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十日的酉时三刻,夕阳洒在秀容侯朱琰的中军大帐上,抹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营寨之外,六千名并州道与阴川镇的将士,正抵挡着蠕蠕十几万大军的围攻。
而大帐之内,秀容侯朱琰正与逃出来报信的赵达执棋对弈。
啪!
放下一颗白子,吃掉赵达的大龙后,朱琰开口大笑道:“哈哈哈哈!赵队主真是谦虚,你这棋力虽不如本侯,但也着实不赖。”
呼~
赵达此时长舒一口气。他虽和隔壁的国手学过几天,水平却是一般。
只是没想到秀容侯的棋力比他还差,于是对弈时,他总得'不小心'失误几手。
佯装绞尽脑汁、筋疲力尽之后,赵达随口问道:“侯爷,卑职这几天收拢了一些逃散的宿卫,如今拢共有三百余人。眼下蠕蠕人围攻甚急,何不让我等上阵杀敌,以雪前耻?”
赵达这两天确实呆不住了。
跑到秀容侯的营地后,秀容侯朱琰见他武艺超群,当即就命令他收拢宿卫中的溃兵,加以整训。
如此信任,让第一次受到重用的赵达不禁感激涕零,想要奋勇作战,展示自己的武艺。
只是秀容侯朱琰面对十几万蠕蠕人的围攻,整日里拉他下棋闲聊,毫不担心外面的局势。
听到赵达请战,朱琰却是哈哈大笑道:“赵队主何必着急?我军营寨虽然简陋,但蠕蠕人不善攻坚,如何抵挡不住?倒是赵队主这边的三百士卒,军心可曾安稳?”
朱琰说完后,赵达却是一阵尴尬。他出身一般,因此朱琰虽让这三百人归他统领,却无法让他们心服口服。
思虑一番后,赵达眼中闪过一抹寒光道:“请侯爷放心,三日之内,卑职必定服众。”
赵达回应后,朱琰也点头赞许道:“好!我军粮草、水源十分完备,坚持半年都不是问题。本侯猜测,一月之内,蠕蠕人必定撤走。届时若有变故,我等便乘胜追击,若时运不济,我等也能趁着大雪寒冬,撤军回返。”
朱琰这一番回应,却让赵达脑中如同浆糊。他认真思索着眼前的局势,却始终没有想到破局之法。
就在赵达脑中混沌之际,一身血污的慕容景忽然掀开门帘,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侯爷,如今外面的蠕蠕人攻势甚急,你为何不召回朱定远和韩教习的六千人?即便他们冲不进来,也该留在外面互相呼应,形成掎角之势啊?”
此时的慕容景,神情颇为不满。自两日前蠕蠕人大举围攻之后,他和独孤长林、陈泰等人不仅白天率领亲信到处支援,夜间更是不敢合眼,轮流巡守。
而朱珪、韩素率领的六千人,此时距离不到两百里,还都是他们并州道的兵马。
眼下身为并州道总管的朱琰被围,自当召回本部人马。但朱琰不知是昏了头,还是小瞧蠕蠕人的战力,竟多次拒绝他的提议,不愿意派人突围,将韩素等人召回。
火气下去一些后,慕容景接着诉苦道:“侯爷,蠕蠕人日夜攻打,将士们都已疲惫不堪。三日前,我等虽收到赵队主的示警,提前扎下营寨并告知贺大都督。但蠕蠕兵马实在太多,我等只有六千人,实在难以坚持。”
“哦?慕容元烈你是说,所有人都坚持不住了?”
听到慕容景的诉求,朱琰不仅没有担忧,反而质问起来:“长林兄可是跟我保证了,即便蠕蠕人再来十万,他也能守住。另外,你是不是忘了,军中的箭矢都储存在此,足有五百万支,如何守不住?”
质问一番后,也不待慕容景争辩,朱琰接着开口道:“好了,召回之事,你也休要再提。韩教习他们身负重任,岂能随意变动?”
此话一出,慕容景却是更加气愤:“侯爷,韩素他们的任务,不就是搜寻蠕蠕人吗?眼下营地之外,就有十几万蠕蠕人,他们还能找到一百万不成?”
