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秦无涯在被一阵怒吼的余韵惊醒,仍然没有意识到即将面对的腥风血雨。
睁开双眸,眼瞳中满是没睡醒的模糊,床帐明晃晃的花纹在头顶摇来摇去,好半天才重叠到一起,秦无涯拉着被子边缘蒙上脑袋,身心都陷在柔软舒适的被窝中,猛然间,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他怎么昨天晚上会那么幼稚…
跟个傻逼一样…
倒也不怪他这么想,昨天后半夜,秦修死活不告诉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出去,捧着那盒他拼命带回来的桃酥吃得有滋有味,却怎么都不肯松口。
秦无涯当然不开心,他想要的东西什么时候没得到过,加上正值夜晚,心里烦闷到不行,撅着嘴嘀嘀咕咕不知道自言自语些什么,表现得就像得不到糖吃的小孩,任性又不懂事。
这表情太过有趣,逗得秦修禁不住笑出声,像是对这种孩子气的举动满心喜爱,却都藏在心中。
身后窗外的月亮似都明艳了几分,那男人映着月光勾起唇角,薄唇泛着健康又柔软的粉,温柔得令人心动。
“下次可不能乱跑了,我答应你,等我伤好了之后便带你去街上玩,好不好”他笑道,眸中盈满柔光,就像月下一潭碧湖,柔波荡漾,细腻的感情沉浸在他眼底,仿若湖面泛起层层涟漪,“我会保护好你的,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能再乱跑了。”
秦无涯望着那双眼眸,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就这么毫无防备得被戳了一下,连心跳声都清晰了不少,结实有力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一样,猛烈撞击着胸膛。
从未没有人如此关心他。
夜晚是所有感情的催化剂,他的心里那柔软之处,也莫名有一丝心动,不是对那人对他所说的话,而是对眼前的那个人本身。
可秦无涯早已认定了自己是个雷打不动的直男,这丝心动很快被他在无意识间归为了错觉,瞬间变成兄弟之间的感动。
他觉得脸颊上有些发烫,点点头,小声道:“……好。”
而以上这件事,是造成了他现在为什么会翻来覆去觉得自己傻逼的原因。
他昨天在干什么,他都干了些什么。
行为举止那么幼稚也就算了,居然还答应了秦修的邀请,对着别人吐那么多苦水也就算了,居然还哭得跟个二百斤的狗子一样。
一定是撞邪了,一定是撞邪了。
肯定是晚上的原因,要么就是脑子坏掉了,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秦无涯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小声嘀咕,一直在沉默之前决定不干预太多的系统都看不下去了:
【好我的乖乖,你可快别纠结了,这是秦修攻略你还是你攻略秦修啊,有点出息行不行】
“不行,我没有出息,我膨胀,我为所欲为。”秦无涯把棉被往脑袋上一蒙,企图逃避这个残酷的现实,突然,他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一脸郑重,居然把虚空中的系统吓了一跳。
系统存在这么久,还真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能吓到他的。
“系统,以后有什么数值变化就不要告诉我了,特别是好感度。”秦无涯严肃道,“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一堆数据,他也不是…明白吗。”
“他是个人,一个真真正正活在我面前的人。”
系统诡异地沉默了,他想劝秦无涯什么,又有些说不出口,他第一次觉得做一个有感情的系统是个这么麻烦的事,犹豫权衡半天,最终还是只说了一个字。
【好】
屋外。
秦修在无涯的门前等着,房内一有什么动静,即使没什么大事发生,他也要抬抬头,朝门里望上两眼,恨不得透过窗户纸看到屋内去。
终于,雕花的木门向内打开,闻声看去,他等待的人正揉着眼睛,企图将刺眼的阳光遮挡在眼睛外面,脸上的神情仿佛换了个人,跟昨天晚上委屈兮兮像个小孩一样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
很快,那人的视线便瞥到了秦修身上。
秦无涯微愣,眼瞧着在门口等他的人,脑内不禁又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视线便躲躲闪闪,不敢集中在秦修的身上,随便一瞥,便是瞧到了那个被挂在腰间的玉佩上,心中一动,更是不敢与眼前的人对视了。
他三步两步走到秦修面前,支支吾吾道:“有什么事吗。”
“父亲今天收到了好几份账单。”秦修笑盈盈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是关于你的。”
这一说可不得了,秦无涯本来还没睡醒,听到这么一句,可是直接给吓得毫无睡意。
我擦…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
“胡闹!!!”
