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宇网吧内，网管在一旁看人修电脑。
老板端来一杯水，递给修电脑的男人，“来，以升，喝口水，歇一会儿。”
戴眼镜的男人直起身，接过纸杯，一饮而尽，随后将纸杯捏瘪，又在电脑上鼓弄了两下，笑着说：“好了。”
老板恭维道：“以升，要么说还得是你，我见过这么多修电脑的，没一个技术比得上你。”
网管在一旁撇撇嘴，不太高兴的样子。
老板白了他一眼，“咋的，不服气啊，那怎么没见你修好呢。”
“这电脑都这么破了……”网管小声嘟囔。
老板还想说什么，罗以升和气打断，“洪哥，要我说你这设备也该更新一下了，这电脑年头太久了，虽然现在修好了，也不一定多长时间就又坏了。”
老板叹气，“你当我不想更新设备啊，生意不好，拿什么更新设备。”
罗以升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帮你留意留意有没有什么配置好一点的二手电脑，价格能便宜不少。”
“那太好了。”老板的情绪立刻高涨，“你多帮我留意留意，我这儿好多电脑都得换。”
两人正说话之际，宋成拽着领带走了进来，一脸阴沉，看到老板跟人说说笑笑，怒气上头，直接冲到老板面前质问：“是不是你？”
老板看到宋成，本来挺高兴的，结果见他一副不高兴的表情，顿时有些摸不到头绪，“什么是不是我？”
宋成的话在脱口而出之际及时刹住了车，他被警察问话这事儿越少人知道对他越好，万一被有心人听了去，在他生意圈子里大肆宣扬，情况只会更糟，宋成转过头，看到旁边的罗以升，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罗以升回答，“我来帮洪哥修电脑。”
“哦。”宋成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一会儿有事吗？”
“没什么事儿。”
“没事儿陪我喝两杯。”
罗以升见宋成脸色不对，问道：“咋了？”
宋成抹一把脸，“最近有点不顺，闹心。”
“行。”罗以升爽快答应。
路边小烧烤店内，宋成一人连干了三杯啤酒，罗以升拦住他，“吃点菜，空肚子喝酒容易醉。”
宋成叹气，“醉了更好，啥也不想。”
“到底咋了，你可从来不这样。”罗以升把箅子上的五花肉夹进宋成碗里。
宋成蘸了蘸芝麻酱，将五花肉丢进嘴里，嚼了两下囫囵咽下肚，“就是有点不顺。”
“怎么不顺了？”罗以升把牛舌头放在箅子上烤，高温让牛舌头迅速缩了两圈，发出吱吱的痛苦叫声，热气给罗以升的眼镜镀上一层白雾，他取下眼镜，拿餐巾纸擦了擦。
宋成没有回答，罗以升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的大概不妥，便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你认识收二手车的吗？”宋成突然说。
“你要卖车？”罗以升讶然。
“嗯。”
“是你公司出现资金问题了吗？要是需要的不多，我可以先匀你一点儿。”罗以升说得真诚。
宋成有些感动，这年头能借钱的朋友太少了，能主动提出借钱的朋友更是少之又少，“不用，我就想把车卖了，也开了好几年了。”
罗以升思忖片刻道：“要不你卖给我吧，你那车我还挺喜欢。”
“你买辆新的多好。”
“二手的也不耽误用，你那车我觉得挺新的。”罗以升喝了半杯啤酒。
“那就给你打个折，你上二手车行问问我这车多少钱，给我七折的钱就行。”宋成给罗以升和自己的杯子里填满酒，又迅速干掉了自己杯里的酒。
“我去问问价，给你市场价。”
宋成拒绝，“不行，我不能占你便宜。”
罗以升将宋成杯子里的酒重新倒满，“成哥，我能有今天的日子多亏了你，我永远记的我最难的时候是你帮了我，虽然我不知道你碰到啥事儿了，我也没啥大能耐，能帮你的地方有限，但这点事你就别再拒绝了。”说完，他举起杯子和宋成碰了一下。
