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胜并未让厅内众人等待太久。
仅仅半炷香后，他就回到偏厅，带朱琰面见了自己的父亲。
朱琰与贺无忌的会面时间并不长，但从朱琰脸上的笑意看的出来，这一番见面是相当愉快。
而等会面结束，回到厅内的时候，时间也到了戌时二刻，外面的日头也已落山。
见到天色全黑，贺胜也对着韩素等人招呼道：“诸位的晚膳还没用过吧？天色已晚，不如就在都督府用膳安歇。”
等待了许久，灌了半肚子茶汤的众人自然是点头应诺。
任谁也看出来了，要想在漠北立功得胜的话，就必须和淮阳王的洛阳宿卫划清界限，并抱紧阴川镇的大腿。
戌时四刻的时候，都督府的晚宴终于开张。除了韩素还能保持优雅，饿了许久的朱琰、陈泰等人俱是狼吞虎咽，好不快活。
片刻之后，见到并州道众人的动作放缓，首位上英武挺拔的中年美男贺无忌也开口致歉道：“老夫忙于军务，怠慢了并州的各位同僚，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朱总管，老夫这便自罚三杯，向各位赔罪。”
贺无忌说完，也不待朱琰等人答话，便端起桌上偌大的酒碗咕隆隆灌了下去。
一碗饮尽，旁边的侍女又提起酒坛倒了满满的一碗酒水，贺无忌随后又是大口豪饮。
如此三番之后，贺无忌打着酒嗝儿放声大笑道：“诸位请随意吃喝。我们敕勒川的炙全羊乃是一绝，此中滋味，冠绝天下。”
贺无忌所言，几乎是天下公认的至理。由于敕勒川水土肥美，草木茂盛。因此草原上的牛羊也极为鲜嫩，炙全羊这道名菜更是名传天下。
不说别的，每年镇中都要给宫内上供五千头肥羊。而来到镇中采买的权贵奴仆与各地商贾，更是数不胜数。
贺无忌说完之后，已经炙好的羊肉便由侍女们拿着小刀切割好，一盘盘的送到韩素等人的面前。
都督府用膳却是在大帐之中，因此帐中乃是分案而坐。
看着侍女们一边递上炙羊肉，一边给自己倒酒，与朱珪同案而坐的韩素眼皮便是一跳。
他的酒量在女子中属于上乘，在男子中却是中等了。而都督府盛酒的碗具甚大，大约是并州常见碗具的三倍。
如此一来，只这一碗酒水便有半斤之量。看着连饮三碗酒水之后面不改色，还拿着酒水解渴的贺无忌大都督，韩素心生佩服之余，也有些苦恼。
今晚的宴会，都督府除了贺氏父子四人，还来了十几名阴川镇的将领。看秀容侯朱琰与他们相谈甚欢的模样，定是要不醉不归的。
可如此大碗，自己最多五碗就支撑不住，到时若是出糗，岂非大难临头？
心中越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就在韩素小口饮酒应付宴席的时候，阴川镇一位胡须满脸的大将也发现了韩素的异常。
看着韩素这般斯文小气的模样，从不待见小白脸的胡须壮汉先是重重哼了一声，随后便开口大叫道：“白脸红腮的那厮，你如此饮酒，何时才能饮尽碗中酒水？既然是军中勇士，就当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你如此做派，莫非是个娘们不成？”
吃了半碗酒水之后，韩素的俊脸已是霞飞双颊，面如桃花。
见到韩素如此美态，朱琰与贺胜三兄弟等人俱是一阵心折，但阴川镇的莽汉们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最先开口的胡须壮汉见韩素的美眸中带着寒光，他先是心中一荡，随后放肆呼喊道：“你们并州道不会真带了个娘们吧？某'杨大眼'虽是个粗人，但洛阳城的名妓也见识过一些。这一番作态，端的是美艳绝伦，比那些名妓还要艳上三分。”
'杨大眼'说完后，阴川镇的其他将领也放声大笑，就连陈泰、朱珪等人也不由得低声暗笑。
笑声过后，'杨大眼'倒是豪气道：“虽然你比那些女子还要娇艳，但潘安、宋玉这等美男，某'杨大眼'也是听过的。男儿长相妖艳不是问题，性情上可不能如女子一般做派。来来来，并州道八九名贵客，只有你这厮没和我等敬酒了。某也不做小人，这一碗，某'杨大眼'先干为敬。”
咕隆隆~
'杨大眼'说完之后，直接端起偌大的酒碗一口气将其饮尽。
“好~”
看到'杨大眼'一饮而尽，阴川镇其余将领一边开口叫好，一边也拿起酒碗高声道：“远来皆是客。今日帐中，就以并州道这位颜色最为出众。既然如此，我等也先饮一碗，以待贵客。”
咕隆隆~
连续十余道豪饮美酒的声音过后，帐中诸将的目光皆集中到了韩素的身上。
阴川镇这十余位将领虽是被临时叫来，但见到秀容侯和自家大都督交谈甚欢，再结合朝中的形势，便知晓双方乃是合作共存的关系。
可阴川镇兵马乃百战之师，贺大都督更是当朝名将。而对面的并州道兵马，不仅好几年没被征召作战，其主将秀容侯也是缺少军功。
