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黄花谷
叶落无心2021-11-02 10:5419,926

  约定的决斗之日到了。

  秦枫站在紫竹林尽头的山谷,那是一个无名的山谷,也有人因为这里种满了满上遍野的黄花,叫它黄花谷。

  站着山谷的悬崖边,秦枫手中的剑握得很紧,很紧。他很怕自己一点松手,就会抛下一切跑回去找他牵念的人……

  恍然间,眼前白影一闪,白衣女子飘落在他面前。

  他正要举剑,蓦然呆住,是他太思念莫情,才会发生的错觉么?

  为什么他眼前的女人有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脉脉含情。

  “你……是莜茗门的门主?”他有些怀疑地问道。

  白衣女子点头,伸手扯下脸上的面纱……眼前的女人竟真的是莫情。

  “情儿?”秦枫睁大眼睛,双臂不自觉展开,却慢慢僵硬在半空中。“你,你是莜茗门的门主?!”

  “是。”

  他看着她,紧咬的牙关已经痛到麻木……

  眼前站着的是他爱的女人,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她的脸,可是他连看的勇气都没有。

  他清楚地记得,三天前,他们去拜祭父母,回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途中他们经过一座种满黄花的庄园,一点微黄的光从竹屋的碧纱窗下透出来,照得绵绵雨丝晶莹剔透,莫情站在雨里对着小屋张望很久,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地方。

  当时,他也舍不得离开。

  因为他也曾有过这样一个家,这样温暖的竹屋。冰天雪地的时候,母亲总会抱着他坐在距离火炉最近的地方讲故事给他听。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冬天是冷的,后来,冬天再没有可以取暖的火炉,他才知道冬天的风,是刺骨的冰寒。

  那晚的秋风也是寒的,他却再不觉得冷。

  他抱着莫情,在她耳边低声道:“如果我们也有这么一个家多好……每天回来,房间都是温暖的,会有一顿美味的饭菜,一个等待我的女人,陪我一起看日落,等着天上最东方的星星升起,依偎着睡去……”

  莫情顺从地依偎在他怀中柔声道:“只要你喜欢,我愿意一生陪你过这样的生活。”

  那时候他真的以为莫情会愿意,他是那样满足,明知不久就会死,他还是那么快乐。

  今天他才知道,她永远不会等着他回家,她的目标是主宰江湖,是让全天下的男人臣服在她的脚下,而他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你为什么这么做?”秦枫问道。话一问出口,他突然觉得很好笑,他和白痴一样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还问人家为什么。他笑了,尽情地狂笑着:“你是怕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你在每次决斗之前都会利用你的绝世美貌?”

  莫情的身体微微有些摇晃。

  她的身子看起来特别单薄,纤细的腰肢似乎轻轻一用力就会断掉……

  他摇摇头,晃掉脑中最不该想起的一幕。

  ……

  反正,他就是没法相信,如此柔弱的女人怎么能在江湖掀起血雨腥风。

  “枫,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下流的女人?”

  “你说呢?”

  “我对你是真心的。”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轻柔得就像和自己的情人在枕边说话。

  “你在杀人之前还这么深情款款……难怪我那么多江湖上高手都会输给你。”说完他冷笑着别过脸,痛从指尖传遍全身。其实,他明明知道莫情对别的男人不会如此……

  他再次摇头,又想多了!

  ……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伤人的话,只觉得说出来,柔软的心会冷硬些。

  莫情不再说话。

  他提了口气,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握着清风剑的手指上,继续道:“你太高看我了,其实我秦枫的武功不过平平。杀我,用武功就足够了,何必如此煞费心机。”

  “若我能狠下心,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天?”莫情的声音有些模糊,听得他一阵阵心酸:“我知道你恨我,每天来紫竹林都是为了杀我。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害怕,你那么恨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而我总是不忍心下手……我怕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只能……”

  “所以你只能赌,赌你足矣倾倒天下男人的美貌可以征服我,让我面对你时无法出杀招,是不是?”

  “我……”她迟疑一下,无奈地点头:“是的。”

  秦枫掩口干咳了很久,才哑声道:“感情你都可以拿出来玩弄?”

  “我……”她垂下头:“我没有玩弄的意思,我是真心喜欢你。”

  “喜欢?”秦枫笑了,笑得很大声,整个山谷都是他张狂的笑声:“喜欢到瞪着眼睛骗我?!说什么‘会一直等我’,哈哈!你还不是为了杀我!”

