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的科尔沁草原上,最西边靠近漠北的地界,正发生着一场六万规模的骑兵大战。
交战的一方是接近四万的蠕蠕骑兵,或者说蠕蠕牧民。
骑兵们身穿破烂的皮袄或简陋的皮甲,手持矛头有些破损的长矛,或者带缺口的弯刀。
这些人的骑弓还算精良,但箭头多为石制或者骨制,铁制的箭头颇为罕见,只有少数军官使用。
如此简陋的武器装备,自然敌不过对面的两万精骑。
这两万精骑之中,身穿全套铁甲的重骑大约四千,剩余兵马也至少有一副皮甲护身。
他们手中的兵器也有些老旧,但磨制一番后,精铁的表面依然散发着凛冽的寒光。
六万人的骑兵大战可谓遮天蔽日。蠕蠕人这一边是以千人队为单位,依次投入进攻,而每个千人队的实际兵力亦有五百出头。
战争的实际指挥者是左元帅那贺鲁阿,他将右贤王带来的兵马与先前的兵力合二为一,总共七十个千人队分成七个波次,轮番进攻。
那贺鲁阿自己则带着一个重骑千人队作为督战,这个千人队都是他同部落的亲近,也是他维持权势的本部精锐。
左元帅那贺鲁阿后方三里处的高坡上,右贤王阿史那提那磨眯着眼睛观察战局。
和蠕蠕大军交战的齐国兵马,是岭北镇的一万两千人与幽州道的八千人。
蠕蠕人派出的,全是手持弓箭与长矛弯刀的轻骑兵,而对面这两支兵马,也派遣一万六千名擅长骑射的游骑针锋相对。
由于双方都擅使弓箭,因此战场形势便是远则搭弓放箭,近则刀枪互捅。
“咻!”
“咻!”
...
“咻!”
因五万多名骑兵犬牙交错,自由射猎,场上的流矢可谓满天乱飞。这种情况下,即便如韩素一般机警,'胭脂'一般灵活,运气不佳也得当场饮恨。
不过战场的形势却朝着齐军倾斜。齐国游骑的皮甲虽不精良,但好歹甲胄完备。因此游射许久之后,大部分游骑虽然受伤挂彩,直接殒命的却是不多。
反观蠕蠕人这边,因为齐军的箭矢锋利,刀枪无情,每个千人队的死伤皆是不小。
“报!”
阿史那提那磨正在思索战术,前方的左元帅那贺鲁阿已派人回报战况。
大报一声后,那贺鲁阿派来的亲信大声开口道:“禀告右贤王,我军第二轮冲击已经结束。敌方盔明甲亮,我军各千人队死伤皆过一百。左元帅之意,第三轮冲击后便行撤退。”
阿史那提那磨去年返回漠北后,鼎力支持四弟阿史那吉英成为新任大汗。阿史那吉英也投桃报李,在右贤王之位空缺后,年初便直接让他补缺。
只是洛阳为质八年的阿史那兄弟四人,与漠北的叔伯兄弟已经有了隔阂。
加上他们汉化已久,汗庭之中也难以拉到强援。便如前方的左元帅那贺鲁阿,作为大部族的首领,他既没有投靠左贤王为代表的王族宿老,也没有向新汗王阿史那吉英靠拢。
那贺鲁阿报告军情的潜台词也很明确,就是要阿史那提那磨下令撤退,并决定谁来断后。
左贤王的势力颇为强大,如果左元帅那贺鲁阿率领他的部族投靠过去,并引动众人效仿。那左贤王就能与大汗分庭抗礼,再也无法压制。
想到此处,阿史那提那磨先是微微一笑,然后对着那贺鲁阿的亲信说道:“左元帅辛苦了。我军三轮冲击后,战事便持续两个时辰了。左元帅这一战指挥许久,此前也是牵制七八日,怕是极为疲累。本王领着汗庭的两个千人队养精蓄锐,却是寸功未立。以本王之见,三轮冲击后,左元帅便率领将士们缓缓后撤。断后之事,当由本王与汗庭亲卫负责。”
前来报告军情的亲信,乃是那贺鲁阿的外甥。他看了一眼右贤王的周边迟疑说道:“汗庭亲卫,皆是大汗亲自组建,让他们断后,是否有些不妥?”
