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苏醒过来时,庄辉盯着天花板发怔,感觉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可很快,王蕊鬼魅般的声音响起来,“醒了?”
庄辉转过头看王蕊,她正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对着庄辉笑。
庄辉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塑料捆绳绑着,他恼羞成怒,“你发什么疯?”
王蕊没跟他废话,直截了当地问:“我们家的钱在哪里?”
庄辉言辞闪烁,“不都在你那里吗?”
王蕊剁了剁刀柄,“我再问你一遍,钱在哪儿?”
庄辉不语。
王蕊没了耐性,跑去翻庄辉的包。
王蕊的一切行为都脱离了庄辉的固有印象,他开始怀疑王蕊说杀了萧丽的话是不是真的,犹犹豫豫地问:“你真的杀了萧丽?”
王蕊没停动作,轻描淡写地回答:“嗯,把钱给我,我得带着思思赶紧出国。”
庄辉无法相信,“你怎么杀的她?”
王蕊依旧没有回答。
庄辉已经来不及细想这里面的蹊跷了,劝说道:“王蕊,你去自首吧,思思我会抚养长大,我们都会等你的。”
王蕊停下手,走过来,笑着问:“庄辉,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她在床边坐下,用手轻柔地抚摸着庄辉的脸颊,“庄辉,澳大利亚租的房子你还是自己留着住吧,我会给你留一笔机票钱的。”
庄辉知道自己的盘算落空,急忙辩解,“王蕊,你听我解释……”
王蕊没有理会他,自顾自说着:“我们俩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要是还记着你是一个爸爸,想着让我和思思出国过得好一点,就把拿走的家里的钱都还回来,思思跟我比跟你亲,你也不想让她亲眼看到自己的妈妈因为爸爸出轨杀了小三被抓进监狱吧。”
“这人生啊,还真是可笑,我王蕊这辈子居然能有胆子杀人,呵呵。”王蕊看向庄辉,眼神狠厉,“不过既然已经杀了一个,再杀一个也无所谓了,思思去冬令营了,要过好几天才会回来,你别指望有什么人能来救你,庄辉,咱们俩之间的账也该好好算算了。”
庄辉彻底绝望了,他知道,这个女人已经疯了,纠缠了几天后,王蕊拿着大部分的钱和思思去了加拿大,而他,逃亡似的跑去了东南亚。
再次回国是大约两年以后,庄辉偷偷去了趟凤城,寻人启事在告示栏里贴着,萧丽失踪了,他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几乎可以确定的是,萧丽的确死了,而他的妻子,不,应该叫前妻,王蕊,是最大的嫌疑人。
厂子倒了,钱也没了,庄辉不敢回南方,他怕警察顺着线找到南方去,如今他已经换了身份,隐藏在凤城随时观察动向似乎是他的最优选择。
于是,他成了一个糖炒栗子摊的摊主,每天卖糖炒栗子,勉强度日。
那天那两个人的对话让他知道,萧丽这件事一直没有完,她就像纠缠他半生的鬼魅,午夜之中潜入他的梦境,日日夜夜折磨他,让他和王蕊偿还他们所欠的债务,一条人命的债务。
他什么都没了,女儿长大了,前妻拿着那些钱在国外逍遥快活,凭什么呢,既然要下地狱,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庄辉把视线从公安局牌子上收回来,向前走一步,鞋子踩在刚下过雪的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凤城的冬天,他受够了。
鲁强将打印好的口供放到罗以升面前,“你仔细看看有什么问题没有,没有的话在这里签个字。”
罗以升几乎看也没看,拿起笔就签了名字,“不用看了,我相信你们。”
“你还有什么其他需要交代的吗?”鲁强问。
罗以升看了鲁强一眼,又看了赵国强一眼,回道:“没了。”
警员进来,押着戴了手铐的罗以升缓缓离开审讯室,鲁强和赵国强望着罗以升的背影,头脑中思绪一片,他们已经知道了罗以升的全部故事,和孟佳父女的恩怨,怎样失手杀害程轩,毫无疑问,这是个残忍的罪犯,可是在他成为罪犯之前,或者说成为罪犯的那一刻,又是谁拨动了命运的齿轮呢?
案子已经结了一大半,除了萧丽,罗以升认下了全部罪行。
“强哥,你说那个罗以升会不会还是有所隐瞒啊,不然这萧丽咋死的?”李睿问。
鲁强摇头,“运萧丽尸体这件事他都认了,要真是他杀的,他没必要隐瞒。”
赵国强赞同道:“没错,而且罗以升知道自己肯定是死罪了,多一条人命少一条人命对他来说已经没区别了。”
此时,吕思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杨队,你之前让我查的那个藏尸的房子,有了点新线索。”
杨英抬头看向吕思,“什么线索?”
“我去询问了那个大厦的相关管理部门,那是个废弃楼宇,本来我想顺着产权往下查,但是那栋楼的产权有些复杂,这条线索就断了,耽误了一些时间,后来我去街道问了问,又去档案局调查了一下那段时间前后的流动人口名单,这是调查结果。”
杨英翻着名单,嘴里嘟囔,“王荣,女儿顾楚潇……”
赵国强莫名觉得顾楚潇这名字有些耳熟,走过来说:“小杨,你这个文件方便给我看一下吗?”