  莫情上前一步,抓着他的手臂,仰着写满哀伤的脸看着他:“我不想杀你,可你能不杀我吗?”

  “不能!”秦枫推开她,缓缓抽出他的清风剑,指着让他憎恨同时也深爱的女人:“出手吧。”

  “你为什么非杀我不可?我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要生死相搏?”

  “我最好的朋友被你打成废人,我最尊敬的人死在你的手中……你自己手上染了多少鲜血,你不知道吗?”秦枫不等她回答,一剑直刺向她的眉心,逼得莫情后退数步,避开剑锋。

  “你就这么狠心?昨天你还……”

  “别提昨天!若我昨天知道你是莜茗门的门主,我早已把你碎尸万段了。”

  莫情看着他,终于点点头,“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无话可说了。”

  她出手了,出掌疾如闪电,掌风将秦枫的周身都笼罩在其中。秦枫用剑挡去掌势,心头蓦然一紧,除了恨他还有一丝怅然。

  梦已醒,情幻灭,面对这可笑的骗局,他除了同归于尽,别无选择。

  ……

  真正交手他才发现莫情的招式比他想象的还要凌厉精妙。一招一式的确有破绽露出,可是大都是迷惑对手的,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根本无法确定。

  攻守已过百招,他还是没有找到一剑致命的绝对把握,不知是功力还是心力衰减,他越来越觉得疲惫,就连躲闪的气力都没有。他看着莫情一掌直逼他心脏,忽然不想躲避了,那里实在太痛,他宁愿心脏被震的粉碎,也不想承受那种痛。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到时候,莫情突然收掌。

  短短的一瞬间招式突变,意味着唯一一次稍纵即逝的机会。

  他心一沉,把握这个机会,举剑直刺她的心口……莫情没有躲避,愣愣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他的剑。

  鲜红的血渗透她白色的衣襟,透明的液体滴落在他紫色的剑锋上,刺伤了他的眼睛……

  她笑着问:“为什么不再刺深一点,再多一分,我就必死无疑。”

  他握着剑柄,用尽了全力还是无法多刺入一分。

  她心口的位置应该还留着他的吻痕吧?昨日他们还是缠绵悱恻,走到这一步究竟为什么?

  莫情的泪和她的血不停的在流,一滴一滴落在秦枫的心头。

  柔声细语可以是骗人的,软玉温香可以是虚假的,血泪交融是不可能装的。现在,他相信莫情是真的爱他,爱到在生死相博的最后一刻选择了死亡。

  可这又能改变什么?他们之间终归隔着似海的仇恨。

  “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秦枫颤声问道。

  “我不出手,唐杰就不会出手吗?我不杀南宫宏岳,他会不杀我吗?今日我在最关键的时候收掌,我不忍杀你,你放过我了吗?……是,我的确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你以为这是我选择的?我出生还不到三日,我的亲生父亲就要杀我……我第一次见到男人,就被他纠缠……如果我不会武功,早就被男人折磨得尸骨无存了!”

  秦枫握着剑的手开始颤抖,他了解江湖,了解男人,莫情说得没错,若她不会一点武功,以她的容颜,幸运的话或许能倚靠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不幸的话不过是男人竞相争夺的玩物,说不定过着怎样不堪的生活。

  她拥有无人能及的武功,能掌控自己的命运,难道就错了吗?

  秦枫猛然抽剑,右手快速翻转,将滴着血的剑送入自己的下腹。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溅了一地。

  莫情惊叫着冲过来,抓紧他的握剑的手:“你这是干什么?”

  “你赌赢了,七天足够,足够我心甘情愿为你而死。”

  “枫……”

  “情儿,你受的一剑算是你欠唐杰的,我受这一剑算是替你还南宫前辈的……山谷里埋伏着龙家堡的人……”秦枫剧烈咳嗽了一会儿,才勉强呻吟道:“我已经……身受重伤,不能救你,你能不能逃出去……就看你的宿命了。”

  说完,秦枫踉跄着后退几步,才转身离开……

  血沿着他离开的路滴落在泥土里。

  他听见莫情在他身后哭泣的声音,他很想让她别哭,他不值得。

  但他没有勇气回头,害怕自己一回眸,就再也不舍得离开。

  他听见莫情说:“你记不记得,你曾答应我:如果不死,就回来找我?……你答应过我的。”

  他双腿僵硬,再也迈不开脚步。

  “枫,我会等你的,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

  他一手捂住流血的伤口,一手擦擦嘴角的血迹,冷声道:“从此之后你我的情仇尽断……不论生死,你我……永生莫见!”

