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她身侧不远的夜大夫,看她胡乱抓了一把一把的空气,他轻轻咳出声音。
听见声音的雪裳立时换了方向扑来,深怕夜大夫再跑了一样,她不仅双手扑上去,身体亦跟着扑去。
就在这时,林间传来窸窣响动,夜大夫察觉林间异样后,身体一瞬飞出屋内,往林间深处而去。
应该就差一点点雪裳的双手就会拉住夜大夫,可就是那么差一点点她没抓住,身体往前一个趔趄,她摔在地上。
木板上的灰屑被雪裳直直摔下去的身体拍起一层,眼前灰屑呛了她一口,她咳嗽出声,声声呜咽。
疼的不是这个,而是她……的两坨肉,她揉揉发疼的胸口,在心里把夜大夫问候个遍。
这个夜大夫不适合做个大夫,一点医德没有,怎么说她是个病人,他完全可以顺手拉她一把,也不至于现在这幅样子。
雪裳站起来,拍拍衣裙上的灰土,回身去关竹门,只是还未走到门边,心间那种熟悉的感觉快速蔓上心头。
双手搭在门扉上,她额上一片热汗淋漓,方才还好端端的,怎么一转眼间它就发作起来,一点征兆没有。
似乎这次的灼燥不同于前几次,它更加灼心,一瞬间,雪裳捂住心口缓缓弯下去,她脸色尽褪,只余苍白乌青之色。
雪裳张嘴,想将心中的噬魂火喷出来,只是,这次她喷不出火焰来。
她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身体各处在不断出汗,尤其是脸颊与手心。
清明的意识逐渐迷糊,雪裳展开身体,往门边爬去,借助门沿,她费力站起来。
脚尖往门上踹去,一连踹了几下,希望有人能听见踹门声响,这里除她之外,只有一个人……夜大夫。
雪裳体内,噬魂火作祟厉害,她一步走不得,只要身体有丁点移动,里面的噬魂火就会往移动地方游蹿。
雪裳靠在门沿上,落坐地上,原来这噬魂火不是从外烧人至死,而是从内,从心间开始,在身体内蔓延各处,
夜大夫往林间追去,飞在他前头的影子隐没进夜色里,他从上空飘落。
落在地面后,他一手挽在腰间,一手随意落在身侧,看似无意,可眸光却有意落在一处,
所看之处正是影子消失前飞过的丛林,他踩在枯叶上,脚下发出吱呀声响,他慢慢往前走去。
夜大夫走出第三步时,隐没进丛林间的影子从里面缓缓走出来,影子渐渐呈现在月下。
女子迎视眼前气势凛然男子,此时的他一点不威严,
记不起来,什么时候起,只要与那位姑娘挨上边的人和事,他就会如现在这样,雍雅温儒,只有眼边一点冷意,能看见以前果断凌厉的样子。
他睨一眼女子,面无情绪,没有一点因看见对方容貌的惊诧,他淡声道:“今天的事,不允许有第二次!”
撂下话后,夜大夫回身往竹屋方向走去,站在边上的女子见他要走,心下一急,口上没了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
“你忘了摇光姐姐对吗?”
清脆如铜铃一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因为话里一个人的名字,他停下脚步,眼里已有波涛汹涌泛起的痕迹,只待一只手推波助澜。
可一向喜怒不现于表的他,很快,又是一张面无情绪的脸。
入秋的夜,微冷,
女子好像一点不畏冻,她身着单薄的锦绣纱裙,雪白的胳膊露出大半,手指间套着银色的铃铛,裙摆只到小腿肚的地方。
见他停下来,女子浅笑,
他还是爱那位姑娘,一定是这样的。
夜大夫没有回身,一样的语气,只是比之方才,更冷了几分,“今天的事,不允许再有第二次!”
女子皱眉,有点不悦,为什么他总是这样与她说话,从来,没有给她一次和颜悦色,为什么?
他心里惦念还待在竹屋内的雪裳,没做过多停留,他起身飞离林间,
女子提步追上,只是,往前的他回身,随即伸手一划,一道结界落在他们之间。
她才触上结界,便被结界打回来,她试了几次,还是被结界弹回来,她站在结界外,恨恨的看向结界里面的竹屋。
撞不开结界,女子努努嘴,鼻头有些酸涩,她为摇光姐姐不值,君夜哥哥怎么能对一个女子那样好,他不能!
