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芹最终是回到沈银道那里去了。她是让陈二白给送回去的。陈二白的解释是他是要救张清元一条命。如果唐小芹不回家,沈银道就会整天去闹,终有一天张清元会动手干掉他的。到那时一切都晚了。至于唐小芹是不是张清元的女人了,陈二白且不过问。他明白这时的唐小芹也只有张清元能护守她了。只要人们确认那女人是张清元的,河口就没有人敢对她轻举妄动。陈二白还巴望张清元能在适当的场合给予确认。比如在队上的仓房,或是结满棒子的玉米地里。
平静下来后,张清元才真正有时间想到粮食。他之前就向刘总司令请示过,他要回河口种出好多好多的粮食来。因为河口的土地太肥沃了,都是上好的河沙地。种什么都能长出来,都能得到收成。张清元把这个想法对陈二白说了。陈二白反问,你说我们河口先前种的不是粮食吗?张清元说,不是,只要是强迫我们种的都不是粮食。我们种的那些棉花能吃吗?陈二白说,我们种的棉花能换来粮食呀。难道说不是粮食?张清元说,你还是不懂。那些物件我们不能直接享用,都是让上面收去赚钱了。我们还是得不到足够的粮食。我所说的是直接在地里种出粮食来。你懂了吧?陈二白坚持说,这个我还是不懂。再说我也没有这么大的胆量呀。我们种田不是要有计划吗?没有计划就种你有这大的胆子吗?张清元笑了笑说,这个你就不知道了。我们的公社大院不是让秋收起义攻下来了吗?秋收起义的刘总司令就是我救下来的。我回来要种出好多好多粮食,就是他同意了的。陈二白还是将信将疑,他清楚这是在冒风险,冒很大的风险。闹不好这是要坐牢蹲号子的。陈二白说,我还是不敢。现在虽说是秋收起义占了上风。你能保证不再来个夏收起义或是冬收起义。张清元说,你这就叫没开眼界了。秋收起义那阵势你见过吗?他们一路冲过来就像水头一样,见什么就能冲走什么,还有哪一派能胜得了他们?陈二白不再说话了。他确实是知道张清元这些年虽说是受了不少的苦,但还是见了不少世面的。他觉得应该按他说的办,种一大田一大田的粮食。让自己也能自由地支配支配粮食。
第二年开春,陈二白和张清元就带头在那大田里种上了包谷。他们一干,唐小芹也跟着干了。她只相信张清元,她想,就是跟着他坐牢蹲号子她也干定了。就这样整个河口都跟着干起来了,种上了满畈满畈的玉米。张清元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都在那大田里。他太爱那些绿油油的玉米苗了。她们就像一个个小女人,漂亮而妩媚,把她们养大成人了,嫁出去就能延续一代一代的香火。张清元没日没夜地抚弄着她们,呵护着她们。目的是让她们赶快成人,能给河口留下一撂又一撂养人的玉米。
那一天,张清元去大田里转了一转,天呐,哪只有自己整天泡在地里,陈二白也在,唐小芹也在。那天,张清元就在地里见到了满面红光的唐小芹。那时已是初夏时节,玉米苗早已冲过了他们的头顶。张清元走上前去说,这些包米苗儿像女人,更像你。唐小芹的脸一下子就绯红起来。她也上前偎靠在张清元的胸前,张清元抚摸着她酥软的后背。随后他就把唐小芹轻放在那方柔软的河沙地上。唐小芹主动解开衣裤,张清元就上去了。唐小芹轻轻地哼着叫着,她的双臂紧抱着张清元壮实的腰身。张清元感觉好极了,这种满足感他只能用粮食来解释。仿佛是这满畈满畈的玉米庄稼才使得他这般忘情的。他似乎在向整个河口宣布,他今天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而陈二白却一直埋头在大田里除草。他纵容张清元那样去干,他还希望张清元能在队上的仓库里干。要让全河口人都明白那女人就是张清元的女人,而不是那个净了身的废物的女人。
河口人也并非不得满足。这满畈的玉米就已经让他们喜出望外了,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呢。张清元的理解是,他们只要有了粮食,比什么都实惠。这满畈的玉米眼看就要上收了,这当然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事。人们怎能不感激张清元呢!这种感激当然就更加剧了对已是下体瘫痪的沈银道的极端愤恨。关于张清元与唐小芹的事,人们只能看成是应有的复仇。仿佛是在替整个河口人复仇。张清元就有这个资格。所以,当唐小芹与张清元在玉米地里干那事时,也没有多少人觉得不可以。反倒觉得那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沈银道因为瘫痪是永远不能下地干活了。他对唐小芹也基本失去了控制的能力。他想尽办法也不可能阻止唐小芹要下地劳作。