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阎刚2023-06-28 10:356,602

  两年后的那个春季,当河口人再把曾经给他们带来幸福感的玉米种下地后,上面就有人来追查了。上面要求河口种棉花,这是指令。前来督察的那个人并不是秋收起义的人,而是恢复了权力的公社革委会的人。张清元及其整个河口这才知道,秋收起义也再不管事了,至于是怎么被哄下台的他们并不知情。事实是,公社先前掌权的那些人又回来了。张清元闹不明白,那么强大的秋收起义怎么说倒台就倒台了呢?他想,他们在台上时能让我们种玉米,为什么先前掌权的人一旦上台掌权就要来追查限制了呢?河口人有了玉米过得多滋润,他们不会不知道吧?

  来河口督办种植的领导首先是召集群众开了一个动员大会,那领导站在台上用高音喇叭喊道,擅自改变种植计划,私种玉米,就是在挖社会主义墙脚,损公肥私。这是极端的资本主义思想在作怪。我们要与这种资产阶级思想作最后、最坚决的斗争。这是你死我活的路线斗争……

  这次群众大会,张清元很不感兴趣,他好像觉得这个动员会就是冲他来的。于是,他坐得远远的,他也根本就没关心站在那台上作指示的人是谁。他只是坐在地上一个劲地吸着纸烟。群众大会结束后,负责组织动员的公社革委会主任就走下台来,亲自带头到大田里去扯玉米苗。陈二白不敢吱声对抗,他也不希望一直闷着吸烟的张清元站出来闹事。张清元远远看见那一根根长势强旺的玉米苗被连根拔起后,被随意丢在地上暴晒,就像有人拿着一柄尖刀在挑他的胸口肉。于是,他快步走到主任身边,由于主任没有正面瞧他,他以为是河口的某一个积极分子来跟他一起拔玉米苗了。他边拔玉米苗边说,你是有政治觉悟的,我们就是要依靠像你一样有觉悟的群众,大打一场声势浩大的人民战争。我们不能让这种资产阶级思想自由泛滥下去。张清元听后,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咬着牙说,你狗日的是吃屎长大的吗?这可是能长出玉米来的庄稼呀。你毁了她是要遭天打五雷辟的呀知道不?张清元与他一对上眼,两人都愣了一下。张清元更是全身一颤。因为他就是几年前在公社大院里张清元冒死营救出来的赵秘书,而今却当上了公社革委会主任。张清元就想,要是自己那次不冒死搭救他,也许他早就在那房里被吊死了。但眼下,这人却在丧心病狂地拔他百般珍爱的玉米苗。不该呀,真的不该呀。张清元在心里呓念。

  赵主任趁张清元一愣之间就挣脱了张清元那铁钳般的大手,愤然指着张清元的鼻尖说,你想公然对抗上级指示是不是?你把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张清元见他这样翻脸不认人就又说,这可是能长出玉米来的庄稼呀。她能让这一方的百姓吃得饱饱的你狗日的知道吗?你把她们毁了,不遭报应?赵主任质问张清元,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到底是不是社会主义的人?张清元的背后就有人接话说,他是社会主义的人。绝对是社会主义的人。不过他是个疯子。陈二白就附在张清元的耳边悄声说,你狗日的还不快走。想坐班房是不是?张清元让陈二白连拖带拽地弄出了那块玉米地。他俩便坐在大塘边的田埂上看到那孩子一样的玉米苗被连根拔起,就伤心地落起泪来。张清元哽咽着说,我要是那次不搭救他,这狗日的早让胡成锁给整死了。早知道是这样,我搭救他又干啥呢?陈二白赶紧捂住张清元的嘴巴,又轻声骂道,你狗日的是找死呀?你死了还好说,还有山桃呐。你说他被整死了就没有人再来当革委会主任了?笑话,还有千百万个革委会主任会站出来,你狗日的懂吗?

  那满畈满畈的玉米苗种下去难,毁起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公社干部全体出动,组织群众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拔苗运动,扯了近一个星期才算彻底清理干净。张清元听陈二白说,这些天的深夜,他总听见有一个女人在那大田里呜呜地号哭。张清元就在那天夜里到那大田里去聆听。在细软的河风中,他果真就听到了一个女人的低泣声在那夜幕下随风飘荡。张清元仔细听过后,才隐约觉出那声音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哀婉。那种声音他只在玉米地里听到过,或许是梦中听到的云芳的哭诉声。张清元预感到,河口是要遭惩罚了。

  按照上面的统一规划,这一方河沙地只能种植棉花。除此之外,那怕能种出金子来也不能擅自改变。这年春上河口毁掉了玉米苗以后,种植棉花的最好季节也已经过去。上面却不管这些,他们只要看到大田里种的是棉花就行。至于能不能上收,或是能收多少他们就管不着了。

  公社组织人来拔玉米苗,最得意的莫过于沈银道。他先是赞赏自己判断对了,他觉得这很了不起。试想秋收起义当初多神乎呀,他们能把一个县的反对派都席卷掉,还能稳不住阵脚吗?现在的形势是他们不也倒台了?