夜大夫回去竹屋,倒在门边的雪裳,身体开始在往外冒烟,面皮快有被烧焦的痕迹。
他快速上去,在她身边蹲下,一把将她抱起。
雪裳被他放在床榻上时,他催力,一掌震碎她的外裳。
屋内,碎布飘飞。
夜大夫双手的掌心与她贴合在一处,从他手间,内力被传入雪裳体内。
待雪裳体内排斥他传送过来的内力时,他及时停下手。
夜大夫在雪裳身侧施了覆火术,覆火术立起一道屏障,将雪裳护在里面。
屏障之外,他展开双手,不多时,在他手心之上,竖立数十根颗冰针,一根根粗如指头。
他看一眼闭上眼的雪裳,见她额上细汗密麻,他能想象被火从内噬烧的感受,想起那样的疼痛,他的眸光里多了一线怜惜,他对她似乎残忍了点。
夜大夫指尖微动,一根冰针从雪裳心口处刺入,冰针刺入她身体时,她疼得皱起眉头,额上的细汗顺着脸侧的碎发滴落。
雪裳缓缓睁开眼帘,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只是从她听见的声响里面来分析,她能确定自己还没死。
苍白的双唇轻轻上下翕合,夜大夫垂眸看去,雪裳微闭眼眸,体内的力气只能用来翕动嘴唇,实在没有多余力气让她再做什么。
嘴唇无声颤动,“我觉得我快死了……”
夜大夫移开面前的冰针,伸手进入屏障内,他的手落在她的脸侧,轻轻抚摸,他似在与她说话,又不似。
“你会怪我吗?”
雪裳现在能醒来,一定是他救了她,她怎么会怪他,感谢他还来不及,哪敢怪。
“不……还要……谢谢你。”
一句谢谢,他眸里痛意明显,一瞬,他眸光里再找不到异色。
“雪姑娘,要是有一天你恨在下了,在下等你讨回来。”
意识时有时无的雪裳没听清夜大夫的话,只知他在说话,她嘴角带着点点笑意。
夜大夫见她垂下头,刺入她心间的冰针已经全数融进她的血液里,全身燥热的她,感受自血液里游走的冰凉,她皱起的眉头缓缓舒开。
这样放松的感觉并没有多久,下一瞬,她开始全身发冷,紧闭住双眼,长长的睫毛扑闪颤动。
她轻轻呼出的气变成白雾散开,额上细汗结成一颗颗细小的冷珠子,睫毛上坠有冰渣。
雪裳的身体抑制不住的瑟瑟发抖,凑近她时还能听见微弱的呼声,“冷……”
夜大夫坐在床榻一侧,看她逐渐冻结的身体,他低声道:“再忍忍……”
屏障这边,一时冷一时热的她很想一掌把自己打晕,不用忍受两种极致的痛苦。
屏障那边,他凝视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一些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不愿去想,于是统统冻结住这些情绪。
忍过冰针之痛后,雪裳逐渐恢复一些体力。
“雪姑娘,你歇歇,我再入第二根冷针。”
雪裳睁开双眼,望住夜大夫,那刻,她眼里似恢复以往的光彩一样。
然而,她什么都看不见,即使那人就在她眼前。
夜大夫伸手抹去她脸颊边上的冷汗,将她散下来的头发别回去,此时的雪裳轻盈一笑,苍白无力,可又美艳动人。
她嘴唇轻轻合动,夜大夫的眸光落在她的唇上,“夜大夫,你为什么想要我的命?”
不待夜大夫说话,她继续无声唇动,“在你之前,有个人……他与你一样,可又不一样。”
夜大夫手上的动作一顿,目光渐变幽寒,声音冷了下来,“看来,你很在意这个人。”
她苦笑摇头,“不在意,一点不在意,只是……我想见他一面,照我现在的身体,能活下来吗?”
夜大夫收回手,面色严肃,心声沉厚,“能!只要我不允许,没人能要你的命,除非我不想你再活下去!”
方才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夜大夫说了话,那时的她没听清楚,只听见一些字眼,他好像说了恨字,她心中不解,无声问道:“夜大夫,刚刚你说了什么话,能再说一遍吗?”
夜大夫说了许多句话,不知她在问哪一句?
歇了一些时候,雪裳觉得体内没有之前那样难受,看来这位夜大夫真是有两把子。
夜大夫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我入第二根冰针,准备好了吗?”
听见声音,雪裳点点头。
屏障外,夜大夫手心之上的冰针飞出一根,尖端対准雪裳的心口。
好在她看不见,要是看见这样指头大小的冰针,她一定死也不会同意被救。
不过比起看见冰针的恐惧,看不见的恐惧更甚,尤其是等待冰针刺入,心里莫名恐惧,身体不自觉间会往后移去,潜意识里想躲开这根冰针。
夜大夫看出雪裳的害怕,他温声说话,声音引走雪裳的注意力,就在她被引去注意力的时候,一根冰针快速刺入她体内,随即,融化进她的血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