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这些时日,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是秦修重伤,又是秦无涯出逃,搞得全府上下人心惶惶,丫鬟侍童们整夜睡不好觉,累得心力交瘁,个个顶着黑眼圈鬼气森森在秦府中游荡,恨不得扑去家主面前求那人再将自己扔出去。
互相打个招呼,见面第一句话不是问好,也不是问吃了吗,而是问睡了吗,睡了多久啊。不知道的外人还以为进了什么鬼府。
而现在,风波终于过去,大公子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二公子又没出什么大事,仆人们纷纷以头抢地,痛哭流涕,感谢上苍可算给他们了一个休息的机会,此心之所诚,地面都被他们磕出个坑来。
但是好景不长,这刚感谢完,门前石子儿路上坑里的余温还降没下去,秦家就又出事了。
就在秦修面见完夜黠的第二天早上,正准备下班的更夫,溜溜达达举着梆子准备回房,突然在偏院的拱形石门前,发现了一位丫鬟的尸体。
那尸体是秦无涯的一位贴身丫鬟,被发现时,正倒在拱门旁边的鹅卵石小路上。
更夫以为她是最近劳累过度昏睡过去,便拿梆子戳了戳她的脸蛋儿,见没什么反应,顿觉有些不妙,伸手一探鼻息,才发现早都没了气儿。
说来也好笑,这更夫大晚上行走多年,什么污秽之物没见过,偏偏就是怕死人,登时便吓破了胆,屁滚尿流去喊人。
死去的丫鬟浑身上下完好无损,没有一处明伤,就只是双眸紧闭,面色惨白如纸,毫无生气,像是被抽走灵魂了一般。
细细看去,在她的手中,正紧握着一根白色的流苏。
秦渊这个头大啊…这秦府还能不能好了,三天两头出事,这么闹下去,人心惶惶,指不定给人吓出什么心理疾病来。
他瞧着那丫鬟的尸体揉揉额角,转身问在一旁围观的秦修:“有点像噬梦者的手法…昨天晚上有见到什么异常吗?”
秦修掸了掸衣袖,风轻云淡答道:“不清楚。”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人头疼的。
正指挥秦家上上下下料理后事的秦渊突然觉得很不对劲,他都忙活快一下午了,连棺材都给丫鬟安排妥当,秦无涯呢?
秦无涯哪儿去了?
按理来说发生这事,这小子早该出来看热闹了,怎么着都临近下午了还是没听见他的动静?
……
秦无涯觉得他没有醒来,面前这破败的一切,都是自己梦里的景象。矮房不完整的房顶,悬挂在两边街道的旗子破烂得早已看不出原样,依稀可辨出模糊不清的驿字,酒罐碎片铺在道路中间,也没有人去在意。
一个人都没有。
他穿着一层薄薄的单衣,迈过酒壶残骸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一丝风,空气却是钻进骨髓的冷,秦无涯呵出一阵白气,边打颤边抱起双臂,不让体温流逝。
眼前是一片惨淡的冷色,冰冷的蓝仿佛遮盖到了眼前,这感觉就像南郭结界里的那样,对好不容易才从心理阴影中走出来的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作为梦境,这里太过真实,他冻得意识不清,身上满是刺骨的疼痛,手掌抚过手臂,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上泛起的细小颗粒。
“有人吗…?”他轻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
……
“老爷!老爷!不好了!!”派去查看秦无涯的丫鬟慌慌张张跑回来,“二公子…二公子他不动了!!”
这情况倒是将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原本以为出事的只有一个丫鬟,怎么连秦无涯都出了事…?