于是在阴川镇诸将的眼中，并州道兵马不过己方的附庸。如此一来，自视甚高的将领们便想占一占上风，确定己方的主导地位。
既然是酒宴，那比拼的自然是酒量了。
可并州道不过九人，己方去掉贺大都督外，竟然十五人都没有喝倒对面，这让阴川镇诸将心中颇为不快。
但喝不倒一群，那就喝倒一个。
对面这个小白脸不仅动作斯文，喝起酒来也优雅的很。如此做派，想来是个不能喝的。
因此除贺胜三兄弟外，阴川镇其他十一名将领见到'杨大眼'示威之后，便极为默契的同步饮酒。
说是请韩素随意，可对方十二人如此盛情，韩素真能泰然自若，小口饮下？
对方心中盘算，韩素自然猜到一二。
如此'盛情相邀'，为了并州道全体考虑，当然不能拒绝。
可自己酒量中等，对面既然十几人陪自己一个，那自是难以抵挡的。
韩素的窘境，上方的朱琰也很清楚。心急之下，朱琰一时脱口而出道：“诸位盛情相邀，不如就让本侯作陪？”
这番话一出口，帐中诸将的眼神却在韩素与朱琰之间来回打量，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看到阴川镇诸将的眼神带着探寻，韩素心中恼火之余却也计上心来。
“哈哈哈哈哈哈！”韩素突然放声大笑。
笑过之后，韩素便直接出声道：“诸位如此盛情，素敢不从命。来人，满上。”
韩素一声大喝，身旁的侍女一边为他倒酒，一边眼带迷离的欣赏着这位，人比桃花娇的美男。
酒满之后，韩素也是豪气的大笑道：“这一碗，素奉陪诸位的好意。”
说完，韩素便也端起酒碗，直接咕隆着将它一饮而尽。
嗝儿~
饮尽碗中美酒，韩素又突然放声高唱道：“今日得见诸位壮士，素心中欢喜。如此盛景，只有酒肉的话，不免失色。素弓马娴熟，射术颇佳。不如就让素展示射术，为大家助兴一番。”
“哈哈哈哈哈哈！”
韩素说完后，阴川镇众将却是接连大笑了起来。
本朝以骑射立国，而九边将士常年征战，其射术比起各州郡的同僚，自然高上许多。
因此韩素这番言语，阴川镇的将士颇为不屑。'杨大眼'更是高声笑道：“这位郎君莫非酒量不好，想要借此躲避不成？我等也不刁难于你，再饮三碗，我等便承认你是个英雄好汉。”
'杨大眼'此话一出，其他将领也纷纷点头赞同。
可韩素听完却直视'杨大眼'冷笑道：“我今日展示射术，是为了保存尔等的颜面，尔等莫要不识抬举。”
韩素话音落下，不等'杨大眼'等人发作。便走出桌案，上前两步朝着贺无忌于与朱琰拱手道：“大都督，侯爷。今日宴会，末将想展示射术，为诸位助兴一番。帐中狭窄，不如就让胆大之人，头顶一片瓜果。而后素站在门口，手持弓箭。若是射中瓜果，便让此人饮酒一碗。若没有射中，几次不中，素便饮几碗美酒。”
哗~
韩素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失色后，却是议论纷纷。
'杨大眼'更是震骇出声道：“你这厮莫要胡言乱语。让人头顶瓜果，若是射偏，岂不是要了那人性命？大都督，可千万不要应承此事。”
'杨大眼'说完，贺胜也急忙出声道：“父亲。酒宴之中，若有死伤，怕是影响都督府的声名啊。”
韩素助兴的方式确实危险，但刚刚阴川镇诸将的咄咄逼人也让陈泰等人气愤不已。
因此听到韩素建议后，陈泰也立马站出来附和道：“哼！什么怕误了他人性命？依我之见，这一番说辞，不过是尔等贪生怕死的推脱之言。还敢嘲笑别人像个娘们，尔等如此惧怕，还不如女子呢。罢了，泰不与你们这些虫豸为伍。韩教习，算我一个，你只管往泰的头上射箭。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泰这条性命，就交予韩教习手上的弓箭了。”
陈泰此话说完后，便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右手拿起桌案上的一颗青梨，放在了头顶之上。
见陈泰动作，知晓韩素射术精湛的并州道众人，也纷纷反应过来，他们拿起桌上的瓜果，毫不犹豫的就顶在头上。
与此同时，朱珪也开口嘲讽道：“有的人虽长相类女子，但行事光明磊落。有的人一口一个英雄豪杰，实际上却是贪生怕死之辈。依我之见，就算是宫中没有卵子的宦官，也比他们更像男人。”
听到对面嘲讽，'杨大眼'等人正要发作。却见自家大都督贺无忌也站起身来大笑道：“这位韩教习所言，甚是有理。既然如此自信，老夫也想见识一下此等射术。”
贺无忌说完后，也自顾自拿起一片瓜果，将其平放在自己的头顶之上。
见到主帅都这番施为，'杨大眼'等人与贺胜三兄弟见状，也不想当那无胆之人，便也拿起桌上的瓜果放置于头顶。
等到所有人都放置完毕，韩素也拿起弓箭站到门口。