阿史那提那磨的两个千人队,皆是齐装满员的重甲精骑。
当初他们带着四个千人队宿卫大齐天子,多年征战下来,因为奋勇争先,存活之人不足两千。
但这两千人原本就是漠北精挑细选的勇士,后来在大齐百战余生,更是天下一等一的精锐。
而阿史那吉英去年继位后,因汗庭原本的十二个千人队,大都掌握在王族宿老的手中。他便以这两千人为骨干,从各部挑选了一万一千名勇士,组成了十三个重骑千人队。
这十三个重骑千人队也是阿史那吉英镇压漠北的本钱,因此听到右贤王的军令后,那贺鲁阿的外甥也是不敢置信的想确认一遍。
见那贺鲁阿的亲信不太相信,早有准备的阿史那提那磨便开口笑道:“请转告左元帅,让他不要担心。大汗不仅能带领漠北击败齐国,也能带领大家获取土地和财富。对于忠心耿耿的勇士,大汗也是不吝赏赐。如左元帅这样忠勇的将帅,既已完成大汗的命令,那接下来回汗庭领赏便是。断后之事,本王与汗庭勇士,一力担之。”
见右贤王不像开玩笑,心中大喜的那贺鲁阿外甥便赶紧大礼拜谢道:“多谢右贤王的好意,卑职这就转告左元帅。”
断后之事向来只有精锐才能承担。如果右贤王强令那贺鲁阿率领亲信断后,虽然也能完成,但如此一来,那贺鲁阿的部族便要损失惨重了。
见那贺鲁阿的亲信大礼拜谢,目的达成的阿史那提那磨便挥手让他回返。
等亲信翻身上马,重新返回那贺鲁阿的位置之时,阿史那提那磨的眉头却是紧锁。
为全军断后说来简单,但对面可是足足两万精骑啊!
而且岭北镇的兵马虽不如阴川镇,但他们对漠北的道路水源也是熟悉的。
加上他们的重骑至少四千,如此一来,想要在草原上成功断后的话,四弟划给自己的两千重骑,损失怕是不小。
草原之上,实力为尊。若是这两千重骑损失太大,自己右贤王的名头怕是连尘土都不如。
但齐国十几万精骑的重压之下,继续打出威望的阿史那兄弟四人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死拼到底。
“唉~”
望着身后生龙活虎的两千名精锐,阿史那提那磨叹了一口气后,冷着脸大声吩咐道:“传本王的军令,即刻起,停止休息,并着甲,上马,准备冲锋!”
重甲骑兵的甲胄颇为沉重,用处却较为单一。因此绝大部分时刻,重骑兵都是待命状态,他们将重甲放在备用的马上,只穿着一套轻甲和一身丝绸。
“哇呜!哇呜!”
阿史那提那磨的军令下达后,两千余名精壮的草原汉子也兴奋的大呼小叫。
他们原本是坐在地上休息,现在也赶紧起身,互相配合着穿戴甲胄。
半个时辰之后,七个万人队的第三轮冲击即将结束,全副武装的两千重骑也整装待发,随时可以出击。
————
《齐书·蠕蠕列传》
永平三年七月,岭北路两万精骑自铁岭开拨,向西征讨蠕蠕。
蠕蠕左元帅那贺鲁阿奉命抵抗,其率军数万节节败退,使岭北路诸军深入漠北。
————
《甲胄的演变》周朗
草原民族也是有能力冶炼钢铁,打造重甲骑兵的,只是受限于技术与工匠数量,产量很低。
譬如齐朝时的蠕蠕,他们征服了一部分铁勒人,这些铁勒人便为他们打造盔甲、锻造兵器。
由于技术简陋,蠕蠕人的重甲骑兵通常穿戴容易制作的两档铠和牛皮甲,有条件的贵族还会穿戴第三层甲胄,一般是保护全身的环锁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