  走了多久秦枫不记得了,只记得伤口一点都不痛,心却痛的令他窒息。

  他终于支持不住,摔倒在地上,闭上眼睛时他还模模糊糊看到华山之巅的落日,染红了天,染红了云,莫情站在黄花树下,回眸对他微笑:“明年我还会再来……”

  华山之巅的太阳每日都会升起落下,而他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

  秦枫再次醒来,已躺在一张红木床上,素雅简洁的陈设再熟悉不过,是唐门。

  秦枫摸了一下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包扎手法很高明,一看就知道是唐杰救了他的命,看来今生他注定亏欠唐杰了。

  抬眼正好看见对面坐着唐杰,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轮椅上,笑容还是那么宁静。

  “已无性命之忧,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秦枫猛然起身,无暇估计牵动伤口带来的剧痛,急切地问道:“她呢?龙堡主杀了她没有?”

  “没有,还是让她逃脱了。”

  秦枫尽量不表露出心里的如释重负,故作镇定地问道:“她已经受伤,怎么可能逃脱?”

  “有几个人出手被杀后,那些所谓的大侠就瞪着眼睛看她离开。想不到龙乘云聪明一世,却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他出手也未必能赢,那女人实在太厉害。”

  唐杰转动轮椅移到他面前,深邃的目光停留在秦枫下腹的伤口上。

  “你的伤口深而窄,自上而下挑入且速度极快。”唐杰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道:“是你出剑的习惯。”

  秦枫苦笑,无言以对。

  唐杰揉了揉膝盖,又道:“我听龙堡主说那魔女胸口中剑,位置正是左心,分毫不差,可惜未致命……这不是你出剑的习惯……”

  这一次秦枫再也笑不出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秦枫摇摇头。他知道唐杰有明净的心,过人的智慧,有些事他从不计较,但不代表他看不透。

  唐杰见他不说话又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

  “能活着回来就好,好好休息吧。”唐杰没再说什么,转动轮椅离开房间。

  几日之后,秦枫的伤口基本愈合,虽然不能剧烈活动,缓慢地走路已经可以了。

  秦枫正在庭院休息的时候,忽听一个男人在说话,他说话时声音总是拖得很长,仿佛不这样无法现实他的霸气。

  “唐杰,你不要提他开脱,这件事情他必须给个交代。”

  不用看人,秦枫也已经猜出说话的人是谁。

  “龙堡主,当日秦枫已经伤了那魔女,自己也身受重伤,算是尽了全力。”是唐杰的声音。

  “分明是他刺了自己一剑。”

  “他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这么做。”

  “不管有什么苦衷也该以大局为重,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秦枫冷笑一声,走近他们,说道:“龙堡主想要什么交代?你带了那么多人袖手旁观,不知有没有考虑过大局?”

  “我怎知你不是和那魔女串通一气,引我们上钩。”

  “那么你认为她没受伤,会放过你们吗?”

  龙乘云无言以对,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唐杰沉吟半晌,才道:“枫,我听唐心说你在决斗前的几日,和一个女人走的很近。”

  “嗯。”

  “这些日子不见她出现,也不见你在意……”

  “不是不在意……她死了!”他无意隐瞒唐杰什么,只是不想再提那几日的荒唐。

  没人知道,他也就更容易忘却。

  忽然,一片黄叶随着风,在他面前旋转飘零……

  深秋时节,正是满树黄叶随风飞舞的季节。

  不知何时,不知是谁,曾经和他说过:秋季是思念的季节,每一片落叶都写满回忆。

  低头拾起落叶,他的心里都是伤痛,又禁不住想起和莫情在一起的第三天。

  那天,唐心不知怎么找到他留宿的客栈,哭着敲他的房门,“秦大哥!”三个字叫得煞是凄凉。

  他还以为是唐杰出了什么事,慌忙冲出门,没想到一出门唐心就抱着他哭道:“秦大哥,你别去,你千万别去。”

  “唐心……”他无奈地推开她,悄悄带上房门才道:“你不用劝我,我的心意已决。”

  “你去了也是送死,我哥哥说她特别厉害。”

  “我非去不可,就算我性命不要,也一定要她死。”

  “那我陪你去。”

  “若我分心,死得更快。”秦枫不着痕迹退后一步,避开唐心欲抓他的手:“你回去告诉你哥哥,我一定会为他报仇的。”

  “秦大哥!”

