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镇主场的阴川镇将士们身经百战,他们原本看不上少经战事的并州军,对军功不足的秀容侯也缺乏敬意。
但韩素在酒宴上技惊四座后,双方的关系却变的极为融洽,贺胜、贺岳、贺川三兄弟更是整天往并州道的营地走动。
由于秀容侯朱琰颇为大方,于是驻扎在敕勒城外的并州将士们,每天都可以吃到新鲜的牛羊肉。
不论是从并州转运的军粮,还是阴川镇配备的口粮,肉食都称的上稀少。因此即便敕勒川上牛羊百万,阴川镇的士卒们也很少吃肉。
可朱琰倒好,见阴川镇的肉食不贵,便大手一挥。每日都是上百头肥羊,四五头健牛送到火头军处,为士卒们改善伙食。
如此豪气的做派加上贺氏三兄弟领头,每日来并州营地就食的阴川镇将士也超过千人。
而秀容侯朱琰对此不仅没有厌烦,还经常采购酒水点心等,款待这些将士。
时间一长,阴川镇的将士们也不好意思。
于是在七月初五的时候,趁着天气比较阴沉,贺胜等人也拿出积蓄采买酒食,隆重的宴请了一回。
只是身处边疆,牛羊肉的处置不是烧烤便是烹煮。
因此等贺胜等人敬酒离开后,楼天光一边吃着炙羊肉一边向韩素抱怨道:“姐夫,除了早上还能喝到汤水,剩下两顿都是烤肉。便是酒水,你也只许晚膳时喝上一碗。每天都是烤肉,我嘴上可生了好几个燎泡,实在难受的紧。”
楼天光说完后,便站起身来,将嘴边的几颗燎泡指给韩素。
并州军的膳食本来就好,而作为朱琰的中军,第六幢的酒食又比其他部队好上许多。加上队主韩素极受重视,于是第一队的士卒除了早上的肉汤比较淡,午晚两顿牛羊肉那是可劲的造。
由于韩素的胃口不大,楼天光这些天属实把牛羊肉给吃腻了。
望着人高马大的小舅子,韩素并没有关注他的嘴角,而是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天光,你最近是不是长高了?”
韩素依稀记得,楼天光入伍之时,刚刚七尺九寸。而不到两月的功夫,身量仿佛窜到了八尺出头。
因这些时日没有测量,楼天光便摸了摸脑袋不确定的说道:“也许吧。昭渔兄的身长正好八尺,我这几天站着好像比他高了些。”
打量了一眼旁边正在对饮的两位堂兄,韩素点了点头说道:“那这两月的功夫,你应当长了一寸有余。对了,嘴上既然有了燎泡,就去陆先生那里寻一些草药。”
陆先生正是朱琰招揽的两位专业幕僚之一,他名唤陆谦,乃洛阳城中的贱户出身。虽擅长医术,但祖业却是神神鬼鬼的占卜算命。
韩素说完后,楼天光却是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他今天开口,是想让姐夫放开禁令,让自己午间也能饮酒。只是嘴上燎泡的话,他自己会寻陆先生医治。
就在楼天光感叹烤肉吃腻了的时候,昨日刚刚抵达敕勒城的洛阳宿卫们却是造起反来。
也不是真的造反,而是数千名将士把淮阳王和几名将领团团围住,让他们给个说法出来。
原来,因这次讨伐蠕蠕几乎稳赢。于是向来不爱参军打仗的宿卫们,为了争夺出征的名额也颇为激烈。
经过一番厮杀,成功选中的一万名洛阳宿卫不是大有来头,便是出身富贵。
由于家境不错,宿卫们几乎每日都是喝酒吃肉,玩耍游乐。
可从洛阳开拨之后,途中便颇为艰辛。在晋阳倒是好生休整了一番,但十匹丝绸的赏赐却灰飞烟灭。
虽然淮阳王联合军中宦官,将并州守备参了一本,近日听消息好像也下狱问罪了。
只是对洛阳宿卫的将士们来说,赏赐没了倒还罢了。从晋阳出发的这二十多日里,越往北,人烟就越是稀少。
人烟稀少意味着途中缺乏补给,只能食用军中的膳食或者备好的肉干。
好不容易挨过这一千多里,到了繁华热闹的敕勒城,却没想到还是啃肉干、吃军粮。
反倒是隔壁扎营的并州军,几乎每个人都有酒有肉、吃香喝辣。瞧见并州道的将士们满嘴流油的样子,素来养尊处优、自视甚高的宿卫们如何肯依?