一行人赶紧又涌到秦无涯的房间,进去一看,表面上是真的“不动了”。
秦无涯的呼吸微弱又平稳,像是沉浸很沉的梦中,但是任凭别人怎么唤他,摇晃他,他都没有反应。
在他的腰间,那半枚纯白雕花凤凰玉佩,早已不翼而飞。
秦渊的心累简直不是一星半点,原本以为只要把秦无涯锁在家里便没有什么危险,现在看来这小子的吸引力不可小觑…
轻啧了一声,他转头去找一边的秦修,正想问些什么,却看到那人目不转睛,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惊慌在那曾经波澜不惊的面庞上显露无疑。
只要是和秦无涯有关的,秦修便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内心和表情。
秦渊暗暗叹口气,探手拍了拍自己大儿子的肩膀:“别担心,总有办法,秦无涯的玉佩不见了,八成是是梦者捣的鬼,准备引魂香,我进去找他。”
秦修像是被这一巴掌拍醒了一样,从放空中猛得回过神,内心的空虚狂乱快要将他击昏,心脏疯狂敲击着胸膛,紧张和不安让他额头泛起细密的汗珠。
“……我去吧。”他说。
“不可能。”秦渊打断他的话,“一个秦无涯就够我操心的了,你还要让我连你也一起担忧吗。”
说罢,他转头便要去准备。
秦修赶忙侧身拦在父亲的身前,咬牙狠心道:“父亲…您已经不如从前了,去了也不能解决问题,还是让我…”
话音还未落下,这句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一瞬间他哽住嗓子,声音戛然而止,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狠心脱口而出的东西,说出了怎样令人心痛的事实,怎样活生生撕开了眼前这人埋藏多年的伤口。
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忘记,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的伤口。
如梦初醒般,秦渊愣在原地。
就像是做了什么噩梦,又像从以前美好的回忆中突然清醒,现实和理想交替让他甚至无法相信现在的自己。
早该清醒了,他早该清醒了,为什么还是忘不掉,为什么还是抱有希望。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紧紧盯些手腕上两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脑海中的欺骗仿佛让眼前出现幻觉,曾经的那里遍血迹遍布,受伤的皮肉被挑得血肉模糊翻卷而起,甚至能看到令人惊心动魄的白骨。
原来他已经这么老了。
原来他真的再也不能拿剑了。
这么多年,怎么还是不能习惯。他心底涌出一股埋藏在深处的悲伤。剑在手中的触感还宛若昨日,可是今非昔比,他早已失去引以为傲的剑术,变成了一个被千万人所唾弃的商人。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
秦渊眸中的光暗暗淡了下去,那尚存的豪气也逐渐消失不见,此时的他仿佛一个被时间磨平了棱角的老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终究是不如从前,也再也回不去了。
这位曾经叱咤江湖的男人宛若瞬间苍老了十岁,他缓缓放下手,握紧拳头,回应道。
“……我知道了,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秦修的心里隐隐作痛,点头答应:“我会的。”
——
噬梦者
由夭折的婴儿或孩童所化,无实体,分为有自我意识与无自我意识两种类型,擅于潜入他人梦境,发掘人们内心深处的恐惧阴暗,将他人困入梦境之中,终身不可脱身,待最后耗尽精气,那人灵魂便可为之所吞噬。
阴气重,隐秘性强,不宜被人察觉,被选定之人半夜会听见异常的声音,却不知他到底何时才会动手,喜欢拿走被害者的贴身之物,用来收藏。
异常的声音分为两种,若是听见婴儿的啼哭和孩童的哭声,此为正常,该者仅能入侵一人的梦境,听者将出现昏迷,一梦不醒,并且有几率脱身,倘若无法脱身,则死状平稳,与睡着无异。
若是听见婴儿或孩童的笑声,此为厉鬼,所到之处必定生灵涂炭,转念之间便可屠城,该者能入侵多人梦境,被入侵之人将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一刻钟之内必定死亡,永世不得超生,无人能够生还,死状极惨。
引魂香
香消魂梦断,引魂入梦来。
引魂香,闻之入梦,运气则魂出,手握另一个人的贴身信物或直接触碰,便可将自身魂魄引入另一人的梦境之中。
若是在梦中受到攻击,则攻击会反应到肉体相应的地方,体内疼痛不已,无外伤。
魂伤人伤,魂亡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