  “回去吧,如果你死了,你让我有何颜面面对你大哥?”

  说完,他没再理会唐心梨花带雨的悲凄哭容,回到房间。

  没想到房间已经空无一人,地上散落着无数片碎纱,一看就是慢慢地,一点点撕碎的手帕。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思考,便冲出客栈,就连唐心的叫喊都没回答。

  每条街他都走遍了,问了记不清多少人:“可曾见过一个极美的女孩儿。”

  每个人的答案都是不同的,但秦枫一看他们表情就知道他们没见过,因为见过莫情的男人反应都不会那么平静。

  找到天黑,他还是没有一点消息,站在空旷的街道上,他竟有失去灵魂的错觉。身体完全被掏空,就想找点什么来填补,又发现什么都填补不了。

  一直找到黎明时分,他才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客栈。

  举首间,二楼,他的房间亮着微弱的光,照得这个黎明前的黑夜都明亮起来。

  他飞身从窗子跃入,莫情就坐在桌边,拖着下颚默默地看着他。

  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爱她,或者说,那一刻他才知道他早已爱上了她,自从华山的初识。

  莫情低下头,小声道:“我想你了……我一感觉到有风吹过,就想你了。”

  烛光在她的眼眸中映出很多个光影,如同繁星璀璨。

  秦枫所有的气恼,焦虑就因为她一句话烟消云散。

  他抱紧她的身体,空荡荡的胸膛算被填满:“以后不高兴就发脾气,骂我打我都行,不可以这样不留一句话就消失。”

  “可我不会发脾气,也不会骂人。”

  “那你以前生气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我……不会那么对你。”

  当时他以为莫情那种女人连大声说话都不会,顶多就会在吃醋时任性跑掉而已,现在他才知道她生气的时候是会要人命的,消失已经是对他最大限度的容忍了。

  唐杰见他恍惚的神色,没有再追问下去,转动着轮椅移到他身边。

  “我没事。”他勉强挤出个笑容,重复道:“我没事,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吗?为什么他感觉眼睛像是被火焰灼烧,阵阵刺痛。伤口也像是无法愈合,每天都在隐隐作痛。

  他以为凭他的冷酷无情,什么都能忘记,更何况仅仅七天的感情。

  不想,有些人朝夕相处数年,也会很容易淡忘;

  而有些人认识不过数日,已能刻入骨髓。

  对莫情是爱还是恨他分不清,能分辩的就是牵挂。

  即便她不再是他的情儿,不是他心目中那个纯洁无暇的女人,他还是希望她能好好活着,至少让他知道她过得很好。

  ******

  小酒馆里永远是最嘈杂的地方,也是传言传播最快的地方,当然目前最多人感兴趣的话题还是莜茗门。

  有人说:“逍遥派也收入莜茗门了。”

  有人说:“听说莜茗门主长得美若天仙……真想亲眼见见。”

  有人说:“听说以前那些被杀了之后还挖出眼睛的男人,都是看过她真面目的,你还想见吗?”

  还有人说:“她被龙家堡围攻的时候,我就在场,果真不是普通的女人……明明受了伤,明明周围都是拿着剑伺机杀她的人,她还能旁若无人地一步步慢慢走……哎呀!血迹留了长长一路……”

  “你可见到她的样子?”

  “废话,她一向蒙着脸的!”

  “……”

  “……”

  没有人再口口声声邪教妖女,没有人咒骂她丑陋不堪,每个人提到她都是畏惧和神往。

  很多人聚精会神地听,有的还插几句话,谈得津津有味。

  只有秦枫端着酒杯近半个时辰,像个雕像坐在饭桌前。

  直到有个一身红衣,妆容妩媚妖冶的女人,从他手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他的目光才有了焦距。

  眼前的女人看似二十五六岁,七分姿色,三分颜色,也称得上十分美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女人的妩媚,丰满的酥胸一半露在外面,恐怕就是青楼的妓女都比她懂得廉耻。

  秦枫不理会她,又倒上一杯酒。

  “见了姐姐怎么都不说句话呀?”那女人千娇百媚的声音引来酒馆里不少人的侧目,唯独秦枫垂首独酌,像是根本没听见。

  其实,他认识这个女人,具体叫什么名字记不清,隐约记得江湖上的人都叫她逍遥仙子。很多人说她人如其名,秦枫却怎么也想不通,这女人哪里有仙子的风骨。

  逍遥仙子掩口娇笑几声,一双媚眼如秋水潋滟。“还以为你长了两岁,会解些风情,原来还是老样子,无趣死了!”