  于是,沈银道就拖着瘫痪的下肢一次又一次地爬到公社大院里去。那个大院曾经燃起过他无限的希望。也曾让他铭心刻骨。自己成了这不人不鬼的样子不也是在这大院被损害的么?还有自己的女人也被人干了。沈银道这么想着就爬进了那座大院。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搞垮张清元,搞臭张清元。让他在河口不得安身。谁叫他在河口公然干自己女人的。那河口的玉米就是他怂恿陈二白带头去种的。

  沈银道第一次到公社大院去状告张清元,公社的万秘书认真地接待了他。万秘书还专门做了笔录,过后,他把这事向赵主任汇报了。赵主任也没有作明确的交待。头脑灵活的万秘书就明白,这事最好是不管。之后他私下一访,才知道这个告状的沈银道先前在河口是跳得最高的,并一把火烧了群众的房子,还差点用炸药把张清元给炸死了。他在河口可算是个人人喊打的角色。

  但让万秘书极其不能理解的是,张清元曾经当着众人的面冒犯过赵主任,而赵主任怎么就会听之任之呢?我们有的是武装民兵,为啥不把他抓起来游街。这可是万秘书怎么也不能理解的。

  沈银道还是一如既往地往公社大院里爬。但这时他是不可能再得到万秘书的同情了。公社大院里的人见到他就躲得远远的,唯恐他缠上了自己。直到那年的秋天,改种棉花后的大田并没有出现银海接天的丰收景象。而是只结出了几簇萎靡的棉铃果。那一次,赵主任来到河口,张清元再一次把赵主任给截住了,他责问赵主任,往后河口人吃什么。这几颗猫卵子样大的棉花桃子能让整个河口人填饱肚子吗?张清元这次冒犯赵主任,依然是陈二白将他拽走的。

  这一天,赵主任回到公社正好就遇着了沈银道。他叫万秘书把沈银道请进他的办公室去。沈银道高兴极了,他想,整垮张清元的时候不远了。他坐在赵主任办公室的泥地上,依旧是状告张清元睡了他的女人。但这一点赵主任并不感兴趣。沈银道就又接着说,他还带头私分了集体的粮食。这倒是让赵主任眼前一亮。他们是私分粮食了吗?沈银道肯定地说,不光有他,还有陈二白。他俩合在一起干的。他们把那一仓库一仓库的包米都分了。这几年都是这么干的。赵主任点点头说,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

  这次以后,公社还是没有派人去抓张清元。沈银道却依然天天到公社大院里去。他不再告状了,他只是询问啥时可以抓张清元。公社万秘书的答复是,我们并没说一定要抓人呀?沈银道就急了问,你们不抓他,赵主任找我干啥?他还说我反映的情况很重要呢。万秘书只好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沈银道不得不一次次蔫蔫地又往回爬。

  就在那年冬天,河口出了事。公社决定扣下河口一个月的口粮,原因是有人揭发河口人私分了集体的粮食,且证据确凿。听到这个消息,整个河口的人都愁哭衰了。这没有粮食的一个月日子咋过呢。张清元又想到了让黄泥撑死的女人吴云芳,以及那些本不该早到阎王爷那里报到的羸弱的生命。这时河口人的饭锅里又多掺杂了些苜蓿和树叶。尤其是后山上的黄荆条叶。这些玩艺儿不再让河口人的肠道滑润,他们的脸上也大都出现了菜青色。

  张清元这时倒担心起一个人来。他担心沈银道会被河口人暗算致死。要是他被暗算自己就是最大的嫌疑犯。从这个意义上说,担心他沈银道也就是在担心他自己。这一个月的口粮到哪里去拆借呢?河口人不把气出在沈银道的身上才怪了呢。况且,这大田里的棉花只开了那么稀稀朗朗的几小朵,明年又吃啥?张清元把这种担心对唐小芹说了。唐小芹很无奈地说,那又能怪谁呢?他都已经疯成那样子了,无可救药。张清元并不是不赞成她这种说法。他是担心那个疯子的被害也会累及到她唐小芹。张清元不相信唐小芹想不到这一点。因为他用行动已经向整个河口宣布唐小芹就是自己的女人了,再不仅仅是由谁认可的问题了。一旦沈银道出了啥事,就会有人怀疑到是他暗算的。张清元把这些后果给唐小芹讲了。唐小芹抬眼望着他说,你怕了么?张清元说,我能不怕吗?唐小芹就沉着脸说,他能怎么样只能听天由命了。他确实是疯了,我们谁都救不了他。我们还是我们呀。而张清元却听出了这个女人的另一种表述:没有了粮食我们还关心他干啥?

