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换糖游戏
樊暻2025-05-05 09:254,678

  下定决心颇费了刘湘萍一些时间,但是踌躇了几天后她还是决定了。萧丽是个定时炸弹,哪天她要是把文立军不是文建国儿子这件事告诉潇潇,潇潇不光会瞧不起她,还会瞧不起她爸,更别提孝敬他了,这么不光彩的家族历史,恐怕她只会想离得远远的。

  而且还有小顾那件事,她不确定萧丽听到了多少,但她终究是知道了,刘湘萍不能允许这世界上除了小磊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虽说小顾不是她自己亲手杀掉的,但保不准哪天萧丽不会一气之下把这件事告诉给别人,那就更麻烦了。

  更何况她还打算带走潇潇,带去国外,去了国外的人没有一个愿意回来的,到时候她的儿子怎么办?刘湘萍内心坚定起来,她不能让她的儿子下半生没有依靠,左右她也是个将死之人了,走的时候帮儿子处理掉麻烦,带走一个人,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这件事是件大事,刘湘萍决定好好谋划谋划。萧丽比自己年轻,体力比自己好,在清醒的时候杀死她是不切实际的。杀死她以后还应该毁尸灭迹,刘湘萍想到了火,火是最好的,冬天烧麦秆,一把火下去,除了灰,什么都不剩了。

  可要是烧火的时候萧丽醒了,也是件麻烦事,最好的是在那之前她就已经死了。毒死,刘湘萍心里有了主意。什么毒药能让人不知不觉昏睡着死去呢?刘湘萍再一次想到了一个人。

  

  “领导,技术中心检验出褥子上那几块黑色印记的成分了。”鲁强把报告递给杨英。

  杨英看着上面的成分,“麦芽糖?”

  “对,还有淀粉什么的,但是技术中心说主要还是白砂糖和麦芽糖。”

  “那不就是糖嘛。”李睿走过来插话。

  “可不是。”

  “这个张磊的被褥底下为什么会有糖啊?”李睿问。

  “就说呢,好好的糖不吃,放褥子下面。”

  杨英拿着报告陷入了沉思,“技术中心有没有检测出别的成分?比方苯二氮卓?”

  “领导,你是怀疑……”

  杨英点头,“我觉得我们可能查错方向了,或许药不是放在牛奶里,而是放在糖果里。”

  “可要是放在糖果里,那个糖为啥会在被褥底下啊?”李睿挠挠头。

  “我们家以前有个远房亲戚,算是我的表妹吧,我记得有一年夏天到我们家过暑假,当时我爸给我们买了水果软糖,每次她都舍不得吃,偷偷藏起来,结果那个糖就在衣服兜里化了。”杨英拍拍报告,“我当时看到那个被褥上的印子,就觉得有些眼熟,跟糖化了以后很像。”

  杨英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我们现在假设嫌疑人从某种渠道获得了苯二氮卓类药物,又将苯二氮卓类药物加到糖果里给了张磊,张磊把糖藏在被褥底下,在某一天一起取出来吃了,最终毒发身亡。”

  “可是苯二氮卓类药物是处方药,嫌疑人只有在医生开处方的情况下才能获得,医院里的医护人员我们都查过了,都没什么问题。”吕思说。

  杨英在白板上拉出另一条线,幽幽说道:“这就涉及到一个更大胆的假设,嫌疑人是从张磊手里获得的苯二氮卓类药物。”

  “这怎么可能?”李睿摇头。

  “你别忘了,陈医生说过,张磊很乖,如果相处久了,让他干什么他就会干什么。”

  鲁强琢磨了一会儿问道:“领导,要是照你说的,嫌疑人给张磊的糖里有苯二氮卓,那为什么技术中心没检测出来呢?”

  杨英用记号笔点了一下鲁强,“好问题,所以嫌疑人给张磊的最初几颗糖是没有毒的,张磊把糖藏在被褥下,因为放得太久所以糖有些化了,溢出了糖果皮,留下了印记,后面的糖里有毒药,但是放的时间短,还没有化开,又包着皮,所以没有检测出来,嫌疑人要求张磊在某一天将所有的糖一起吃掉,导致张磊中毒身亡。”

  吕思突然说:“杨队,陈医生当时说过前一天张磊没吃什么东西。”

  杨英肯定地说:“所以他很可能是知道自己要吃很多糖才没有吃晚饭。”

  鲁强皱眉,“可是现在的糖都是用塑料皮封好的,一般不会溢出来这么多吧。”

  “所以嫌疑人给张磊的很可能是那种老式糖果,比方不老林这类用糖纸包着的糖果。”杨英想起陈医生给她的那个铁盒子,“吕思,你去把陈医生给我们的那个铁盒子拿过来。”

  吕思将铁盒子放到桌子上,几人围过来,一眼就看到了里面黄色糖纸折着的小船,杨英取出小船,喃喃道:“是高粱饴……医院的医护人员里有没有祖籍是山东的?”