  “……”

  逍遥仙子见他还不说话,凑近了些,用只有他们才能听见的声音道:“真搞不懂门主看上你什么了。”

  秦枫手中的酒杯微微摇晃了一下,白皙的脸颊泛淡红。

  “门主请你去,你是打算自己去呢,还是我抓你去呢?”

  不知为什么一听到门主两个字,他的心漏跳很多下,浑身开始燥热,不知不觉额头竟渗出汗水。

  说实话,他面对生死的时候都没出过冷汗。

  逍遥仙子暧昧地一笑,特别体贴地帮他擦擦汗,在他耳边吹着热气:“呦!弟弟,你也有怕的时候啊?门主又不会吃了你!”

  “她找我什么事?”

  “当然是好事喽。不过对你这种不能人道的男人可就未必了……”说着逍遥仙子从怀中取出一个透明的小瓶,拨了塞子在秦枫面前晃动几下:“姐姐听说你受伤了,动不了真气,特意给你准备了灵药。”

  他当然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惜他有伤在身,动不了真气,自知反抗也是徒劳。

  所以他非常合作地吸了。

  要见的躲不了,他抗拒不了的不是这迷香,而是那个要见他的人。

  吸入一缕香气后,秦枫便觉身体有些轻飘,意识一点点朦胧。

  很快他就抵制不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枫慢慢清醒,四肢还能移动,就是有些酸软无力。

  耳边似有轻轻的水声,又不像流水。

  周围似有暗香环绕,又不像是花香。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睡在一个竹藤的躺椅上,椅子非常舒适,躺在上面刚好不会牵到伤口。

  他勉强坐起身,发现空旷的房间什么都没有,只在他对面挂着一幕白色的纱帐,水声就是从那纱帐后传来。

  纱帐虽不透明,但却将一个女子的影子印得相当清楚,甚至能看到飘着雾气的水在她手指间起起落落,在她身体上萦绕。

  窗外,落花飞絮,飘散漫天。

  窗内,水花滴落,点点似泪。

  秦枫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微笑着靠回躺椅上,细细地品味着面前的无限春光。

  记得有人讽刺他,说他一定是和尚投胎转世,才会六根如此清净,坐怀不乱。他还为此认真思考过,认为那人说的非常有道理。

  现在想来他是高估自己的定力了。

  遇到莫情,他才知道什么叫做命中相克。

  洗了好一会儿,莫情撩了撩垂在肩上的湿发站起身,披了件衣衫,一步步走向纱帐。

  纱帐被轻轻挑起……露出那张迷人心神的脸。

  接着她整个人走出来,婷婷袅袅,清风扶柳,冰肌玉骨,细雨消尘。

  几日不见,他无法否认自己心底的喜悦,更加无法忽视他看见莫情清减了许多的脸颊,心中阵阵抽痛。

  明明就是爱,明明就是思念,他就是不敢承认罢了。

  莫情走近他,理了一下湿发,跪坐在他身侧。

  半透的衣衫轻合,依稀看见胸口粉红色的伤疤!这一霎那,他好想问她一句:痛不痛?

  怎么会不痛?被最爱的人一剑入心,谁会不痛?

  他还没开口,莫情对他眨眨眼,媚笑道:“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他一时语塞,愣了好一会儿才笑道:“你怎么看出我是自愿的?”

  “从你的眼神!”

  “……”他转头避开她的视线,这次他绝对不是冷漠,而是羞愧得浑身都不自在。

  “你想我了吧?”

  秦枫清清喉咙,实在想否认,不想一面对莫情满是期待的眼,不自觉回了句:“还好!”

  莫情立刻眉目含笑,挂着水珠的脸又贴近些,几乎碰触到他的脸。

  “那你怎么不早点来找我?我很想你。”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吹在他耳后,撩人心神。

  莫情和逍遥仙子的动作如出一辙,产生的效果倒是大相径庭。

  秦枫顿时觉得手脚不是酸软而是僵硬,甚至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僵硬的。

  他动了动身体,尽量和莫情保持一点距离。之后又调整了一下紊乱的呼吸,问道:“你抓我来不是因为想我吧?”

