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的日子不远，鹿蔚白还能去探监。
鹿蔚白看到那个穿着囚服被狱警送到面前的老人家的时候，她捂着颤抖的唇，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爷爷有一日会这么憔悴。
头发已然全白，那张岁月雕刻的脸上痕迹更深，令人心疼的落寞。
可是他却依旧笑着。
“小鹿来看爷爷啦？”
老人家带着慈祥的笑坐在那面玻璃的对立面，声音透过那几个小孔传了过来。
那么近，那么远。
“爷爷，对不起。”
鹿蔚白捂着自己的唇，竭力制止着自己的声音颤抖，泪水渗透指尖，从缝隙中淌了出来。
可是现在她才必须要坚强。
“傻孩子，由始至终都不关你的事，你不用自责。”
看着鹿蔚白哭泣的模样，老人家脸上的愧疚意味更深，道道褶皱上的痕迹皆是沧桑。
当初年少气盛，自己的眼里一时之间只看到眼前的利益的确太过残忍，现在报应来了，一切都不该怨天尤人。
只是这么多年，他还是亏欠了一个这么好的孩子。
鹿蔚白对他们有多努力，为了祈求那么一点来自他们的关爱有多努力他们从来都知道，只是选择不去看见而已。
毕竟眼前这个孩子哪怕再温顺再乖巧，流着的血液不属于鹿家。
那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隔阂。
“遗嘱爷爷已经立好了，虽然没有什么能留给你，但是爷爷绝不会让小鹿的声誉受损的，小鹿不用担心。”
“爷爷在说什么呢!”鹿蔚白抬手握成拳头，“我不会让爷爷有事的，爷爷不要想太多。”
“可以了小鹿，爷爷知道你有这样的心就很满足了，可是事情不如你想的那么简单。”
鹿爷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背，“爷爷欠你母亲的实在太多，现在是该赎罪了。”
“爷爷......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鹿，去找霍老先生，他是当年的辩护律师，他知道一切。以后啊，也不要再来看我这个老家伙咯。”
老人徐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回头就要离开。
他不打算再给鹿蔚白机会去了解。
“爷爷!”
鹿蔚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终究是忍不住泪眼婆娑。
“奶奶现在躺在医院，你就要抛弃她吗？”
她仍愿意挽留。
她无法报父亲鹿卓廷的恩，现在也不想两个老人在应该安享晚年的时间里几经磨难。
“爷爷已经看淡生死了，相信你的奶奶也一样。”
两声年迈的笑，似乎像走到生命的尽头，“小鹿啊，爷爷一直没说过，其实有你这样的孙女，爷爷很高兴，也很满足。”
“现在开始，你已经不是我鹿家的人了，以后也不要来探监了，我这个老人家，不会再出来见你了。”
沧桑而无力，落寞而悲凉。
鹿蔚白看着鹿爷爷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离开。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她离开监狱便往兰城赶去。
哪怕那个答案是她所抗拒惶恐的，她也要知道清楚。
她已经一无所有了，所以不会再害怕即将要失去什么了。
车停，鹿蔚白第一眼便看到静候在门口的霍老先生。
老人家拄着拐杖，脸上含着淡淡的笑看着她从车里走出来。
似乎是一早就猜到在这个时间鹿蔚白会来。
“霍叔叔，当年发生了什么?”
鹿蔚白站在她的面前，声音沉冷。
一个文件袋倏然从霍老先生的手里拿了出来。
“小鹿，你先把这份文件看一遍吧，你的所有问题，我都会一一告诉你的。”
鹿蔚白微怔，抬手把面前的文件袋轻轻打开，上面的是两分遗嘱。
一份是当年自己的父亲鹿卓廷的，而另一份，则是现在在监狱里的鹿爷爷的。
鹿卓廷的遗嘱很简单，是关于鹿蔚白的抚养权的。
上面写明了，在他去世之后，鹿蔚白的抚养权尽归郁凝。
可是，这是她从来都不知道的。
上面还有短短一行字——
小白，鹿爸爸不能陪你长大了，很对不起，但是谢谢你陪我走完最后一路，鹿爸爸会一直守护你的。
泪水低落在纸张上，鹿蔚白看着鹿卓廷的字迹晕化在她的眼泪里。
她的父亲，终究是在她最深刻的回忆里占据着最重要的部分。
鹿卓廷从来没有要求鹿蔚白要叫他爸爸，他一直都叫她小白，因为他知道鹿蔚白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可是，她俨然成了那时候代替郁凝的小天使，即便是离开，他也已经满足。
随后，鹿蔚白抽出了鹿爷爷拟定的遗嘱。
最后一行，刚毅的字迹浑厚有力——鹿蔚白和鹿家无半点关系。
他要揽罪，却不能让鹿蔚白被人戳脊梁骨。
这么多年她留在鹿家不过只是为了报答那几年鹿卓廷对她的养育之恩，她竭力在弥补郁凝给鹿家带来的所有伤害，全心全意陪在两位老人家身边，可依旧被拒之千里。
单凭这一点，鹿蔚白已经足够优秀了。
“霍老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鹿蔚白捏着手里两份遗嘱，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
“两天后法庭一审，鹿老先生会认罪，鹿家带来的负面新闻会影响你的星途，所以鹿老先生提供了这两份遗嘱，到时候我会替你澄清，这么多年是他囚禁你，让你回不到慕家，并且你和鹿家没有任何关系。”
这样，对鹿蔚白的指责大部分会变成怜惜，她不会陷入困境。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小鹿，不要再想去辩护了，这是鹿老先生想要赎罪的最后办法了。”
鹿蔚白看着那两份遗嘱，颤巍巍地环手抱着自己的肩膀。
“不会的，我当初的抚养权不可能在郁凝手上的......不然爷爷不可能把我卖给顾三少的。”
“鹿小姐，当年您父亲这份遗嘱，鹿老先生可是藏起来了。”即便鹿家当时已经落寞，可他仍有手段。
郁凝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自然不会去挣一个血缘不清不楚的孩子，当年鹿爷爷的确是将被人抛弃的鹿蔚白收留了起来。
“那么，当年的事情......”
厚实的拐杖轻轻一转，霍老先生转步走向屋里，“跟我进来吧，我慢慢和你讲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