  吕思翻了翻医院的名册,摇摇头,“没有,至少最近几年的没有。”

  杨英略思考后说:“扩大排查范围,来过精神病院的,或者近十年内在精神病院工作过的,兼职人员和短期工也算上,全部排查一遍,尤其是他们的祖籍。”

  吕思郑重地回答:“收到!”

  “可嫌疑人是怎么让张磊乖乖地把自己的药给他的呢?”李睿问道。

  杨英的眼神聚到一处,嘴里脱口而出几个字,“换糖游戏。”

  

  因为小磊有精神病,小顾的死亡最终被判定成了过失,小磊因此没有被关进监狱而是被送回了精神病院。小磊的母亲接受不了自己儿子强奸孕妇导致人死亡这件事,没俩月就离世了。重新回到精神病院的小磊成了人人喊打的怪物,医护人员不待见他,精神病人也有样学样,经常欺负他。

  刘湘萍心里愧疚,但为了不让别人怀疑到自己,一直没有去看小磊,直到过了好几年,她才借着去精神病院给别的病人送东西的机会偷偷看望小磊。

  她是个退了休的普通女工,除了药房和医院,自然没有其他地方可以买到处方药。因此,当刘湘萍决定杀死萧丽的那一刻,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小磊。

  小磊曾经帮过她一次,他也一定可以帮她第二次。

  刘湘萍买好小磊喜欢吃的高粱饴,跟他玩起了“换糖游戏”。

  小磊的药量很大,只要隔几天跟他玩一次换糖游戏,即便他表现得稍微异常些,医生也不会发现什么,刘湘萍手里的高粱饴就这样变成了镇定类药物。

  刘湘萍将药片磨成细碎的粉末,倒入买好的牛奶中,重新将锡纸贴好,把那唯一一盒特别的牛奶放在了整箱牛奶的最外面。

  她再次敲响了萧丽的家门。

  “谁?”门内的萧丽问。

  刘湘萍压低声音,“我。”

  萧丽没太听出声音,又问了句,“谁?”

  “我,潇潇妈,开门。”

  萧丽打开门,看到帽子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刘湘萍,皱皱眉,犹豫地问:“妈?”

  刘湘萍摘下口罩,露出全脸。

  萧丽有些不悦,“怎么穿了这么件衣裳?这谁的衣裳啊,文立军的?”

  刘湘萍淡淡说:“你爸的。”

  萧丽怔了怔,小声嘟囔,“爸的衣服没给他烧了啊,怎么还穿你身上了?”

  刘湘萍声音忧郁,“这几天我总想起他。”

  萧丽也跟着不好受起来,公公生前待自己不错,可惜好人不长命,犹豫片刻,她把刘湘萍迎进了屋。

  刘湘萍把牛奶放到地上,看到桌上摆着两个泡了红茶茶包的茶杯,问道:“刚刚有客人啊?”

  萧丽把茶杯收起来,随口嗯了一声,又顺手将桌子上的红宝石首饰放进口袋里,面色冷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刘湘萍作出抱歉的表情,“上次是妈不好,不该那么说你,我今天来给你赔个不是。”

  见婆婆跟自己道歉,萧丽也不好意思再挂脸了,转身走到橱柜边,问:“妈,你喝茶还是喝咖啡?”

  刘湘萍用身体挡住手,取出两盒牛奶,低声说:“别麻烦了,我买了牛奶,你不是爱喝牛奶吗?”

  萧丽缓慢地走回桌边,说道:“也行。”拿起面前已经插好吸管的牛奶喝起来。

  刘湘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妈,这个牛奶……”萧丽拿起牛奶盒子看了一下。

  “这牛奶……怎么了?”刘湘萍听到自己的嗓子眼挤出几个字。

  萧丽微微一笑,“这牛奶挺稠的啊,挺贵吧?”

  刘湘萍暗自松一口气,“新出的,我听说是高级牛奶就买了。”她顿了顿,看着萧丽,“好喝你就多喝点。”

  “让妈破费了。”萧丽说着,猛吸了一大口牛奶。

  刘湘萍的肩松下来,缓慢说道:“萧丽,其实当初我并没有看上你。”

  萧丽觉得刘湘萍今天有点奇怪,刚对她印象好点又说这不中听的话,她无所谓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有主意。”

  刘湘萍点头,“我不光不喜欢你有主意,我还觉得你有些地方像我,不认命,不是能塌下心过日子的人。”

  萧丽讥讽一笑,“那我还是比您本分多了。”

  刘湘萍自顾自继续说:“但是你公公觉得你不错,小军又很喜欢你,我也就没反对了,后面看来,你确实不是踏实过日子的人,不然也不会跟小军离婚。”