两人都有点动情，将杯子里的酒一干而尽。手机铃声响起，老婆那两个字随着手机铃声闪个不停，宋成将铃声按掉，罗以升笑着说：“快点接吧，一会儿嫂子该着急了。”
宋成皱皱眉，接起电话，“我在外面吃饭，怎么了？”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从话筒传出，“我和晗晗在我爸这儿，你过来接我们一下呗。”
宋成不悦，“你打个车不就行了。”
“诶呀，外面不好打车，你来接接我们怎么了？我爸都说你好久没来了。”
宋成再没有什么借口拒绝，勉为其难地说：“知道了。”
挂了电话，宋成面带歉意，话还没开口说，罗以升就催促道：“快去接嫂子吧，别太晚了，耽误孩子睡觉。”
“那车的事儿……”
“我明天就去车行问。”
“行。”宋成起身，把手机揣进兜里，又检查了一下桌上的物品，跟罗以升道别，“那我先走了，你慢慢吃。”随后大步向门外走去，罗以升看着宋成的背影，笑着摇摇头，继续烤起肉来。
车开到老丈人家门口，宋成没有直接上去，就着防风打火机点燃一支烟，车马上就不是自己的了，开了好几年，真要卖出去还有点舍不得，不过……卖车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也能解决很多问题。
冰凉的空气混合着烟味充斥着宋成的鼻腔，让他的大脑格外清晰，他为了拥有今天这一切付出了太多，他不能失去，一点儿也不能失去。
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宋成看一眼上面的数字，按掉了电话，又抽一口烟，想起罗以升说的话。
罗以升还是可靠的，自己能有今天，多亏了他。
宋成回忆起两人一起进飞易时的情形，两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起参加培训，一起做项目，一起出差，同一个组里，他总是人缘更好的那一个，而罗以升，不善言辞，技术却很好，说起来他还是借了罗以升的光。
可惜这光也没借多久，新领导和罗以升不对付，找个由头就把他开除了，分离的场面很不好看，新领导扬言要在行业内封杀他。
事实上他也真的做到了，凤城的互联网公司总共也没有几家，飞易虽然不大，但是传出的话却足以埋没一个普通职员所有工作机会。罗以升一度过得非常凄惨，惨到只能打零工生活，宋成看不过去，介绍他去宏宇网吧做网管。罗以升自己也争气，找不到工作就自己创业，靠着上门给人修电脑的手艺在三好街开了一家小店，如今日子总算安稳了起来。
要是罗以升开软件公司，一定会比自己强吧，宋成忍不住想，随后嘴角向上扬了扬，可惜了，也算是个人才。
可是，一山不容二虎啊。
从宋成知道新领导打算提拔一个主管开始，他就悄无声息地运作起了一切。罗以升这个人的弱点就是太清高，只要是领导，就不会愿意被人挑战权威地位。他只需假装不经意地在新领导心中埋下罗以升看不起他，不尊重他的印象，怀疑就会慢慢滋长，矛盾终有一天会爆发，当然，最后还需要一点点契机，这也并不难。
新领导是个小心眼，也是个暴脾气。宋成没想到他会堵死罗以升所有求职路，不过这可怨不得他，他只是想让罗以升走而已。后面的事，都是新领导作的孽，但是他也遭到报应了，出差过程中猝死在酒店，也算是他暴脾气的代价。
今天看到罗以升的表现，宋成心里升起一丝小愧疚，他是真的拿自己当朋友呢，还感谢他，然而他感谢他是应该的，毕竟他开店的时候自己借了他两万块钱。很快，那点小愧疚就像烟一样消散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有什么好愧疚的，这个社会里好位子就那么多，当然是由聪明人来坐，蠢人，必然会付出愚蠢的代价。
他宋成可不是蠢人，他可以解决掉所有麻烦，悄无声息地，无人知晓地解决掉，所有麻烦。
宋成把烟头丢到地上，狠狠碾了几脚，挂上笑，敲响了老丈人家的门，门打开，山水画映入眼帘，女儿晗晗娇滴滴地喊着爸爸朝他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