但唐小芹还是得与沈银道同处一个屋檐下,她要照料儿子舟舟。不管怎么说,舟舟是没有错误的。也是她把他带到这个世上来的。她不能不管他。但这种情形却让沈银道更加恼怒,他相信这个在外搞野男人的女人,会把孩子也拉拢过去来对付自己的。到那时自己才真的叫鸡飞蛋打了。他不能看着这样下去,他要挽救儿子。他不能让儿子也疏远自己。于是,他坐在床上就叫来了刚几岁的儿子,他对他说,儿子,你得记住,你娘是个坏女人,她在外面和张清元睡觉。舟舟天真地说,娘没有呀,她每天晚上都是陪着我睡的呀。沈银道耐心地说,不是的儿子。她晚上是回来陪你睡觉了,你知道她白天在干啥吗?舟舟说,娘白天在地里干活呀。她还说等包米长熟了就给我做金黄金黄的玉米馍吃的呢。沈银道说,儿子,那是她骗你的。她早就不想我们了。她要到张清元家做馍去了,她做了馍只会给张山桃吃,不会给你吃的。这时的舟舟还不清楚,娘到张清元家去做馍为啥只给张山桃吃而不给自己吃。张山桃不是老住在陈万力家里吗?这时的沈全舟不再说话了。他不太相信他爸说的话。他相信娘是不会丢下他走的。
沈银道觉得这还远不够。他想,他要彻底搞臭张清元,就得让所有人知道他俩就是一对奸夫淫妇。不管是河口人,还是路过河口的人都要晓得。他想,这时要到上面去告发张清元是没有用的。因为整个县上都没有人管事了。而秋收起义的势力又那么大,他觉得找他们去说事等于是自找苦吃。况且,他们的头儿就是张清元给救下来的。不但如此,他们还认可了唐小芹就是他张清元的女人了。但沈银道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爬到那条行人多的塘路上去叫骂。让所有路过这里的人都知道河口的张清元和唐小芹就是一对狗男女。
一开始,沈银道还是得到了过往行人的普遍同情。他们的理由是,这人已是一个瘫痪的人了,老婆让人撬走了多可怜呀。张清元和唐小芹可真是一对低级趣味的狗男女。沈银道不分天晴下雨,天天爬到塘路上去叫骂。他的嗓门也渐渐叫哑了。但话说得多遍了,过往的行人也就不再那么同情了。当他们都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后,他们再见到沈银道这样在塘路上叫骂,就送了他两个字:活该。并投去一个个白眼。而这时的张清元却在河口被当成了英雄供奉。一是河口人承认他拥有了唐小芹,让恶迹累累的沈银道实实在在地戴上了绿帽子。二是他胆敢领头在河口种上了玉米。那喜人的玉米棒子叫所有河口人信心满满的。他们都已经在各自收拾自家的米缸粮柜,预备迎接一个热望已久的丰收年份。
这年初秋,河口大田里的玉米成熟了,收获时,满畈的玉米几乎达到了泛滥的程度。队上的仓库装得满满实实的。张清元就对陈二白说,那就开始分粮吧。陈二白也说,那就分。他们就这样把那一仓库的玉米分完了。这时的陈二白才问起,公粮还上交不?张清元说,交谁呀。自己吃呗。陈二白感到张清元是在玩火。
那些时,整个河口上空都飘浮着一股玉米的清香。张清元挑回玉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磨了一大盆玉米浆,去山里摘来一口袋桐麻树叶,蒸了好几格子玉米粑粑。他拿到云芳的坟头动情地说,云芳呀,你到死都没有吃到这河口的玉米粑粑,还让黄泥给撑死了。你今天就好好尝尝吧,这可是河口的河沙地里长出来的玉米做的呀。说完,张清元就抹了把眼睛。他相信往后这玉米会年年都有的。玉米粑粑也会年年都有的。
河口的玉米都分完了,这事沈银道不会不知道。他为此还专门爬到队上的仓库门前窥探过。他知道这又是该死的张清元和陈二白带头干的。就这样他爬到塘路上后,就又多了一个叫骂的材料。他骂张清元和陈二白是一伙的,都是强盗,盗窃国家和集体的粮食。他这样一骂,就叫好多过往的行人不答应了。有的就当面警告他说,你狗日的胆敢再这样放胡狗屁,就小心你的狗头。沈银道着实是愣了好半天。随后他就自解道,这不正是让有的人害怕了吗?于是,他更有了告倒张清元的信心。哪怕全河口的人都与自己作对他也要干到底。他相信秋收起义绝对不会长久的。他坚信自己的推断。
有了玉米,张清元和整个河口的生活就有了新的起色。张清元觉得他可以把女儿山桃接回来了。他有能力养育她了。于是,他就到陈二白家去接她,陈二白的娘虽说是极不情愿,但还是让张清元带回来了。陈二白的娘表态说,往后有啥事,还是把孩子送过来。张清元听后只觉得泪洒洒的。他太感激她老人家了。几年以后,张清元再回想起这句话,他不明白陈二白的老娘怎么就知道自己往后一定会出事呢?张清元疑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