  吸管的咕噜声响起,萧丽把牛奶盒子丢进垃圾桶,说道:“文立军那样的男人,谁都没办法跟他过下去,如果当初就知道他是这样的,我连婚都不会结。”

  “小军有什么问题?他就是一时受了点挫折没缓过来,你就该等等他!”刘湘萍的音调提高了许多。

  萧丽嗤笑,“他这一缓缓了有快二十年了吧。”说完这话,萧丽感觉眼前刘湘萍的身影开始模糊起来,她摇了摇头,重新睁大眼睛。

  刘湘萍知道药劲儿开始上来了,“你离婚我不怪你,可是你偏偏要嫁人。”

  萧丽的眼神逐渐迷离,“嫁不嫁人是我的自由……”话还没说完,她就倒在了桌子上。

  刘湘萍看着萧丽,声音冷冷地,“本来我也不该管你嫁不嫁人,可你非要带走潇潇!潇潇永远得是我们老文家的孙女,小军的女儿!你把他女儿带走了,我儿子怎么办?谁来照顾他?”

  萧丽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刘湘萍抿紧嘴,声音狠厉,“你最不应该的就是偷听我和你爸说话,萧丽,你知道的太多了,你别怪我,要是你怨我,到底下我给你赔不是,给你当牛做马。”

  刘湘萍把萧丽从椅子上搬到地上,萧丽比她高,挪动萧丽颇费了刘湘萍一些功夫,她喘着粗气看地上嘴唇呈现出灰白色的萧丽,知道此时的萧丽应该已经断气了。

  出乎意料地,刘湘萍没有感到恐惧,或许是亲眼见到过小顾死亡时的惨烈,她觉得萧丽死的应该没那么痛苦,这给了她安慰。

  接下来就是毁尸灭迹,刘湘萍想起萧丽刚刚揣进兜里的红宝石首饰,那东西恐怕烧不干净,她把首饰从萧丽的口袋里拿出来装进自己的口袋,等这件事过去了,完全被人忘记了,小军可以把首饰当掉,也算是一笔小遗产。

  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厨房,打开煤气,她已经勘查过了,另外两户邻居今天都不在家,就算是这一户爆炸了,也不会炸死其他人。

  刘湘萍走到厨房,想着怎样才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外面开始刮风了,可风吹动的声音中,一些轻微的金属碰撞声不合时宜地嵌了进去,有人在开走廊的门。

  刘湘萍的手心沁出汗珠,现在跑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等邻居进屋了再考虑怎么处理萧丽的尸体,她不能被人看见,不然一切都会前功尽弃,情急之下,她钻进一旁的空酸菜缸,躲了起来。

  出乎意料地,邻居家的开门声没有响起,开门的方向倒像是萧丽住的房子。刘湘萍几乎要窒息,汗水将头上的毛线帽浸透,她的手不安地揪着衣服,脑袋已经无法思考,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门再次被关上的声音。刘湘萍不敢出去,对她来说,这个空酸菜缸是此刻唯一安全的地方。

  时间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凝固,直到刘湘萍的理智重新回归,时间的齿轮才重新开始转动。

  刘湘萍钻出酸菜缸,透过厨房的窗子看院子。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了,两条细细的印子从单元门口伸向院门口。她回忆起自己听到的两次关门声中短暂的拖拽声,意识到这两条印子应该是行李箱的轮子留下的。

  她本想回萧丽家确认,可门已经被锁上了,刘湘萍逃一样地回了家,家里的温暖让她的恐惧逐渐消散,文立军在隔壁房间的呼噜声更是让她感觉到了心安。

  一切都结束了,萧丽死了,应该是有人帮她运了尸体,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做的这件事,但是她不用再考虑怎么处理这件事,只需要静静等待关于萧丽的消息就行了。

  刘湘萍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四年,她从最开始的胆战心惊到后面的逐渐麻木,四年里,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在钢丝上行走的人,随时可能会掉下去,摔的粉身碎骨。对死亡的恐惧和被抓到的恐惧同时裹挟着刘湘萍,到最后,她甚至都分不清究竟是哪一种恐惧更令她寝食难安。

  四年后,变成白骨的萧丽被人发现,她刘湘萍的生命也逐渐走向终点,两件事都落了地,她反而没有那么恐惧了。她只需安排好她所担心的一切,把该托付的托付,该带走的带走。

  “小磊那孩子我不放心。”刘湘萍拿起一块干净的手帕擦了擦文建国遗像的镜框,“他太老实,精神病院的人对他也不好,留在世上受苦还不如提前下去等我。”

  刘湘萍把手帕放到一边,“他走的不痛苦,和萧丽一样,都是吃着自己喜欢的东西睡过去的。”

  哗啦……

  里屋的房间传来轻微的响动,刘湘萍疑惑地走向里屋,还没走两步,就听到门口有人在用力敲门。

  

继续阅读:第八十六章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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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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