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淮桉镜片上浮映了一层堂皇的光,镜片下的眼睛闪过一瞬的讶异和失望,极快地在眼底的墨色里晕开消失。
而鹿老爷和鹿奶奶眼底却是一片平静的波澜。
早在他们将鹿蔚白送到顾家门前,这已经是他们料想中结局的一种。
许是鹿蔚白的时间掐得刚好,她话没说完多久,顾锦衍已经到了门前。
“鹿老先生,鹿老太太好,我来迟了。”
虽说顾家的权势相较鹿家大得多,但顾锦衍在长辈面前的礼节一点不少,温文儒雅无半点可挑剔的。
鹿蔚白本来就知道顾锦衍今天的行程是满的,可是他现在还是来了。
“顾先生,我们家小鹿这十几年来都麻烦你了。”
鹿奶奶微微颔首,笑望着眼前的人。
他是尽礼节,可顾三少的名头在外可是权贵公子的代表,当年他在鹿家扬声要带走鹿蔚白那瞬,也是文质彬彬儒雅至极的。
所幸如今如了他的意,鹿家也算寻了处捷径重生。
“小白很乖,也没给我添多少麻烦。”落座,顾锦衍垂头轻扫了一眼身侧的小鹿,声音低醇沉稳,似是缓慢而舒心的钢琴曲。
“两位老人家回来也没来得及准备,我和小鹿的婚事也没提前说一声是我怠慢,礼数有欠,但日后一定会给两位和小白一个满意的婚礼。”
鹿蔚白讷讷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宋涟鲤说过,外界都传顾先生是最谦谦君子的权贵,她先前还觉得他有些捉摸不透,现在看来那并不是谬赞。
顾锦衍的话顺两位老人的心,后半场饭宴里就连鹿老爷也不经意露出笑容。
那是鹿蔚白阔别十五年重见的笑,似发自内心深处的乐意。
鹿淮桉目光的重点从来都在她身上,只是她被顾锦衍的光明攫取了双眼,一瞬没注意他的视线。
临别,也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夜里风凉,鹿蔚白坐在车里搓了搓手,“早上也没见这么低温,早知道我多穿一件外套了。”
顾锦衍地声哼了一个笑,淡淡融在夜景里。
鹿蔚白却听见了,不大高兴地回头,眼神不满且带上细微的怨怼。
只是刚回头没多久,一件留有余温的外套已经披在肩头。
偏冷而绅士的淡系木香,却又是浓烈的荷尔蒙的味道,余温一下从肩头晕开蔓延到手臂和后腰。
“和鹿淮桉关系很好?”
鹿蔚白看着车窗外的霓虹,一瞬没听清他话里的意思。
“嗯,他是我哥哥。”回答自然而然,带着那么些习惯和依赖。
顾锦衍的眸徐徐染上夜色,如轻薄的纱盖在眼瞳。
“就那么信任他?”话里质问的涵义潜藏,却深了三分。
鹿蔚白沉默着,一双杏眸凝着窗外的景。城市的斑斓霓虹牵拉成线远去,繁华落幕取而代之的是丛丛树影,昏黄的街灯在在柏油路上拉出长影,树后的高档房屋在墨夜中隐现轮廓。
眼眸微垂,她在心底又问了一边这个问题:她信任鹿淮桉吗?
大概是信任的,不过还从没有过什么事情能让鹿蔚白去反省自己对他的信任度这件事。
因为这种问题一旦去思量,那么必会有一方要发生背叛。
而她害怕背叛。
“小鹿,喜欢什么形状?”顾锦衍的手轻轻垂下握住她的左手的无名指。
指腹轻轻摩挲,似乎在测量着大小。
“戒指吗?”鹿蔚白循声而问,偏过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她不习惯带首饰,以为会影响自己弹钢琴。
顾锦衍抬了抬下巴作以回应,窗外的灯光摄入绘出他下颌线到喉结的弧度,明暗交错间一瞬的性感。
“要小鹿造型的,最好有两个角。”她撤回右手在自己的无名指上笔画了一下,“这么大就不错了。”
也算是她的童真吧,她挺喜欢小鹿的。
“婚纱呢?”
鹿蔚白顿了顿,蹙眉思索了半天也找不到答案。
女人都喜欢飘飘欲仙的白色纱裙,一旦决定是自己生命中最美的那天的衣服,纵然脑海里有再好看的白纱,也会难以抉择。
“不知道,顾先生有没有什么想法?”轻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鹿蔚白抬起那双水盈盈的眼眸,“比如说我穿西装你穿婚纱之类的……”
顾锦衍闻声回眸,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眸晃过灯光,剪影里是她的轮廓。
鹿蔚白挑了挑眉,示意作罢。
“我认识米兰的一个设计师,到时候让他给你几张草图挑。”
他允许她有童真,但不允许她将婚礼当儿戏。
鹿蔚白乖巧地点了点头,伸了伸自己的手。
她在人身拟定的行程并不是这样的。
二十七岁前逍遥自在,二十七岁后才找到一个真正爱自己的人,和他甜甜蜜蜜两三年之后迎来一场感动入心肺的求婚,再步入婚姻殿堂为那个人生儿育女。
可她却总把握不准现实,以至于不停地不停地修改自己的计划。
回到别墅已是夜深,鹿蔚白简单梳洗了一番就躺在自己的床上酝酿睡意。
她和顾先生说好了,因为他隐瞒了自己那么久,至少现在给她一段时间去缓冲和适应。
婚礼前保持正常的生活,尽量留些空间给彼此。
顾锦衍沉默了很久,她几欲是用上了小猫呼噜呼噜般的声音才讨好他。
睡前,手机的呼吸灯闪了闪,鹿蔚白收到了鹿淮桉的信息。
“你真的准备嫁给那个男人?”
看着这短短的一行字,鹿蔚白才想起在整场晚宴里,鹿淮桉笑的次数少之又少。
他是在为自己考虑吗?
她抬指回了两个字:“大概。”
她的准备做得好不好是她个人的事情,但顾先生一定会把这场婚礼准备好。
他是权势滔天的顾锦衍,商界有名的杀伐果决,雷厉风行的顾三少,这么一点点小事怎么会办不好?
况且,整座城市都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如果她的准备欠佳能轻易影响婚礼,那他是不是也算太没用了一点?
很快,鹿淮桉回了一句话:“那你想过,他和郁挽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