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蔚白闲适地勾起唇角,淡淡地看着走出来的那对可以称之为父女的两个人。
“抱歉,我不知道慕家今天这么热闹。”
“小鹿,你现在来了正好,爸爸他有话要和你说。”
郁挽年绕过慕靖容,徐徐从他身后走出来,目光紧紧看着面前的女人。
鹿蔚白微微叹出一口气,流转的眼瞳闲适而懒散,开口的话虽然礼貌,却还是带着距离感。
“抱歉,没时间,我只是在等慕时琛而已。”
“鹿蔚白,难道你父亲的事情,你就想让他朦朦胧胧地成为回忆就算了吗?”
开口的是慕靖容,声线凌厉而深沉。
鹿蔚白抬头,看着站在二楼的那个男人,笑意不达眼底,“托慕先生的福,鹿家已经垮了,现在我该说是新伤未合,何必又旧事重提呢?”
“小鹿,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身后,郁凝开口,带着欲言又止的情感,似乎很悲伤。
“我已经知道了,是鹿家当年对不起你在先,现在你什么都讨回来了,已经足够了。”
她微微握了握拳,随之徐徐松开。
郁凝一惊,没有想到鹿蔚白已经知道当年的事情。
郁挽年搭在木质栏杆上的手微微紧扣,这件事她也是刚知道不久,鹿蔚白是什么时候了解清楚的?
“本来我是挺恨慕家的,不过也只能到这里了,毕竟现在的我已经和鹿家没什么关系了。但是……”轻巧的笑容溶进鹿蔚白的脸上,“这并不表示我会原谅慕家。”
仇是鹿郁两家的恩怨,过去也就过去了,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她耿耿于怀的,也不过是当年郁凝抛下鹿卓廷而已。
“小鹿,我们的距离就一定那么遥远吗?”
沉稳的男人第一次这么亲昵地叫她,像是时隔多年的父女相见。
可鹿蔚白只觉得刺耳。
“慕先生,你不适合这样叫我,我对你也没有感情,何必这样为难大家呢。”
她在笑,可台上慕靖容的脸色却暗沉如墨。
“小鹿,我们家不希望和你针锋相对。”
郁挽年再开口,秀气的眉紧紧蹙着,很不高兴的模样。
鹿蔚白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或明或暗。
“看来我没什么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那就这样吧。”
她回头,转身要走。
“姐姐,姐姐姐姐——”
慕时琛的声音应时而落,鹿蔚白刚回头,看到的就是小包子双手捧着一个相框兴匆匆地朝她跑来的模样。
“慕时琛,你给我站住。”
男人的厉声呵斥迫使小包子止住了步伐,声音不大却净是威严。
慕时琛一双手紧紧地抱着相框,怯怯地站在楼梯上。
他很想把相框交到鹿蔚白的手里,可是却并不敢违背自己父亲的意思。
“爸爸……我之前打坏了姐姐一个相框,我想赔给她。”
慕时琛咬着唇,声音颤巍巍地。
“你过来,交给你郁姐姐。”
慕时琛摇了摇头,紧紧地抱着怀里的相框,“我想亲自给姐姐,我不要郁姐姐帮我……”
“听话。”
慕时琛再含泪摇了摇头。
慕靖容英挺的眉一瞬紧蹙,这是小包子第一次那么坚决地在反抗。
鹿蔚白有什么魅力,能让他这样热烈地去亲近,反而疏远了郁挽年。
“昨天你没和姐姐回家我已经生气了,现在不许再闹,快点过来!”
“不给不给,我不给郁姐姐,我只要自己给!”
慕时琛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反抗情绪,大大地叫了一句便头也不会地想跑下去。
只是他忘了,自己现在站着的是楼梯。
“琛儿,小心——”
随即回荡在耳边的,是母亲郁凝惊惶无措的喊声,还有踩空的步伐。
慕时琛跑了两步便重心不稳,猜到自己要滚下楼梯,他紧紧地闭着眼睛将怀里的相框一搂。
他已经打破一次了,总不能让自己的姐姐再对自己失望第二次。
鹿蔚白看着慕时琛从楼梯上滚了一下,那一瞬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已经没有多少个亲人了,慕时琛是唯一一个闯进她心房的孩子,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意念促使自己上前,只是她冲过去抱慕时琛的时候,意识仍未作出反应。
慕时琛滚了两圈便被鹿蔚白抱在怀里,长长的楼梯扶手下有一个放置花瓶的台子,小包子滚下来的所有冲力全被鹿蔚白承受着,两个身躯直至装在台子上才停了下来。
可,鹿蔚白还未从一片混沌里清醒过来,她听到的是郁凝的第二次叫声。
台面上装载鲜花的青瓷花瓶倒了,一片阴影瞬时拢了下来。
下意识地,鹿蔚白将慕时琛往怀里抱,随即她看到的,便是模糊视线的鲜血。
“姐姐,姐姐——”
慕时琛的哭声明明那么近,可是她却倏然觉得音量一点一点再消失。
青瓷的碎片里,鲜花零落的地毯上,渗出了血迹。
“小鹿!”
郁凝失魂落魄地叫了一声,随即她看到的便是鹿蔚白倒在了地上。
随即响起的是慕时琛声嘶力竭的大哭。
郁挽年怔住在二楼,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巴,任何话都说不出口。
她没有想到,最后救下慕时琛的会是鹿蔚白。
“淮桉,救护车!”
慕靖容不知什么时候下去的,可当他的声音传来的时候,所有气氛都不对了。
郁凝扑在鹿蔚白面前,顾不得地上的碎片会不会伤到自己,她一双手颤抖得不停。
“小鹿,小鹿你醒醒,你别吓妈……”
眼泪一颗又一颗不停地落,她无法描述刚刚那一瞬间鹿蔚白带给她的究竟是什么。
震惊,错愕,愧疚,一刹那的绝望。
要不是鹿蔚白在那一瞬间抱住了慕时琛,或许她悉心照顾六年的孩子就要从这个世界上离开。
可是……为什么会是鹿蔚白呢?
为什么会是这个她亏欠一切的女儿陷入危险呢?
“小鹿,别吓妈……”
郁凝的声音彻底从耳边消失了,鹿蔚白微阖的眼眸拢上一层灰翳,逐渐暗淡无光,逐渐合上。
这一次,总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