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妹妹，真是个讨债鬼。
唐金鸣默默地想，别家的妹妹，不是内敛恭敬，就是温柔体贴，逢年过节都要亲手做些东西，送给家人以表贤良。
而他家这个，聒噪，大胆，没规矩，顶撞兄长，天天找事儿。
八成是上辈子欠了她什么，这辈子专程来还的。
“行了。收拾收拾，赶紧走了。”
反正都落家里十几年了，想换也不大可能。唐金鸣认命地摆了摆手，招呼道：“赵大人在前厅等着呢，你好歹动作快些，别让人家等。到底想不想报仇了？”
赵将军终于到了！她好几天没见他了！
唐金玉眼睛一亮，连话都来不及说，拎起裙子一溜烟地跑回了里屋，迭声喊着青碧柳玉快进去，给她挑些好看的首饰。
在女子有需要的时候，这些华服美饰，就好比儿郎们的盔甲骏马。
想起妻子每回打扮妥当后，对着他笑吟吟地说出这句劝慰，唐金鸣心里突然有些庆幸。
还好唐金玉年纪小，打扮来打扮去的，也不过是几朵珠花几支细簪的区别。
不比容汀出门，既要有精心裁制的裙衫，还要配戴整套的头面，再往脸上涂各式各样的东西，不弄上一个时辰是出不了门的。
不过么……
唐金玉从内室跑出来，头上换了支蝴蝶戏花的银簪，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盈满笑意，怎么看怎么是个孩子。
果然还是容汀更好看些。
唐金鸣暗道，虽然唐金玉灵气十足的美貌有目共睹，但他更喜欢妻子温雅娴静，又处处不失精致的模样。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事论不清楚的。
说起来……落芳坊进了一批新花样，要不要得空去看看？有一阵子没给妻子没礼物了。
“干嘛呢？怎么发起呆来了？”唐金玉站在兄长面前，见对方凤眼微垂，目光微微失焦，竟似一时失神。便踮起脚，伸手在人眼神晃了晃。
“是被我的美貌惊艳到了吗？”
“唐金玉，可以停止你见缝插针的自夸吗？”
受不了对方一言不合就夸自己一句的行径，唐金鸣十分嫌弃地退后一步，俊秀的双眉缓缓皱起。
“被你惊艳？我更愿意多照照镜子。”
小小地轻哼一声，唐金玉一时间气弱得没接上话。
……好吧，她哥的确丰神俊朗，面若好女，是万里挑一的翩翩美男子。单论相貌惊艳，与其看别人，他还不如把脸冲着镜子看自己。
“走了走了！墨迹什么！”
这个话题上唐金玉说不过他，干脆扭头若无其事地嚷嚷着，扯起唐金鸣平整到一个褶子都没有的袖口，用力搓了搓那柔软又绣有精致暗纹的布料，不由分说地往外走。
“哎！撒手！这是你嫂子给我刚做下的衣服！”
“唐金玉！你这讨债鬼！”
前厅
赵佑端坐扶椅，视线微微垂落，落在靴前的地板上，转手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缓慢喝了一口。
他已经四天没见唐金玉了。
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他自那晚之后，便不太好夜间离府太久，也就没机会与少女说上话。纵使心里一直念着，也不知如何相见。
一直到昨日，唐府的请帖，和一份唐金鸣的亲笔信上门，言明邀他去风栖楼一聚。
自从唐金玉提起找三皇子麻烦一事后，他就专程查过对方手下的酒楼具体是哪家，结果正是风栖楼。
故而请帖一上门，他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比帖子上写好的时间提前了许久，就到唐府等待。
随着一阵通报声，赵佑转头看去，就见唐家兄妹一前一后快步走来。唐金玉一马当先，脸上还有吟吟笑意，后面扯着面沉如水的唐金鸣。
“教官！”
她清朗地喊了一声，因为见到赵佑太高兴，手上的力道有所放松。唐金鸣借机用力一抽，将衣袖飞快地拽回来，然后站住脚步，理了理身上的袍子。
兄妹俩又闹起来了？
赵佑勾起嘴角，心里有些好笑。唐金玉这小丫头，跟谁都能闹起来，谁碰上都会变得幼稚。
“唐二小姐。”
当着人家兄长的面，他们的关系又没过明路，赵佑很理智地选择了最规矩的称呼。只是比起上一回在赵府时，这般客套的称呼唐金玉，这回他的语调温和极了。
带着笑意的低沉抚过耳畔，唐金玉有些害羞地眨了眨眼，无声的做了一个口型。
佑哥哥。
“赵大人。”唐金鸣理好衣服，背手走入厅内，眼风掠过唐金玉脸上含蓄的笑容，心里莫名感到不对。
她怎么笑得……如此奇怪？倒也不是难看，就是与往常不太一样。但具体哪里不同，他一时想不明白。
“唐大人。”
赵佑在外人面前一向装得极好，少言寡语，气定神闲，一副内敛至极的模样。
若不是唐金玉知道他会在自己不高兴时，傻乎乎地应下自己那些无理要求，也就差点要信了他是个稳妥又成熟的人。
唐金鸣向赵佑拱了拱手，对方是三品官，而他自己只有四品。下见上，应先行礼，这才符合规矩。
但他说到底不是单纯的四品官，简单行礼之后，也不做什么客套。看了眼身边默不作声的妹妹，淡声道：“昨日信中所写，想必您也看过。我便不做耽误，车马已经备好，赵大人请吧。”
迟则生变，他懒得跟对方说太多，虽仅有一次直接接触，他却也知道赵佑是个极聪明的人。
不知道为何他会同意同行，按理说以他这身份，低调才是正事。
唐金鸣微微眯眼，不留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面前高大的黑袍男子，心里起了些警惕。
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想从唐家得到些什么？
赵佑笑得一派宽厚，明明仔细看过对方昨日那封写明了今日要干何种事情的信，却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温声道：“有劳唐大人费心。”
唐金玉眨了眨眼，左边看了看，右边也看了看，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怎么说呢……好像狐狸遇见狼，一个狡猾，一个狡诈，她被夹在中间，还感觉挺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