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的时间，足够让鹿蔚白了解过往的所有恩怨。
从那栋房子里出来，鹿蔚白仰头看着灰暗的天空，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是什么感觉。
应该有一场倾盆大雨要来临，一切都是压抑到极点的色彩，她沉重得难以呼吸。
她心底对所有人的定义在真相揭露之后彻底被推翻。
唯一改变不了的事实便是，她的爷爷的确是杀人凶手，而且无法辩护。
她不能改变任何事实，因为那已经是过去。
只是现在，鹿蔚白仍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郁凝。
恨她么？
大抵已经不是了，她现在只觉得那个女人越发可怜。
可是她仍不选择回去。
她的整个童年都笼罩在尔虞我诈的腥风血雨里，只有鹿卓廷一人给过她安慰的感觉，可是现在，他已经不在了。
鹿蔚白能依靠的人，早就不在了。
风起，将鹿蔚白单薄的外套裹卷一层冷风，那么冷又那么寒。
漫无目的地游荡直至深夜，鹿蔚白终归还是站在了鹿家面前。
哪怕这里从未属于过她，哪怕两天以后这所房子再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可是站在面前她仍是感到依恋的。
这个世界上爱她从一而终的，或许就只有鹿卓廷了。
推开花园那扇门，鹿蔚白看着里面的景色一路往里走。
她的房间里有一张合照，她必须带走。
“小鹿，你回来了？”
讶异的女声徐徐而起，郁挽年迎了上来。
可是面前的小鹿却似全然不觉有人在身边 目光透过楼梯，看着二楼的房间。
相片就在那里。
“小鹿......”郁挽年一手牵上鹿蔚白的袖子，不让她再继续前进。
“松手。”命令随着冰冷的视线扫落，淡淡落在郁挽年的手臂上，像是一道灼热的光，惊得她立刻松开了手。
“小鹿，你回来了？”
二楼，郁凝徐徐走出，手里牵着一个孩子。
鹿蔚白清楚地看到那个六岁的小男孩手里拿着的那个相框，是她和父亲的唯一合照。
“嗯，我回来拿点东西。”
鹿蔚白迈开步子，淡淡朝她走过去。
鹿淮桉抬手挡住了她的去路。
“怎么，担心我伤害到他?”鹿蔚白浅浅地笑了一下，语气淡然，“何必呢，这里人多势众的是你们，我还能做什么？”
“小鹿，对不起你的是我，你不要想太多。”
鹿淮桉渐渐抽回手，目光和鹿蔚白对上，却在那片无尽的深瞳里寸寸溃退。
“呵。”
鹿蔚白冷笑了一声，随即同他擦肩而过。
十几年的兄妹感情宛如一场梦，就此破碎。
郁凝看着鹿蔚白一步一步往她靠近，手里紧紧握着一张白纸。
是鹿家的两分遗嘱，鹿老进监狱的时候，托人把它交给了她的手上。
“小鹿，鹿家到时候会被拍卖，我会买下来还给你的。”
郁凝攥紧手里的遗嘱，看着站在身前面无表情的人，陌生得似她从不相识。
“不用了，我并不是很稀罕。”
鹿蔚白抿唇牵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宛如三月初绽的花朵。
“我和你从不相欠。”
郁凝怔住，万般痛苦从内心涌出，似要生生将她的血骨撕裂碾碎。
鹿蔚白徐徐蹲下身来，和身前那个略微乖巧的小男孩对视。
“小朋友，你手上的东西是我最重要的照片，能还给我吗？”
她眼睛微翘，精致白嫩的脸上浮出的笑容美得似一层不可捉摸的薄纱。
如果她没有记错，眼前这个应该是和她血脉相承的亲弟弟。
年幼的孩童果然是最无辜的，再深的漩涡也不应该牵连那双明澈的眼睛。
小男孩望了她两秒，随后抬起手里握着的照片，然后抬头望着郁凝。
“妈咪，这个漂亮姐姐想要......我能给她吗？”
“琛儿，叫姐姐。”郁凝温声引导，抬起眼眸看着面前的鹿蔚白。
小男孩回过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映着鹿蔚白的轮廓，两片红润的小嘴唇微动即将开口。
“闭嘴，照片给我!”
鹿蔚白的声音不大，却莫名冷了下来，似裹卷了一层冰凌。
小男孩一惊松开了手，相框一瞬跌落在地上，摔碎了表面的玻璃。
“呜......姐姐为什么骂琛儿......”小男孩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倏然自责得眼泪汪汪，小鼻子上泛着红，那样无辜。
郁凝连忙将孩子护在自己身后，抬手抚下他脸蛋上的泪水。
“小鹿，他是你的亲生弟弟，你凶他干什么？”
鹿蔚白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将地上的相框捡了起来，将上面残存的碎玻璃倒在地上，取出了里面的照片。
“我和他没有关系，不要乱叫。”
她淡淡打开自己的钱包，将照片重新放回原来的地方。
随即没有回头，连视线也没有落在郁凝身上。
重新离开，目光悠远而冷漠。
倏然，站在郁凝身后的小男孩冲了出去，一下牵住了鹿蔚白的手。
“姐姐，琛儿等了你好久，为什么你不和妈咪回家？”
那双稚嫩的小手紧紧牵着鹿蔚白的两根指头，却成功地截住了她的步伐。
郁凝目光一颤，双手即刻握紧成拳头，满目的担心，喉间的那句话却没有出口。
有一瞬她竟然会觉得，鹿蔚白会就那样将自己的儿子推下楼。
当然，她一瞬的想法尽被鹿蔚白的余光攫取。
嘴角的冷笑不散，鹿蔚白轻轻揉了揉身侧小男孩的那头顺滑的头发，像一顶小蘑菇。
“鹿蔚白，你不要伤害琛儿!他还小，什么都不懂!”
话从郁挽年口中溢出，令鹿蔚白直发笑。
淡淡地扫了一眼一副惶恐模样的郁挽年，鹿蔚白再不动声色地回头。
“抱歉，我不是你的姐姐，我和你们家没有任何关系，松手吧小朋友。”
小男孩只是紧紧地握着她的两根手指，泪水已经将他圆润的眼睛浸得发红。
“不，你就是我的姐姐，我想你回家，是不是因为我摔碎了姐姐的相框所以姐姐生气了？我把相框赔给姐姐，姐姐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小男孩竭尽全力再让鹿蔚白留下，甚至在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