杨英把文件夹递给他,问道:“赵队,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赵国强扶了扶老花镜,慢悠悠地说:“小吕啊,你去档案室看一下,二十年前有个案子,死者好像就是叫顾楚潇,你看看是不是这几个字。”
“好。”
几人没等到吕思回来报告,却等来了小田,“杨队,门外有人来自首,说是萧丽的案子,他知道谁是凶手。”
文潇将旅行箱的盖子盖好,拉上拉链,直起腰,看了看只剩下家具的屋子,一时有些茫然,住了十几年的家就这样没了,人没了,房子也没了。
眼泪再次涌上来,她心里难过,这种难过和四年前是不一样的,四年前的难过里还带着点期许,现在的难过,让身体只剩下被抽空的躯壳,可能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才会缓过来。
杀害她妈妈的凶手还没找到,甚至于不知多久才会找到。
文潇坐到没有靠垫的沙发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闭上眼睛,想象萧丽此刻正在天上看着她,“妈,保佑我赶紧找到杀你的凶手。”
她拎着行李箱,最后一次走上已经破旧的楼梯,站在院子里,最后一次看了一眼院子里的赫鲁晓夫楼,这栋楼太老了,已经成为历史,可人们不想纪念它,只想摧毁它,在上面建造新的高楼大厦。
她拉起箱子往外走,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在叫她,“文潇。”
文潇惊喜,“叶阿姨,您怎么回来了?你不是最早一批搬的吗?”
叶静微笑着说:“我回来看看,听说这边都签好了,马上要拆了。”
“是。”
叶静叹气,“我家虽然搬了新房,但我总觉得,这里才是我的家。”她看了眼文潇的行李箱,“你这是搬家呢?还有啥要搬的不?姨帮你搬。”
文潇笑着拒绝,“不用不用。”
叶静坚持,“这么的,姨开车来的,你把行李箱放我车里,我一会儿送你,新家住哪儿啊?”
文潇摇摇头,“不用麻烦了。”
“都邻里邻居的,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就说你住哪儿吧,这大冷天的也不好打车。”
文潇不再推辞,“丽景公寓。”
“诶妈呀,那不我家旁边嘛。”叶静笑了,“这更顺路了,赶紧的,把行李先拿车上去,陪姨溜达溜达,然后咱俩一起走,对了,你没啥事儿吧?”
文潇笑,“没事儿。”
两人边走边聊天,“你自己住吗?还是跟亲戚一起?”
“我自己住。”
叶静拉住文潇的胳膊挽在自己胳膊上,“你咋自己住啊,这时候应该跟家里人一起。”
“我奶是让我过去跟他们住来着,我不想去。”
“嗯,自己住也好,以后有什么事儿就过来找姨,我家就在你们小区对面。”叶静顿了顿说:“你家里的事儿姨都听说了,姨有个亲戚在派出所工作,知道的就多点,潇潇,节哀顺变啊。”
文潇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没事儿姨,这本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叶静叹气,“你妈那人挺好,也不知道哪个混账东西……哎,要说她走之前我还见过她,谁知道后面会出那个事儿。”
文潇停住脚,“走之前?哪天啊?”
“好像就是贼大那场雪的前一天。”
文潇追问:“她那天有啥特别吗?见了什么人吗?”
叶静回忆道:“特别倒是没什么特别,她每天都漂漂亮亮的嘛,你要是问见了什么人……好像是有一个男的,从你们家出来过。”
文潇一听是重要线索,整个人立刻紧绷起来,“什么男的?长啥样?”
“个子不高,挺瘦小的,穿个西装,长啥样我没太看清楚,那男的帽子口罩都戴了,捂的挺严实的。”
“他跟我妈在一起?”
叶静摆摆头,“其实我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从你家出来,那时候我要出门,走到楼道才想起来忘带东西了,就开大门回屋取,就我开门的这功夫,听到楼上,好像是你家方向的门响了,然后就从楼梯走下来一男的,挺着急就下去了,我就顺便瞥了一眼。”
文潇突然想起自己在酸菜缸里捡到的衣服扣子,赶忙说:“姨,咱回车里一趟,我拿点东西。”
叶静有点懵,“取啥啊这么着急。”
文潇也不同她解释,慌忙拉着她就往停车的方向走。
在箱子里翻找了一会儿后,她终于找出随手放扣子的那件衣服,从里面取出纽扣,递给叶静说:“姨,你帮我看看,这纽扣是那人身上穿的衣服上的不?”
叶静对着纽扣端详了一会儿,摇摇头,“我记不住了,我就瞥了一眼,哪能记得衣服扣长啥样啊。”
文潇想了想说:“姨,你能跟我去趟警察局把刚刚说过的话再跟警察说一遍不?”
叶静纠结了一会,答应道:“行,我也就是看你这孩子挺可怜的,不然我可不乐意惹这麻烦。”
文潇感动地,“谢谢叶静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