因此今日午膳之时,在几名世家子弟的带头之下,三千多名宿卫将淮阳王和他的亲信牢牢围在帐中,不断的大声请愿。
至于剩下六千多名宿卫,虽没有上前请愿,但也是站在外面,围观这场好戏。
淮阳王虽是宗室近支,从军时日也久。但寥寥几次统军,全都是大败亏输,因此他在军中缺乏威望。
宿卫们则是个个都有根脚,于是就出现了这哭笑不得的一幕。
只见淮阳王的中军大帐之外,有十余名士卒不断地叫嚣,想要军中提供丰盛的酒食。
大帐之中,淮阳王和他几名亲信脸色铁青的围坐在一起,却谁也不敢出去安抚士卒。
话说起来,淮阳王此番也是有苦难言。洛阳宿卫的补给算的上丰厚,沿途郡县也不敢克扣。
只是太后派来的监军颇为贪婪。除了从自己手中勒索钱财,也把脏手伸到了军需之中。
军需虽然是监军贪墨的,这个黑锅淮阳王却不得不背。
自己虽爬上太后的凤床,得了阴川路招讨大使的职位。但太后脚下的面首足足上百,亲信的宦官却不足一手之数。
想到这次出征的战报还得靠监军粉饰,淮阳王高睦强压怒火之后,对着身边的幕僚询问道:“郭先生,宿卫们闹腾不休,本王德薄,无法派军镇压。只是休整不到十日,我军便要拔营出征。这些时日若想稳定军心,提升士气,置办酒肉也是常理。你看,平朔郡公身为招讨副使,又是阴川镇大都督。若本王前去商借,可否得些酒肉来?”
听到主公问话,正在摆弄三缕长须的郭善长突然就揪了一把胡须,疼的呲牙咧嘴。
随后,郭善长一边观察淮阳王的表情,一边在心中暗自琢磨道:“这淮阳王委实废物。其统军多年,每次都是大败而回。如此一来,军中亲信几乎没有,贪墨、经营的钱财也都送去疏通了。要是有数百亲卫在此,莫说弹压,外面这些绣花枕头岂敢喧哗?若是有大笔钱财,自掏腰包也能平息此事。还和贺无忌这个狠人商借?信不信他卧床不起。”
想到自身的血海深仇,别无他路的郭善长思虑再三后,便对着淮阳王拱手道:“王爷。以属下之见,若是求见贺大都督,恐怕适得其反。平朔郡公战功赫赫,又是在漠北成名的宿将。于情于理,即便不统领六路大军,也当为一路主帅。今日上门求请,若是不借,王爷便折了一军主帅的面子。若是借了,将来制定军略,王爷又当如何压制呢?”
此话倒是在理。屡战屡败的淮阳王原本就压不住贺无忌,要是还请他施以援手,不论成功与否,都会降低自己的威信。
但帐外这些士卒闹事又必须解决。苦着脸绞尽脑汁后,淮阳王最终还是向郭善长抱拳行礼道:“仲安愚昧,还请先生赐教!”
见淮阳王这个礼行的恭恭敬敬,心下满意的郭善长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开口笑道:“此事易耳。宿卫们不是嫉妒并州军的膳食吗?秀容侯不是家资丰厚,厚待士卒吗?侯爷不如告诉将士们,秀容侯体恤尔等,今晚在并州军营地,设宴款待宿卫。若是秀容侯答应,便为他增加一份威望,秀容侯增加一分,王爷便也得一分。倘若秀容侯不答应的话,那等到宿卫们围在营外,头疼的就不是王爷了。”
啪!
听到如此妙计,淮阳王情不自禁的击掌赞叹。
但片刻后,淮阳王又犹豫起来。他思索一番后接着开口道:“可秀容侯在朝中亦有奥援。此番运作,是否得罪于他?”
听到淮阳王一边心动,一边又反复纠结。郭善长心中暗骂之后,也只能开口劝道:“王爷勿忧。秀容侯在朝中,既非太后亲近,又非陛下心腹。正因如此,他才能得并州总管之位。此番若是功成,太后威望大涨,王爷亦是水涨船高。若是耗费一些酒肉,就能让王爷欠下人情,对秀容侯来说,也极为划算。”
这一番劝解效果极佳。淮阳王高睦听到后,也颇为自得。本王乃天潢贵胄、皇族近支,又得太后宠爱。便是强令秀容侯提供酒食,他又岂敢不从?
于是高睦便站起身来高声道:“哈哈哈。本王这就去安抚士卒,晚膳时再带宿卫们前往并州军就食。”
刚走出几步,高睦仿佛想到了什么。他又突然喃喃自语道:“不行。秀容侯那边得先礼后兵,先行通知一番。不然没备足酒肉,本王岂非失信于人?”
想到这里,高睦便拉过一名亲卫在他耳边吩咐一番后,方才大步走出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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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书·越国公》
越国公,会稽郡人也。姓郭氏,名善长,字百室。少年时以聪慧闻名乡里,其师从陆康,乃吴郡陆氏大儒。
章德四年,善长携妻子渡江北投,入淮阳王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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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胡汉融合的一些研究》吴明轩
和很多人的印象不同,'下克上'并非东瀛武士独有的传统。
在我国古代,尤其是契胡人入主中原后,也把他们游牧时采用的军事民主制推行开来。
因为军事民主制的推行,缺乏威望的将领往往会被部下裹挟,甚至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