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文对忠义王府的悲惨遭遇,是从苏睿嘴里得知的。
虽然他不了解具体情况,但是他更相信楚凝的判断。
那绝非天灾,而是人祸。
“若是感染了时疫,怎么只有忠义王府的人命丧黄泉?那些出诊的大夫,为什么都安然无恙?”燕文提出了质疑。
老王爷默默的点头:对,他的儿子如果能活到现在,正值壮年。他的孙儿们,一个个俱都是青春年少。
那一场灾难,除了他的长子这一房幸免于难,活下来的,还有他们夫妇。
忠义王府差一点儿就全军覆没了,只剩他们两个老东西!
“你是说,你那几个哥哥嫂子还有侄儿们都是遭了毒手?”老王爷睚眦欲裂,心中仿佛被谁狠狠的剜了一刀。
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夫妇经历的惨痛,源于一个巨大的阴谋。
“不止他们,可能还有苏睿。”燕文又补了一句。
将门虎子,忠义王府却养了一只病猫,不奇怪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老王爷神色一凛。
是啊,他的长子长媳都是身强体壮的,苏睿出生之时也没有不足之症,怎么弱的连传宗接代的事情都做不了呢?
这些年,是他疏忽了这么多重要线索。
“云亭,你,你不在上宁,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老王爷颤颤巍巍的去抓燕文的手。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虽然不愿回家,但是一直都在默默关注忠义王府。
是这样的吗?
燕文咳嗽一声,抬手掩嘴,不着痕迹的避开了跟老王爷的肢体的接触。
虽然他现在相信,他这个爹抛下他,的确是情非得已。
但是情感上还是一时接受不了他。
老王爷尴尬的缩回了手,他知道想取得儿子的原谅,没那么容易。
“云亭,你为什么会对这些事情了若指掌呢?”老王爷锲而不舍的追问。
“听苏睿说了忠义王府的情况,我身边有一个精通黄岐之术的神医,是她查出苏睿体内有毒,进而联想到,那时疫的症状也与一种病毒发作的情形相似,才起了疑心。”燕文适时地把楚凝推了出来。
“睿儿带回来的神医,是你请来的?”老王爷面露喜色。
他这个儿子,虽然看着冷冰冰的,摆出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但是,他心里还是在意忠义王府的。
“不是,机缘巧合之下,他们意外相识了。不过,那神医的确与我关系匪浅。”燕文对老王爷的屡次示好,根本不接招儿。
平心而论,这些年他对忠义王府没有思念,只有怨恨。
他念念不忘的是,燕家的养育之恩。
“哦?那神医是何来历?你给我服用的续命丹就是她所赠?只是,我听苏睿口口声声叫她妹妹,难不成是个年轻姑娘?”老王爷对燕文口中的神医很感兴趣。
她如果能治好苏睿的病,忠义王府的香火就不会断了。
当然,云亭回来了,他也要尽快的承担起这个责任来。
“是我爹的外孙女儿,这孩子喊我舅舅的。”燕文坦然回应。
“原来你当年是被一位大夫给救走了啊?”老王爷喜形于色。
如此说来,云亭至少也是懂一些医术的。
“不,我是被镇远将军给收养了。我那外甥女,是武安侯之女。”燕文提起他的另一个身份的时候,颇为骄傲。
“谁?你说谁收养了你?”老王爷愕然的虎目圆睁。
“镇远将军燕靖宇。”燕文就知道这个名字,会在他这个爹的心中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他忠心耿耿扶保的人,千方百计的谋害忠义王府。
他的生死对头,亲手把他丢下的儿子扶养长大。
他这一生啊,活成了一个笑话儿!
“燕将军是个大义之人,是我苏尚忠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今生如果不能报答他的大恩大德,来世我愿结草衔环以报他的恩德。”老王爷郑重其事的说道。
燕文一愣:他这个爹,不是应该阻止他与燕家来往,严密的封锁了这个消息吗?
他竟然,会向自己的老对手表达敬意?
“我跟他不过是各为其主,没有私仇。”苏尚忠开口便带了三分无奈。
难道他儿子以为自己是个是非不分的糊涂虫?
“燕家养育的人是我,我永远是燕家的一份子。”燕文郑重声明。
燕家待他的恩德,他不需要别人代他偿还。
“该是如此。”老王爷听懂了他的意思,赞许的点点头。
他这个儿子看清楚了忠义王府如今的情形,还愿意回来,并且选择了坦诚他那段隐秘的身世,显然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云亭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生养和抚育之恩,他都没有忘记。
燕靖宇,把他教得很好。
燕文对他这个爹,终于生出了一丝好感。
“皇上召你入宫,可是给了你恩典?”老王爷主动问道。
惠平帝最善于收买人心,之前不仅十分关心云亭的下落,还几次提出要为他建庙立碑,以示他有恩必报,不忘旧情。
如今云亭平安归来,他倒要看看这位皇上如何对待故人的?
燕文轻笑一声:“若不是凝儿几次问的他无言以对,我不过是他身边的一名随从而已。”
皇家的恩典和信任都贵重着呢,拿命都换不来。
“他就是这样对待有功之臣的,真是令人齿冷。”老王爷黑了脸。
“若是你想回西宁,我不拦你。”老王爷思索良久,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此生,能见儿子一面,他了了心愿,再无遗憾了。
忠义王府对不住他,是过去。
惠平帝对不住他,很有可能是以后。
云亭如果不愿卷进这是非恩怨的漩涡,他不勉强。
燕文大为意外,原来想把他留下来,拯救忠义王府于危难之中,只是苏睿一个人的主意。
“那,忠义王府呢?”燕文低声问。
他们就坐以待毙吗?
“你带了苏睿走,治好他的病,延续了苏家的香火,我于九泉之下也能去见老祖宗了。”老王爷重叹一声。
他还能怎么办呢?
事到如今,能保住忠义王府的一点儿血脉,他就别无他求了。
“咱们家的老祖宗,不想让他们兑现承诺吗?”燕文很认真的问。
没完成他们的心愿之前,祖宗真的愿意见到他们这些不孝子孙?
“云亭!”老王爷猛然站起身来。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