  那一天,沈银道从公社爬回来已经很晚了。他不可能预先知道前面就有埋伏。他只能看见远处的地平线上有那么一串串灯火,像鬼影样地在他的眼前晃动。他知道那里就是自己要爬回的家。他知道要爬行这一段路要多么漫长的时间。他正在这么想着,突然从塘路边就闪出几个人影来。一阵乱棍之后,他就只能瞧见那天边几颗被放大的星星。

  沈银道醒来已是夜半。他感觉不到冬夜里的寒冷,他只闻到了一股迷漫在整个河口的菜青味儿。他丝毫闻不出张清元时常闻到的玉米的味道。这时的沈银道发现自己不仅是腿脚不能动了,他更感到悲观的是,自己的上肢和肋骨怕是也被打断了。既然这样就更不应该回家去了。他知道自己的女人已让张清元干了。她是不可能再给自己带来什么安慰了。况且,今天的这场灾难张清元又怎能脱得了干系呢?他不能回家去,他决定折转身继续爬到公社去,他不相信公社就不为他申张正义。他估计他拖着这残废的躯体天亮之前是能爬到公社大院的。他知道派出所就在公社大院里的那栋土墙屋里。那时候赵主任还不会出公社的院门呢。

  公社派出所杨所长早上起来开门时,他一下就吓得向后退了好几步。他看见沈银道只有两只眼睛在眨动,他就赶紧把他抱进办公室。沈银道僵着嘴皮说,我昨夜回去被人打了。张清元睡了我的女人,他还带头私分了粮食。我是爬了一整夜才爬到公社里来报告这事的。我的肋骨也被打断了。派出所杨所长看了他肿胀的上身,就说,这还了得,简直是无法无天。杨所长稍事安顿沈银道后,就去找了赵主任,他言辞强硬,就是要抓张清元。赵主任却说,你凭啥抓他?你有证据吗?他正让河口那帮人宠着呢。杨所长说,怎么没有证据?沈银道的伤痕就是证据。他还睡了他的女人。赵主任反问,你亲眼看到了吗?杨所长说,那倒没有。赵主任说,他都喊冤告状这多年了,我还不知道吗?他早站在河口那帮人的对立面了。我们只不过是想利用他得到一些真凭实据。杨所长语塞了。这一次,是派出所的人将沈银道送回了家。

  公社派出所这一次没有抓张清元。陈二白感到很庆幸。他在地里就对张清元说,我以为上面这回不会放过你了。看来这一回你又躲过了。张清元却说,二白,不知咋的,我就是感到心慌得很。他们要是把我抓了我还好受些。陈二白轮着眼说,你这是说啥鸡巴话。那号子里面就那么好待?上次把你弄进去不就逼死了云芳。你还想逼死谁呀?张清元就说,那姓赵的是不会放过我的。我都好多回让他下不了台了。他总有一天会对我动手的,我敢肯定。陈二白横着眼说,你就不能管好自己的那张臭嘴?张清元接着说,二白,我也早想好了。我要是有个啥闪失,你就把山桃接过去。我看你家万力心气也高,以后不一定就瞧得上我家山桃。要是那样,你就把她当姑娘待算了。陈二白又横着眼说,他驴日的敢!

  沈银道在家静养了一段时间,伤情有了些好转。他于是又想去公社告状。他就不明白,现在公社几乎天天都要开批斗会,为啥就轮不到为所欲为的张清元呢。他不仅睡了我的女人,还和陈二白串通私分了集体那么多的粮食。这不是罪大恶极又是什么?他这么想着就又爬出家门了。他刚爬到塘路上,就碰上了去地里的张清元。张清元蹲下身来对沈银道郑重地说,你去告我我不能说啥。你能把我告倒是你的本事。不过我得提醒你,再去公社你可得早点回来。要不然还会有人要揍死你的。沈银道就坐在地上说,除非你上了批斗会,进了号子。不然我就不会歇下来。张清元就说,那你就去告吧。我等着。张清元走了,沈银道扭过头来说,我就是搭上一条命也要告倒你的。张清元听了这话,就放声大笑开了。

  沈银道又遭打是在第二年的麦收时节。河口人太渴望粮食了,他们已经在缺粮少食中捱过了一整个冬季。他们就眼巴巴地企盼在河风中拂摇着的片片春小麦怀胎成熟了。这春小麦成熟以后他们就可以磨出好多的面粉。也可以梭出漂亮的麦米来。那些东西也能叫河口人的肠胃重新润滑起来。也能让他们脸上长出无限的生气来。

