啊?”
刘湘萍放下筷子,摸了摸文立军的头,“我也算吃到儿子做的饭了,我高兴,军啊,以后我死了,你就在我相片前放碗面条。”
文立军不高兴地说:“没事儿说这话干啥,你这不挺好的嘛。”
刘湘萍重新拿起筷子低头继续吃面,“你没事儿回老家看看,帮妈去看看邻居,王叔你小时候见过,很疼你的。”
文立军不怎么乐意,“你自己去就行了呗,我回去干嘛,都几十年没回去了,人都不认识了。”
刘湘萍叹一口气,“我肯定是要回去的,你没事也多回去看看,落叶归根啊,妈的根在那,你的根也在那,让你回去你就回去。”
文立军嘴里嘟囔,“也不知道今天犯什么病……”背过身整理大衣架上的衣裳,过了一会儿说:“妈,你有空帮我买个新帽子吧,前一阵帽子不知道搁哪儿丢了。”
刘湘萍继续吃面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