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最新款的彩衣虽然华贵，韩素却极为嫌弃。
当楼天光将淮阳王的礼物带回，在韩素帐中打开时，她眼中的厌恶与惊慌一闪而过：“这些衣物颜色如此鲜艳，当是女子所爱。我韩素乃顶天立地的男儿，岂能着此俗物？拿走，拿走，速速给我拿走。”
韩素说完便满脸恶色，不停摆手。自六岁起，韩素便有意着麻布粗衣，以简朴示人。
虽难掩天生丽质，但如今美男横行，倒也不显突兀。
只是这些衣裳如此华美，若真的穿戴上来，怕是会引人联想。
大帐之中，楼天光与韩昭达等人见韩素如此做派，也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舍命从军，博得就是富贵。
而这些彩衣，皆取用蜀中与江南的高档丝绸，并由洛阳城中的大师亲手缝制，每一套都能在晋阳城中置办一间房屋。
见楼天光等人垂涎欲滴，韩素思虑一番后，便沉吟道：“这里一共五套彩衣，天光，你们三人各拿一套。剩下两套，一套给你姐姐留着，另外一套便赠予定远将军。定远将军有三好，其中一好便是华美衣裳。”
韩素说完后，韩昭达却是噗嗤一笑，随后楼天光等人也想到了什么，便集体笑出了声。
定远将军便是韩素的直属上官，朱珪朱文韬。他一好华服锦衣，二好美酒佳肴，三好翩翩美少年。
在敕勒城驻扎的时候，朱珪见到贺氏三兄弟直接惊为天人，整日里都想着如何亲近亲近。
贺氏三兄弟对他极为厌恶，但偏偏韩素乃是朱珪的部下，因此每次寻韩素之时，都免不得与他掰扯几个回合。
一来二去，楼天光等人倒是见了不少朱珪的丑态。
见楼天光他们不断发笑，韩素脸色一沉，随即大声喝道：“定远将军乃是军中将领，岂能由尔等调笑？”
见韩素发火，楼天光与韩昭渔立马止住笑声，神情严肃。
韩昭达虽也收敛起来，心中却不以为意。狗屁的定远将军，喝酒喝不过就耍无赖，一点酒品都没有。
看到韩昭达的神色，韩素心中又是一阵窝火：“韩昭达！明日起，你不准轮休，每天都给我出去探查敌情。还有你楼天光，以后你也少往定远将军那里凑。天天喝酒喝酒，怎么不喝死你们？”
韩素训斥一番后，楼天光和生性谨慎的韩昭渔虽有不满，也只能拱手作揖，点头称是。
韩昭达却嘴中嘟囔道：“又不是我愿意喝的，是朱，不是，是定远将军非要拉着我喝的。他每次都被我喝趴下，还能怪我不成？再说了，就是把他们全部喝趴，我也只是半醉，完全不耽误第二天出勤。”
见韩昭达有些不服，韩素火气也大了起来：“闭嘴！若不是你等逞能，定远将军岂会醉生梦死？韩昭达，军中无父子，本将的军令，难道你要违抗不成？”
看到韩素怒气冲天的样子，韩昭达心中虽有不服，也只能低头认错，乖乖领命。
只是在他和楼天光等人看来，之所以朱珪会每天只管吃喝玩乐，罪魁祸首还是因为韩素太能干了。
有这么能干且勤劳的下属，他朱文韬还费那个心干嘛？再说了，朱珪也不是一点正事没干，他每日骑射还是要练习一番的。
并且他也不算醉生梦死，而是养精蓄锐。等蠕蠕人真打过来的时候，他定能冲锋在前。
韩昭达等人服软后，韩素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随后吩咐道：“侯爷传来消息，我军要加强探查，你们接下来每天都扩大侦查范围。”
顿了一顿后，韩素又指着桌案上的一份信报道：“另外，你们每日探查的情报，也要好生琢磨一番。不要说文采优美，至少得语句通顺，详略得当吧？若是不会，你等便拿侯莫陈将军的探报，研习一番。”
侯莫陈将军便是岭北镇的侯莫陈克定。自从父亲被韩素救下后，侯莫陈克定第二天便恢复精神，带着几名部下想给韩素分忧。
韩素见实在拦不住他，便让他与楼天光等人轮流探查。
侯莫陈克定不愧是将门虎子。每一次出去探查，他的距离都更远，情报也更加详细，就连文采都颇为不凡。
只是苦了楼天光几人。他们三人识字不多，拼凑一份军报便是极限，如何能与侯莫陈克定进行比较？
韩素说完后，楼天光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俱是对侯莫陈克定的无奈与不满。
楼天光还好，他这几天来回奔波，还没怎么领教厉害。于是他便开口道：“教习，你每日不仅要处理军机，还要管数千人的吃喝拉撒。我等的军报，还是简略一些，如此你也不会劳累。”
“哼！”
韩素冷哼一声后厉声道：“劳累？数千兵马的安危，都担在我的肩头，我怎么会劳累呢？”
权力使人容光焕发。在太原营担任队主之时，韩素并未感觉手中有什么权力，也品尝不到权力的快感。
但出征之后，尤其是这些时日，右路先锋六千兵马的行止，皆由她一人操持，在军中可谓说一不二。
时日久了，韩素也感受到了权力的美妙。虽然这份权力并不属于她，却也让她深深迷恋。
此时的韩素，眉眼间虽有疲态，精神却极为振奋。见此情景，楼天光也只好躬身抱拳道：“是是是，我等一定向侯莫陈将军好生学习。”
楼天光话音刚落，帐外的守卫突然进来禀告道：“教习，侯莫陈将军回来了，他还带了怀柔路的信使。”
怀柔路的信使？
韩素闻言大惊。
怀柔路的兵马仅次于阴川路。他们共有三万一千骑，其中怀柔镇一万三千骑，冀州道一万骑，青州道八千骑。
如此庞大的精锐骑兵，蠕蠕人想要吃下去也不容易啊。
为了弄清怀柔路的情况，韩素也立马说道：“快，快带信使进来。”
片刻后，侯莫陈克定便领着两名浑身血污的骑士进入营帐。
