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听到沈清岚这个名字,脸色煞白,呼吸都停滞,脑中闪过些令人绝望的画面,一瞬间,他想起了过往种种。
半晌过后,秦渊才发觉自己失了态,也终于想起自己刚才似乎忘记呼吸,他赶忙深吸一口气,扶着椅子站起,又去扶起秦修,叫那人坐在自己旁边,很久才整理好心态。
“陵山…也确实是时候下山广收弟子了…”秦渊端起桌面上的茶,呷了一口感叹道,他举着茶杯的手却不自觉地颤抖,青花瓷的杯盖将杯身碰得丁当响。
秦修没有接话,甚至一向善于言谈的他,此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秦渊的故事他也只是零零散散听过,并没有亲身经历或者亲眼看到,只依稀记得,秦渊会在一夜之间变成废人,就是因为这个陵山山主,沈清岚。
这是心结。
沉默良久,秦渊一直在思考,他的视线紧盯着手里茶杯中飘荡的一片细叶,盯着它浮浮沉沉,在杯中灵巧无规律地打转,最后沉到底端。
等那片茶叶静止不动,他才闭上双眸,深呼吸,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决定。
“……让无涯去吧。”
秦修始料未及,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重复讲三遍才反应过来,他一下慌了,赶忙出声唤道:“父亲!父亲三思啊!那可是沈清岚…那个…”
“我想得很清楚。”秦渊打断他的话,眸中满是复杂的情愫,“你以为我不在意过去的事吗,可是你想想,把无涯关在家里都没办法,我…年老了,保护不了他。”
“无涯身上的东西太过强大,也很多次都连累到你,若是有一天无涯和你一起离开我…我实在是无法想象。”
“沈清岚…他现在是陵山的掌门,世界上再无比他势力更大的人,沈清岚的修为可以抑制住无涯身上的东西,待在他身边会更安全一些。况且陵山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无涯在那里,也不会接触到觊觎那东西的妖邪之物。”
秦渊一下说了很多,也说的很明白,冷静得就像是之前的事从没有发生一般,仿佛他就是个旁观者,以最客观最有利的角度看待每一件事,饶是秦修都没想到他能够抛开过去,这么冷静的看待这件事,这是他这么多年行商发给他的好处。
秦渊的话很在理,秦修也是个懂事的孩子,但是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他不想想让父亲同意这件事。
他不想让秦无涯离开他的身边,即使能多待一秒,他也绝对不会放过。
可既然父亲已经答应,他即使是再反对,也无能为力。
那么如果这样的话…
“父亲,若父亲执意于此。”秦修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那秦修答应,去拜那位高人为师。”
秦渊听到这句话,愣了半晌,很久才想起他好像确实说过这么一件事。
原本此事是他提起,但此刻作为一个父亲,他又十分后悔,拳头握上又松开,眸中情绪变了又变,作为一个商人,也许他早就被磨平了年轻时的棱角,学会不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情绪,可是面对自己的孩子,他依然无法做到将那不舍藏得干干净净。
大堂中飘着隐隐约约的香味,他刚刚新换的熏香,一半都变成了灰。
待那香快要燃尽之时,秦渊终于叹一口气,重新开口:“看来你们两个,注定是要离我而去了…也罢,活着离开总比死了好,嗤…明天你就出发。”
“谢父亲。”秦修起身跪在地面,恭恭敬敬为了秦渊这么多年的赡养之恩,为这位父亲所受过的如此无法想象的磨难,行三次大礼,“孩儿这就去准备。”
他躬着腰退出大堂,消失在门口。
秦修走了。
大堂里只剩下秦渊一人。
那柱熏香,飘出的最后一丝香气都都也已经烟消云散,变成一摊看不出任何轮廓,丑陋的灰。
他觉得,这可能是老天在让他偿还前半生的罪孽。
对秦无涯的罪孽,对秦无涯母亲的罪孽。
秦渊缓缓起身,走到大堂的角落,从袖口中取出一根新的香,插进之前那堆燃尽的余灰里,重新点燃。
这是秦无涯他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味道。
也许就是因为上半生的罪孽,才让他的儿子都离自己而去。
才让他自己,一个人镇守秦府的这份孤独。
……
夜晚来的悄无声息,繁星刚刚隐现之时,秦无涯的房间里便点起了一支小小的蜡烛,在微凉的夜风中摇曳,晦涩不明。
今夜的秦府,注定不能平静。
秦修闯进来的时候,秦无涯正躺在床上翻看着眼前的系统,视线却并没有集中在浮空的屏幕上,像是在想着些什么。这时门突然被粗暴地推开,发出的响动,在夜晚安静的环境中极为突兀吓人。
秦无涯吓了一跳,慌乱起身,却看到秦修跌跌撞撞向他走来,鼻腔中钻进一丝酒气,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便被踉跄的秦修一个重心不稳,扑去床上。
秦修身上很烫,他的腰很细,不如女孩子一般柔软,肩膀和胯骨都硌得秦无涯生疼,他伸出手臂,将怀中的人完完全全裹住,拥得又紧又死,像抱着什么至珍的宝藏,不肯别人看到半点,仿佛松开便会被别人抢去。
浓烈的酒气在房间中弥散,持续不断钻进秦无涯的鼻腔中,辣得他快要流出泪。
这家伙到底喝了多少酒…
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秦无涯浑身上下的肌肉开始变得异常僵硬,从上一世开始他便不擅长肢体接触,也不喜欢跟别人产生肢体接触,秦修这突如其来的主动,让他有些手足无措,甚至…有点害怕。
人一旦尝过温暖和依赖的滋味,再想放开,就太难了。
但是鬼使神差的,秦无涯没有推开。
大概是秦修经为自己历了那么多痛苦磨难,又在难过的时候成为自己的依靠,若是现在将这个人推开,也太对不起他付出的所有这些感情了……吧。
至少他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秦无涯举起来的手又放下,不知道该不该回应,若是选择回应,又该如何去做?
秦修并没有意识到秦无涯的僵硬和艰难的心路历程,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他的心口的软肉,是他朝思暮想最重要的人。
“…父亲同意了。”他将脸埋进秦无涯的颈窝,轻嗅着那人颈边的香气,像只小狗撒娇一般蹭了蹭那敏感的地方,可怜兮兮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父亲他居然同意了…他怎么能同意呢…你这一走,我要多久才能见到你…”
“你怎么能答应他…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要答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