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磊是她照顾过的精神病人中最乖的，他很腼腆，经常在刘湘萍照顾别的病人时默默跟在她身后，后来混熟了，他甚至会帮刘湘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刘湘萍知道小磊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小磊，时不时会塞些零食给他，他总是舍不得吃，自己偷偷攒起来，赶到节日再一起吃掉，整个人就会非常满足。
刘湘萍听说小磊家里条件很不好，父亲早逝，母亲一个人出早餐摊子养活小磊。小磊小的时候很乖，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事导致了精神障碍，他妈无奈之下只能把他送进精神病院。
小磊最近出院了，他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最主要的是，小磊妈已经支付不了精神病院的费用了，她也生了病，不再能出早餐摊子，两口之家是社区重点扶持的困难户。
刘湘萍记得小磊家就在精神病院附近，她决定去看看他。
她买了小磊爱吃的东西，还拿了五百块钱，走进小磊家阴暗的小屋。
小磊正在玩玩具，小磊妈躺在床上，见有人来看他们，起身想要迎客，被刘湘萍拦住，“别起来了，我就是过来看看小磊。”刘湘萍笑着说。
小磊妈很惊讶，没想到儿子出了精神病院还有人来看他，听说刘湘萍是院里的护工，更是觉得她人好又热心肠。
刘湘萍陪小磊妈唠了会儿家常，把五百块钱放在了她床头，小磊妈推脱不要，刘湘萍握住她的手，“你们家需要用钱的地方多，小磊平时也没少帮我忙，这都是我谢他的。”
小磊妈一听来人都这么说了，又是人家一份好意，更何况家里是真的需要用钱，就勉为其难收下了，“湘萍，你人真是好。”
临走的时候，小磊送刘湘萍出门，话语稚嫩，“姐姐，谢谢你。”
刘湘萍转身问小磊，“姐姐有个小忙需要你帮，你能帮我一下吗？”
小磊眼神坚定地点头，“妈说你是好人。”
刘湘萍心里一阵愧疚，但想起小顾的肚子，她狠了狠心，贴着小磊的耳朵嘱咐起来，把事情说完，她再次叮嘱，“这件事小磊不可以告诉别人，连妈妈也不能告诉。”
小磊梗着脖子，“嗯，小磊不告诉别人。”
几天后，刘湘萍站在门口等小磊，他出来后，她将帽子围脖帮他戴好，两人坐上出租车往小顾的花店走去。
自然不能从花店正门进去，刘湘萍拉着小磊，从后面的路缓慢地往花店走。
后面的路上都是一些小店铺，这条路离十六中不远，有些学校不让学生进的游戏厅，台球厅和录像厅就开在这条隐秘的小路上。
刘湘萍走了一段，突然感觉身后的人好似不见了，她回过头，看见小磊正站在录像厅的墙根下，偷偷朝里面张望。
刘湘萍小声叫他，“小磊！小磊！”
小磊没有反应，看得入迷。
刘湘萍无奈，走回去找小磊，这才发现他在看什么，他看的不是录像厅放映的录像，而是一个小房间中赤裸的男女。
男人正骑在女人的身上起伏，女人欢愉的叫声透过窗子传出来，女人的叫声令刘湘萍猜出女人的职业，她表情有些尴尬的拉着小磊往前走。
一路上小磊都只是低头走路，和平时的样子很不同，刘湘萍只当他是紧张，未作他想。
两人走到小顾花店的后门，刘湘萍把手里的保温汤桶递给小磊，小心嘱咐，“你就说是文建国让你来的，是他亲手做的汤，他今天有事来不了。”
刘湘萍用力捏了一下小磊的胳膊，眼神怔怔的，“你一定要亲眼看着她喝下去。”
小磊问：“要是她不喝呢？”
刘湘萍咬咬牙齿，“她不喝灌也要把汤灌下去，记住了吗？”
小磊懵懂点头，“记住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大雪，小顾透过窗子向外瞧了瞧，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看样子也不会再有人来买花，可以早些关店。她收回目光，蓦地发现自己身后站了个人，小顾捂着胸口警惕地看向来人，“你怎么进来的？”
小磊指了指后门，“那里。”
小顾听出他说话有些与常人不同，朝放花剪的方向挪了挪，眼睛直直地盯着小磊，问道：“你要买花？”
小磊摇摇头，提起手里的汤桶，“送汤，文建国。”
小顾狐疑，“文建国让你来给我送汤？”
小磊点点头。
小顾的眼神略放松，但依旧没有完全放松警惕，“放那吧，我一会儿喝，替我谢谢他。”说完低头理账。
小磊没动地方。
小顾抬起头，“还有什么事吗？”
小磊眼神木木地，“喝汤。”
小顾有些不耐烦，“我不是说了我一会儿喝嘛。”
小磊往前走两步，“喝汤。”
小顾意识到不对劲，“到底是谁让你来送汤的？”
小磊自顾自说着，“喝汤。”他将汤桶盖子打开。
此时小顾站在柜台内，她四处看了看，寻找避开小磊逃出去的方法。