箭筒之中共有三十支羽箭，而帐中阴川镇共十六人，并州道除他之外也有八人。
帐中之人离他最近者十五步，最远者三十步，这个距离对百发百中的韩素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但谁也不敢保证意外不会发生。因此即便是了解韩素实力的朱琰、慕容景等人，汗水也是一片片的往外冒。
另外一边的'杨大眼'、贺胜等人，不仅汗水湿透了衣襟，喉咙也是不住的鼓动。尤其是叫嚣最大声的'杨大眼'，他此刻干脆闭上了双眼，等待命运的裁决。
倒是陈泰与贺无忌两人，他们眼神平静，呼吸平稳，仿佛将生死置之度外。
见众人准备就绪，韩素也拿起弓箭开始瞄准。
由近到远，第一箭正好是射向最下首的陈泰头上。
“咻！”
随着一声箭响，控制好力道的韩素便轻轻松松的将这片瓜果射落。
而在韩素松手的那一霎那，陈泰就开始鼓掌喝彩，好像对结果早有预料。
见到韩素首战告捷，众人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咻！”
“咻！”
...
“咻！”
连续二十支箭矢发出之后，除了'杨大眼'、朱琰、贺无忌三人，其他人头顶的瓜果也被韩素一一射落。
见到危险解除，众人一边倒酒一边看着'杨大眼'三人，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呼~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韩素拿着弓箭指向了朱琰的头顶，而看到韩贤弟箭头上的寒光，原本还算平静的朱琰也突然紧张起来。
“咻！”
这一次的箭矢没有射中瓜果，而是擦着瓜果上方的表皮，射中了大帐的皮革。
射失瓜果之后，韩素也突然一声大喊：“哎呀，失手了，没有射中。”
偶尔失手也是常事，何况这一箭是从瓜果上方擦过，朱琰本人并未受到伤害。
因此当韩素下一箭对准贺无忌之后，就连贺胜三兄弟也不担心父亲的安危了。
“咻！”
又是一箭射出之后，众人也有些无语。
原来这一箭的轨迹，和朱琰那一箭几乎一模一样，也是擦着瓜果上方的表皮，射到了大帐的皮革上。
“哎呀，又失手了。可能是喝醉了，抓不稳弓箭。下一箭可不能再失手了，已经欠了两碗酒水，再失手的话，还不如答应大家，连饮三碗。”
韩素第二箭失手之后，众人心里也回过味儿来了。
因此韩素这番话说完，大家看着他那张俊脸，是又好气又好笑。
可对于闭着眼睛的'杨大眼'来说，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没有听到惨叫，说明这两箭并未造成死伤。
但每一箭都是孤立的。最后一箭如果再失手，后果可说不好。
因此等到最后的'杨大眼'双腿颤抖，冷汗狂流。他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却又生不出勇气来。
“最后一箭了，可不要再失手了。”
听到韩素口中的呢喃，'杨大眼'心中愈发的紧张，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咻！”
韩素的最后一箭成功射中瓜果。但与此同时，'杨大眼'却突然闷声倒地，等众人上前搀扶，却发现其胯下早已湿成一滩，散发出难闻的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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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书·高祖本纪》
永平三年六月，平朔郡公贺无忌宴请并州诸将。席间，游击将军'杨大眼'暗讽高祖，言其饮酒斯文，类女子也。
高祖大怒，以射术助兴，并连续二十一箭，射中瓜果。后两次失手，竟使'杨大眼'晕厥失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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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朝女帝秘史》赵重阳
燕高祖在军中的时候，因为颜色过人，曾多次被人讥讽像个娘们。但因为潘安、宋玉等美男子名传甚广，竟一直没有被揭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