秦渊一巴掌拍在茶几上。
秦无涯这么久都没见过他做别的动作,不是在拍茶几就是锤桌子,还有茶杯叮啷响的声音…先替秦府上上下下的桌面和茶具默哀三分钟。
“谁让你出去的!!胆子这么大!我看你是要翻天了!你还拿不拿我说的话当回事!啊?说话!”秦渊把桌面拍得砰砰直响。
秦无涯在心里吐了吐舌头,面上却还是低着头,一副委屈又讨好的样子:“我待在房里太闷了嘛…”
“那就能随便出去了?管不住你了是不是?秦修你也是,为什么不拦着他,亏这次没发生什么大事…要是你在出什么事…”秦渊看上去是真的生气了,连秦修都一块批评,要知道平时这位秦家主对秦修从来都是只有表扬,只见他面如铁青,脸色差得吓人。
秦无涯虽生性顽劣,却也绝不是不懂事的熊孩子,看到秦渊气成这样,虽然心里有疑惑和不服气,却还是乖乖朝地面一跪,软声道:“父亲,孩儿知道错了,父亲消消气。”
“父亲…无涯都知道错了,这次也没出什么事,就算了罢。”秦修很是会意,在一旁帮腔,“下次他要想出门,我便一起跟着,也好替他挡挡灾祸。”
这一大一小一唱一和,秦渊就是有天大的火气也只能往心里憋,不憋那怎么办?哪个都舍不得说,哪个都是心头的宝,得了,还是憋着吧,有气自己受着。
这过了半晌,两人总算从秦渊那里逃脱,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秦无涯原本以为他父亲会叱责他败坏家产,哪想到刚准备道歉,秦渊就大手一挥:
“我在乎的不是钱,钱你随便花,想花多少花多少。”
真是…够霸气的啊,想他前世的时候都没有这个待遇。秦无涯心想,只是他还是想不通为何秦渊不让他踏出家门一步,这么护着也太不正常了…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晾到外面便会被人抢了去。
秦修像是猜到他的心思,探手拍了拍他脑袋:“别想了,父亲自有父亲的打算。”
没想到这句话像倒像是颗定心丸一般,秦修让他不想,他就真的什么都不想了。
拐个弯,两人就在这里分道扬镳,秦无涯继续回去过他有钱少爷奢侈糜烂又无聊的生活,而秦修则拐了个弯,朝着一个隐秘的角落走去。
他站在两面墙的交界处之前,仔细盯着那拐角,动也不动。
微风拂过,树叶打了个转落在他的肩头,秦修的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只是盯着那个角落。
过了许久,风停了,从哪拐角处才传来一声幽叹:“唉…还是瞒不过你。”
空气一阵扭曲,夜黠漆黑的身影逐渐从透明变得清晰,他从结界中踏出来,抚去羽毛披肩上的灰尘。
“刚才便看到你了,不方便说而已。”秦修语气冰冷,声中满是漠然。
夜黠一瞬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回应,这秦家的大少爷,不在秦无涯身边便是这样一个淡漠性子,说话都丝毫不给人留有余地,话题终结得太快甚至让人反应不过来,好像他完全没有想跟你继续再说下去的意思。
“……既然都身负重伤,便不要再交手了吧。”夜黠似乎还记得翅膀上刻骨铭心的痛,他摆摆手,给眼前的人亮出手腕上的绷带。
秦修毫无诚意地瞥了一眼,开口道:“我来并不是想跟你再打一架,我知道凭无涯的身手,是绝对不可能逃脱那精怪之手的。”
“只是想谢谢你,在我不在的时候保护了他。”
“仅此而已。”
夜黠刚想说些什么,秦修就开口打断了他。
“不必多言,告辞。”
……这一家都没什么正常人吧。他想。
夜黠看着秦修远去的身影,扯了扯嘴角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