  麦子成熟了,河口人见了那成熟的粮食就有收割回家的强烈愿望。不久,那些粮食都收割脱粒了,是那么的饱满盈实。他们等到驻队干部回公社开会的时候,就开始私分了。他们没有让唐小芹知道,唯恐走漏了风声。他们把唐小芹家应得的那一份转到了张清元那里。目的是不让沈银道发觉。河口人明白,沈银道一旦知道他们私分了粮食又是什么样的后果。

  但自从那大田里的春小麦在泛黄的时候,沈银道就闻出了一种异样的味道。那种味道足以让他心跳发狂。这段时间,他再不去告状了,而是躲在平坝上的那片柳林里静静地寻觅他捕捉到的那种气味。终于,他等到了时机,那可是大包大包的小麦粒让人从仓库里背走了呀。沈银道激动不已。他就连夜爬到了公社大院,并叩开了赵主任的房门。

  工作组进村后操的第一家就是张清元的家。对于那多的晶莹饱满的小麦粒他不能作出任何解释。不单是他,所有河口人都不能对现存的新鲜麦子作出任何解释。公社决定没收所有私分的小麦,再扣减半个月的口粮。但让沈银道心气难平的是,公社派出所又没有派人去抓走张清元。沈银道气得不行,他赖在公社大院不走了。他要公社给他个说法。但公社的干部们没有任何人再理他。他又不得不再往回爬。他想,只要天一黑下来自己要是还在塘路上爬,就一定会有人来暗算他了。他于是就告诫自己要赶紧往回爬。但他却怎么也不能拽住那渐渐西沉的落日。天黑下来了,他又瞧见了那似曾相识的景致,在远处的地平线上有几点游移的灯火。他感觉到自己是再也回不去了。正当他这么想着,一阵乱棍就落在了他的周身。这一次却让他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他越是想睁开,那沉重的眼皮就闭合得更紧。他不想留在这塘路上,他还是要向前方有灯火的方向爬去。他艰难地挪动上身,不料就滚到了塘路下,迷失了方向。他还是要继续往前爬。不知不觉间,一汪静默的水域在近前等候着他的到来。那正是张清元闷死那头小牛犊的那个水塘,水面大且还很深。沈银道落下去后,只是稍稍起了几道不堪欢畅的水花。沈银道这时突然开了窍。他想,我这下不足以将张清元投进大牢么?兴许还会要他抵上一条命呢。沈银道没怎么挣扎就沉下去了,因为他明白,即使是有人听到了他的呼叫也不一定就有人愿意来搭救他。

  沈银道的尸体是第二天中午才被人发现的。那时候,那汪静默的水面上浮起了几缕散乱的头发。那群看热闹的人中没有一个人愿意下水去打捞他。初夏的池塘水已经不太凉了。张清元赶到后不由分说就跳下了水,跟着下水的就是陈二白。张清元和陈二白把沈银道的尸体推移到岸边后,张清元就将其抱上了岸。他把沈银道的尸体放下后就有人擒住了他的手腕,随后就是一只铐子铐住了他的双手。陈二白看到后就在水里喊道,你们凭什么要铐他?派出所杨所长指着他厉声说,还有你,上来。就这样,张清元和陈二白就被派出所的人铐走了。在路上,张清元突然想落泪,他可怜那个不该这样殒命的疯子。因为,他毕竟也是一起长大的伙伴呀。

  专案组的人在审问中质问张清元,你是不是与沈银道的老婆唐小芹发生过性关系。张清元如实地说,是的。唐小芹本来就该是我的女人,她还爱着我呢。专案人员又问,沈银道这些年来一直在告发你,你知道吗?张清元回答说,我当然知道。他们又问,他去年冬天在塘路上被人打了,你知不知道?张清元说,我当然也知道。专案人员又问,他被打以后又来告发你了。你是否也知道。张清元说,我当然知道。专案人员提示说,你是不是在那条塘路上还警告过他,并告诉他他还要再揍?张清元说,我必须得说明白,我不是警告他,而是好言好语劝告过他。但他却不听,他要和全河口的人过不去,他就只能落得这种下场了。专案人员又问,你怎么就知道会有人还要再揍他呢?张清元说,我是这么猜测的。因为他的告状,让整个河口人都饿了肚子。不会没有人不报复他的。这是你的想法吗?张清元说,我是这么想的。你看这下不就成事实了吗?专案人员最后问他,可不可以认为死者极有可能是被人故意推下水的?张清元马上想到了几年前被他溺死的那头小牛犊。他说,当然有这个可能。

  综合情况后,专案组最后定性沈银道的死为谋杀。张清元自然就被当成重大嫌疑犯给羁押了起来。陈二白也被列为同案犯作进一步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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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口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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