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痛苦往往只有一瞬,当你接受了之后,它便好似无足轻重了。
鹿蔚白昏迷之后,再也没有听到一点声音。
她只是看见,面前涌来一片很深很深的黑夜,她没有慌乱没有惊恐,只是在静静等待。
听说人濒死的时候会看到这一生的走马灯,从小时候到现在,一切一切历历在目。
可是空旷的瞳孔里除了一片黑暗,却再无其他。
她还没死么?
这个念头刚刚落下,一道白光绚丽而来。
她闭上了眼睛,再挣开,四周已经不是那片黑暗。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她没有打伞,却不觉得冷。
步伐很轻,她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在行走,只是四周的景色一直在变,好久她才确认自己的确在移动。
一块块墓碑在身侧穿梭,她走了很久,最终停在一棵树下。
树上结着白色的花朵,她想不起来这是一棵什么树,只是觉得花香很淡很轻。
雨中,一个身穿黑色长裙看起来不过六岁的孩子跪在一个墓碑前,脸上淌着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就如一尊雕塑,静静地跪在那里。
很熟悉的一个画面,鹿蔚白徐徐朝前走过去,在那个小女孩身侧轻轻蹲下。
小女孩似乎没有发现身侧有人,静静地看着墓碑,眼眶红润。
一个墓园,四周静寂得渗人,可鹿蔚白却不觉得害怕。
她想开口问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小女孩的视线亦从来只望着面前的墓碑,一瞬不瞬地注视。
鹿蔚白大抵也知道这是哪里,她轻轻回过头,那块墓碑上只有简单的一张照片,上面有五个字——鹿卓廷之墓。
对了,这是六岁的时候,父亲的葬礼。
“你想起来了?”
面前的小女孩倏然开口。
鹿蔚白目光涣散地回头,看着面前跪着的小女孩,只觉得她那身黑色的裙子时分刺眼,明明没有任何光点。
这是,六岁的她。
鹿蔚白分不清现在的自己到底是在哪,她是回到六岁了,还是在虚无边境的梦里?
倏然,浑身似没有力气,脑袋发昏。
“你该休息了。”
黑色衣服的小女孩倏然从面前站了起来,扶着鹿蔚白摇摇欲坠的身子。
“好好睡一觉吧,睡一觉就没事了……”
好好睡一觉吧。
四年前,似乎也有人曾经对她这么说过。
鹿蔚白合上眼,嘴角轻轻地漾开一个笑,“你还是没有消失……”
……
消毒水四溢的医院里,傅予站在病床前焦虑地等待着。
病床上的鹿蔚白紧紧闭着眼睛,额头上缠着白色的纱布,那张脸上留有的净是骇人的惨白。
她已经昏过去三天了。
顾锦衍也在病床前守了三天。
期间慕家来过几次了,郁凝和慕时琛本说要在这里守到她醒来,可是被顾锦衍拒绝了。
鹿蔚白醒着的时候就不待见慕家,更别说现在昏迷。
医生说,鹿蔚白只是轻微脑震荡,不会有成为植物人的风险,可是她却一直在睡一直在睡。
“小鹿,该醒来了,顾先生已经很着急了。”
傅予握着她的手,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和颤抖。
她不知道鹿蔚白那天在慕家经历了什么,只是知道她为了保护那个小包子而陷入昏迷。
病房的门轻轻开了,顾锦衍抬起目光看到床边的傅予。
“你什么时候来了?”
声音沙哑带着倦意,傅予知道他整整守了鹿蔚白三天,自然是疲累的。
“刚刚。”
“嗯,她有没有醒来?”
傅予摇头。
顾锦衍的眸色一沉,里面裹卷了重重墨色,“我去找医生。”
话落,另一把声音徐徐响起。
“锦衍……”
郁挽年出现在门口,淡淡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女人。
她还是没有醒来。
“你怎么还好意思再来?”
傅予握着鹿蔚白的手,冷冷开口。
罪魁祸首就是慕家,他们还有什么借口眉头都来这里打扰鹿蔚白?
郁挽年的脸色瞬间暗沉下来,轻咬嘴唇,模样很是内疚。
“对不起,我也只是担心小鹿。”
“猫哭耗子假慈悲。”
傅予冷冷地说着,一双手紧紧握着鹿蔚白没有输液的手,难以克制地在颤抖。
“够了,小白还没醒来,都给我滚出去。”
男人的声音沉冷而带着压迫,逼停了两个女人的吵架。
“锦衍,你需要休息了,小鹿虽然是昏迷了,但是你这样不眠不休地守着她也不会醒来。”
郁挽年开声,顾锦衍这几天无处不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看着她一颗心也跟着揪起来。
“行了,都出去吧,她需要安静,我也需要。”
顾锦衍的视线却没有一瞬是落在郁挽年身上的,声音略微凉薄。
“顾三少,担心的人不只有你,年年这几天也一直都睡不好……她想看看鹿小姐,你就让她看一下吧,也算是让她安心。”
跟在郁挽年身后的陈程开口。
她的确看不惯顾锦衍对郁挽年偶然间的冷漠,明明他们四年前曾经是那么……
有的时候男人真是薄情的代名词。
“她不喜欢慕家,挽年,你比谁都应该清楚这一点。”
“至少让我见她一面……妈她很紧张小鹿,这几天没有一个晚上是睡得好的,就算是让我给她一个安心好不好?”
郁挽年开口,眼底流转着盈盈的水光,似在祈求。
傅予听着,只想发笑。
或许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鹿蔚白不喜欢郁挽年了。
她总是摆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凭谁看了不心疼?
“郁挽年,就当是我求你,不要靠近小鹿了好不好?”
她回过头,那张美艳的脸上净是不悦和冷漠,她真的不想看着一个戏子在鹿蔚白面前假惺惺地哭。
“傅予,时间不早了,傅笙寒不允许你待这么久。”
顾锦衍的声音如空中难以触摸的丝线,不知何时一层一层缠绕了起来,令人难以呼吸。
“顾锦衍,你让你的前女友看小鹿,难道你就不怕她害死她吗!”
傅予压抑的情绪一瞬爆发,声音不高,却直逼郁挽年。
“咳咳——”
话音刚落,身后的病床上倏然传来咳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