小磊已经将汤桶完全捧到了她面前，小顾本能地察觉这汤里一定放了东西，表情倔强，“我不喝。”
小磊记起刘湘萍说的一定要让小顾喝汤这件事，用手抓住小顾的胳膊，把汤往她手里塞。小顾气愤地把汤推出去，推搡之间，汤撒在了小顾的白色毛线连衣裙上，被保温很好的汤烫的小顾浑身一机灵。
小磊知道自己闯了祸，把剩下半碗汤的汤桶放到一边，慌忙拿袖子擦小顾身上的汤汁，手不小心碰到小顾胸前的柔软，整个人浑身一滞。
本来就很气愤的小顾因为小磊的举动愤怒到了极点，她扬手扇了小磊一个巴掌，“流氓！”随即找出两人的空隙，走出柜台。
这两个字如同魔咒在小磊的脑海中反复回响，小磊记起小时候他跟女孩子一起玩，女孩捉弄他，诬陷他是流氓，从那以后所有人都骂他是流氓。
他的五官揪到一出，对着小顾的背影辩解，“我……我不是流氓！”
小顾回头看小磊，觉得这人实在奇怪，简直就是精神病，脱口而出三个字，“精神病！”
这个称号再次点燃了小磊的怒火，他抓起汤桶，大步走向小顾，嘴里恶狠狠地，“喝汤！”
小顾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就被小磊抓住腮帮子猛灌了两口汤，她慌忙把汤吐出来，谁知小磊再次抓住她，想要给她灌汤。
小顾慌忙往门口逃，肩膀却被小磊抓住，撕扯之间，小顾的衣服领子被撕裂开，雪白的胸脯就这样显露在小磊面前。
小磊看到小顾半裸的身体，血气冲上头顶，全然忘记了给小顾喂汤这件事，逮住小顾就开始剥她的衣服。
小顾拼命往门外跑，呼喊求救，可周围的店铺早就关了门，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除了呼啸的北风和横着打在脸上的雪，整个世界几乎空无一物。
小顾绝望地看着仿佛世界末日的街道，没注意到门口的台阶，俯身一个跟头栽倒在了地上，她痛苦地捂着小腹，身下好像已经开始流出红色的液体，身后是即将压到她身上的恶魔……
等到小磊回过意识时，小顾已然满身是血奄奄一息。小磊无措地从小顾身上爬起来，穿好裤子，四处张望，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刘湘萍，他慌张地往刘湘萍站的地方跑，口中呢喃，“姐姐，姐姐……”
刘湘萍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只能朝小磊摆手，紧张地小声喊道：“跑，快跑！”
小磊不知所措地站了几秒，随后便往风雪中跑去。
刘湘萍见小磊跑远了，这才小心地走进小顾花店，捡起掉在地上的保温汤桶，又拿着门口的拖把将地上的狼藉拖了拖，准备离开现场。
经过门口时，她忽然听到小顾微弱的呼救，“救命……救命……”
刘湘萍看了看满身是血，近乎裸体的小顾，心底那股浓浓的恨意重新沸腾起来，这具身体，或许曾经就是以这种状态和自己的丈夫纠缠在一起的。
她蹲下身，小顾感觉出自己身边好像有人，微微睁开眼睛。刘湘萍不得不承认，小顾是好看的，尤其是躺在雪地里的小顾，有一种纯洁如茉莉花般的美感，晶莹剔透，纤弱温柔，这让她的恨意又多了一层。
小顾伸出冻得通红的手，声音微弱得几乎无法辨认，“救……救我……”
刘湘萍笑了，缓慢站起身，俯视小顾，“我是文建国的妻子。”
小顾的手在空中悬了两秒后重重落下，眼睛不甘心地盯着刘湘萍。
刘湘萍恶狠狠地吐出三个字，“你活该！”便决绝地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刘湘萍曾纠结过，要不要去乡下躲一段时间。可她很快放弃了这个念头，小磊是精神病人，他说的话不会有人相信，就算有人相信，人也不是她杀的，她只是让他去送汤，那个汤小顾也没怎么喝，杀人的是小磊，和她刘湘萍没有任何关系。
案子很快破了，小磊不知道刘湘萍让他跑去哪儿，他唯一可以去的地方就是家，他在家乖乖待着，两天后警察找上了门，小磊固执地坚守着刘湘萍跟他说不能告诉任何人的承诺，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跟刘湘萍有关系。
可总还是有人会怀疑的。自从知道小顾的死因和精神病人有关后，文建国看刘湘萍的眼神就开始变得不同，若说从前两个人之间有的是客套和冷漠，现在便是连客套都没有了，文建国看刘湘萍的眼神里时常带着探究，有时甚至还夹杂了些微恐惧，仿佛刘湘萍是个吃人的怪物。
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文建国就申请调到偏远地区的项目，一去就是好几年，再回来时已经是得了重病，时日无多。
生活无法自理的文建国没得选，只能让刘湘萍伺候他，弥留之际，他把埋藏在心底的疑问向刘湘萍提出，没多久就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