话音刚落,帐中的空气突然安静,朱琰的脸色也变的难看起来。慕容景见此,心中也是一突:他并非针对朱珪、韩素两人,只是提议几次都被驳回,让他心生疑窦,积累怨气。
过了许久后,朱琰才缓缓开口道:“慕容元烈,你若实在疲累,便下去歇息。你手下的兵马,也暂时交给陈泰统领。你若还能坚持,便出去多砍几个首级。记住了,本侯才是并州道的总管,并州军的调度,本侯不需要向你解释。”
见朱琰已经动怒,慕容景只好抱拳回应道:“侯爷教训的是,卑职这就回去杀敌。”
慕容景说完便直接退出了大帐,而秀容侯朱琰被他一激,也开始担忧起千里之外的韩素等人。
与此同时,已经行军半月,驱驰近两千里的韩素、朱珪两人,却听着楼天光的报告,笑容满面,喜不自胜:“朱将军、韩教习,卑职已经打探清楚了,蠕蠕人的老弱妇孺,都在捕鱼儿海的营地,也就是瀚海的东南边,离我们大概六百里,轻装的话,最多五天就可以到了。”
现在还是草长马肥的深秋,韩素等人带的三千游骑又是轻装,因此即便每日行军一百二十里,战马也没有掉膘。
楼天光报告结束后,朱珪大声笑道:“好!好!好!还好把你小子带了出来,你这家伙胆子又大,做事又很细心,真是天生的将种啊。”
朱珪夸赞完楼天光后,韩素却是开口道:“文韬兄可别再夸了,再夸的话,这小子的尾巴就要翘到天上了。不过这几日,天光的功劳确实不小,若不是他,我等也抓不到蠕蠕汗庭掉队的兵马,套不出位置来。只是文韬兄,按照俘虏所言,蠕蠕大营仍有五千兵马。虽然野战的话我等占优,但蠕蠕人的老弱颇有战力,若是坚守营寨,怕是极难拿下。”
韩素所言颇为有理。蠕蠕人在瀚海的营寨虽不如城池坚固,但缺乏器械的韩素他们,确实也啃不下来。
想到这里,朱珪也颇为头疼。蠕蠕人的哨探一般放出五六十里,这么远的距离,他们也不可能快速偷袭。
就在韩素与朱珪思索之际,楼天光却突然出声道:“朱将军、韩教习,蠕蠕人的守备虽然严密,但卑职却有一计,保管有效。”
见为人机灵的楼天光有了主意,朱珪也赶紧开口道:“哦?你有什么计策速速说来。”
朱珪发话后,楼天光颇为得意的开口道:“蠕蠕人的瀚海大营,除了十几万汗庭将士的家属和权贵、僧侣,还有四五万的战俘和奴隶。他们这些人加起来,总数超过二十万,其中六成都是在主营附近。除了主营,周边还有四座副营。离我们最近的一座副营,据说只有三百兵马,却有一万多的奴隶。以我之见,不如我们先夺取这座副营,将奴隶们武装起来,到时候......”
话没说完,朱珪便清楚了他的意思并哈哈大笑道:“你小子这办法一套一套的,真没读过兵书?”
楼天光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姐夫让我读了一点,但我觉得书上说的挺没意思的,嘿嘿~”
“咳咳!”
见楼天光口中失言,没有称呼自己在军中的职务,韩素赶紧咳嗽一声开口道:“文韬兄,天光这个办法倒是不错。只是执行起来,首先得保证不能走漏消息,让副营的兵马逃脱。其次便是如何编练这些奴隶,若是素没有猜错,这些奴隶大都来自西域,语言颇为繁杂。”
韩素查漏补缺后,朱珪却是大手一挥道:“这个好办。天光做事仔细,不如就让他带人守在外圈,猎杀逃散的兵马。至于编练这些胡卒,就交给韩贤弟了。你这些时日整训士卒颇为得力,我再将几个熟悉胡语的属下借你。”
朱珪虽甩手掌柜一般将事情交待下来,韩素却颇为踊跃道:“文韬兄大可放心。最多三日,素便可令他们听从军令。”
韩素允诺之后,朱珪顿时豪情迸发,朗声大笑道:“韩贤弟,数百年前冠军侯'饮马翰海,封狼居胥,西规大河,列郡祈连',是何等的英姿勃发?只可惜冠军侯虽将匈奴人赶到了瀚海,却没有在海边饮马、祭奠。眼下有此良机,我等何不饮马瀚海、血祭苍天?”
听到朱珪的豪言,韩素心中涌出一股豪情壮志:“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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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书·颍川王列传》
珪与教习韩素,领游骑三千深入瀚海。行二千里后,得蠕蠕虚实。珪曰:昔冠军侯'饮马翰海,封狼居胥,西规大河,列郡祈连',有所不实。不如我等攻破蠕蠕,祭祀天地?
韩素答曰: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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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朝女帝秘史》赵重阳
燕高祖第一次出征就是征讨漠北的蠕蠕,而蠕蠕人的老巢瀚海大营,就在贝加尔湖的东南面。
贝加尔湖是世界第一大淡水湖,它在我国古代的称呼是瀚海,又称捕鱼儿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