两名骑士一进入营帐便立马伏地哭诉道：“还请阴川路的袍泽，速速发兵救援。七日前，我军与蠕蠕人六万大军交战，将其打败后全军追击，却不小心中了陷阱，全军被围。如今我军粮草尚足，水源却是短缺。若是无人救援，怕是撑不过三日啊。”
“这~”
听到怀柔路信使的哭诉，韩素也有些发麻。
如今已是八月十三，按照行军进度，此时的怀柔路与阴川路正好差着六七百里。
若是立刻拔营出发，日夜兼程之下，阴川路兵马倒也赶得上救援。
只是如此动作，动员起来便不止一日。加上人困马乏之下，若是蠕蠕人以逸待劳，怕是阴川路全军也得搭上。
一旁的侯莫陈克定也知晓这个道理。他原本想让信使去淮阳王的位置求援，但信使们得知阴川路的行军分布后，只想让离得最近的朱珪、韩素率先出兵。
看到侯莫陈克定给自己打着眼色，韩素也明白陷入了两难之地。
若是不救，怕是怀柔路的信使会留住不走。
可若是救援的话，她韩素虽然掌管六千兵马，最基础的身份却只是一个队主，根本没有决策的权力。
思虑一番后，韩素安慰道：“两位放心，友军有难，我等岂能不救？我们这一部共有六千兵马，我马上命他们收拾好行装，只等淮阳王的军令一到，便即刻出发。天光，你立刻安排人手，带两位信使去淮阳王的营帐。”
韩素说完后，怀柔路的两位信使却并未起身。他们都是从军多年的老兵，韩素的说辞哪里瞒得了他们？
于是韩素话音刚落，他们便带着哭腔道：“将军，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等可知晓，若是等淮阳王的军令，最快也要两日往返。如此一来，我怀柔路的将士如何坚持的住？还请将军速速开拨，不要耽搁。至于淮阳王所在，我等分出一人，前往求援即可。”
见两名信使强求自己出兵，韩素也颇为头疼。
虽然'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以适用。但一来违令之后需要自行承担后果，二来，这个将，指的是主将。也就是说，阴川路之中，只有淮阳王有权改变进军路线。
即便是用腚眼思考，也不可能让所有将领都能自行决策。更何况她韩素还不是正经的一路先锋，只是代管全军。
对啊！
正经的右路先锋，可是定远将军，朱珪朱文韬。
想到此处，韩素便也开口道：“两位说的有理，但本将只是代管右路先锋。既如此，不如你们一人去见本将的上官，另外一人去见淮阳王殿下。”
朱珪倒是离韩素现在的位置不到三十里，现在已经午时了，想必他也酒醒了开始用餐。
听到韩素的回答，怀柔路的两名信使颇为诧异。没想到这数千先锋军的统领，竟然不是正牌？
韩素也顾不得他们两人的惊讶，她赶紧吩咐楼天光与韩昭渔两人动身，将他们带了下去。
只是信使下去后，韩素却是眉头紧锁，表情忧郁。
片刻之后，她对着侯莫陈克定开口道：“克定兄，蠕蠕人覆灭岭北路之后，又围攻怀柔路。虽然六七日尚未吃下，但素心有所觉，蠕蠕人的实力，远不止如此。”
因韩素对自己有救父之恩，侯莫陈克定这几日不仅帮韩素分忧，还与她兄弟相称。
听到韩素的推测，亲自交手过的侯莫陈克定也附和道：“不错。阿史那吉英的谋划，怕是想将我等六路大军全部吃下。若是我猜的没错，蠕蠕人完全有实力覆灭怀柔路，只是他们想引蛇出洞，所以才久攻不下。”
侯莫陈克定说完后，韩素悚然一惊：“你是说，蠕蠕人想围点打援，引诱我军？”
“想来必是如此。”
侯莫陈克定点了点头，赞同了韩素的猜测：“不过贤弟无需担心。淮阳王前几日否决了秀容侯他们的提议，这一次救援，想来也会拒绝。”
这倒也是。想到淮阳王的保守竟无意间保住了阴川路的将士，韩素心里也有些复杂。
思索片刻之后，韩素也只能无奈叹息道：“唉。如今漠北形势复杂，稍有不慎，便有倾覆之危。如此危局，偏偏素位卑权轻，只能听命行事。”
虽然品尝过权力的滋味儿，但韩素对如今的困局却毫无办法，只能等待军令。
侯莫陈克定闻言也长叹一声道：“即便是到了我父亲的位置，也改变不了太多。这天下，到底是由天子说了算的。如今天子暗弱，权柄便由太后操持。我等区区一武夫，只管上阵杀敌便是。”
听到侯莫陈克定的感叹，韩素口中也呢喃道：“这个天下，只有天子或者太后，才能真正说了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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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书·高祖本纪》
高祖性节俭，不喜奢华。常谓左右曰：'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天下万民，食不果腹者，不知凡几。衣不蔽体者，不可胜数。此乃朕之过也。若大肆铺张，朕心何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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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朝女帝秘史》赵重阳
燕高祖早期的时候，是朝中少有的贤良之臣。他生性简朴，纯良温厚，颇有人望。
即便称帝之后，燕高祖也厉行节俭，每日只食用粗茶淡饭，并命皇后妃嫔亲自纺纱织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