  “当然。”莫情拉开自己的薄衣,指了指胸口的疤痕,用极轻柔的声音道:“你刺了我一剑,我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

  “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把你一辈子关在这里。”她笑了,笑得千娇百媚。一边笑,还一边贴在他胸前,细吻他的颈项,然后一点点向下移……“陪着我……一生一世。”

  他深深叹息。

  遇上莫情,他是注定了“死无葬身之地”了!

  秦枫闭上眼……用尽全力将她抱紧,疯狂而贪婪地吻着她的唇。

  什么仇恨,什么魔女,他都忘了,就记得他的情儿对他说:“我很想你……”

  他也很想,非常非常怀念她的味道。

  激情越燃越烈……

  春光满室……

  秦枫看她如此取悦自己,不禁有些为她心酸,叹道:“逍遥派是不是投靠了莜茗门?”

  “你怎么知道?”

  “其实你根本不必学逍遥仙子那一套。”

  莫情的笑容立刻消失,一脸的寒冰初结。

  “你怎么知道我是和她学的?”

  “我……”

  莫情猛然推开他,转身跑出去。

  “情儿……”他一起身便牵动伤口,痛得跌坐在地上。想要再站起,才发现他的四肢酸软使不出力气,努力了很多次,总是坐回藤椅上。

  他将半褪的衣服拉好,苦笑着摇头。

  逍遥仙子教她这些媚术的时候,怎么没告诉她别在这种关键时刻跑掉!

  秦枫刚穿好衣服,便听到脚步声徐徐渐进。

  他抬眼,发现进来一位一身白衣的女孩儿,明眸善睐,朱唇皓齿,看似十七八岁的年纪,动之无声,举止内敛,与她的年龄完全不符。她的装束和莫情完全一样,颇有些神似,可惜清丽脱俗的五官始终保持在同样的位置上,再美都让人感到阴森。

  “吃药!”她面无表情将药递给秦枫,说出来的话像是被冰过一样。

  “你们门主呢?”

  女孩儿没有回答,就像是什么都听不到,放下药便出门。

  两个时辰后,她又来送饭,秦枫又问道:“你们门主呢?”

  女孩儿冷冷瞥了他一眼,又出去。

  她第三次来的时候,秦枫接过手中的药,没再说话。

  她反倒开口道:“我叫曲莜,有事你叫我,我就在门外。”

  从此之后,两个人再没人说话。

  三天里曲莜按时给他送饭,送药,时间分秒不差。

  但莫情再没有出现。

  三天时间对一般人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对一个等待的人来说,感觉就不一样了。那么,对一个连移动的力气都没有的人来说,又岂止是煎熬。

  秦枫的心在浮浮沉沉中等待了三天,希望和失望交替过无数次,他才恍然领悟什么是爱情,原来动了心就注定要被别人牵动情绪。

  他爱她吗?究竟爱的是他假想中的情儿,还是那个传闻中阴狠毒辣的魔女,他自己都分不清。

  其实,仔细想想他爱的就是一种感觉而已,一种让他不顾一切,忘记一切的狂热。

  可是,就是再深的感情也会被这种没有自由,没有尊严的生活方式消磨殆尽。

  莫情说走就走了,将他毫无理由地关在这里。

  他就连去茅厕,曲莜都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过着这种囚犯一样的日子,他无论如何也狂热不起来了。

  喝了药,他调息了一会儿,内力已经恢复了三成,迷药也被他逼出了三成。

  四肢终于可以活动自如,但他还是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因为他知道三成的功力还不是曲莜的对手。

  更何况他不了解莜茗门的情况,就算能逃出这个房间,也不一定逃得出莜茗门。

  门响动了一下,没有一点脚步声,却有一阵淡香飘到他身边。

  他猛然转头,莫情蒙着面纱站在他身边。看不见面容,也看不到表情。

  能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远在天涯的人影……以及她白色的裙边上沾着一点鲜红。

  面对这样的女人,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静静闭上眼睛,不想再看那一点鲜红--一个生命最后的痕迹。

  莫情也不说话,坐在躺椅边的地上,侧身倚着躺椅,将头靠在他肩上。

  时间就那么悄悄的流逝,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心跳声。

  有时候,花前月下的爱情远不及一刻的安静浪漫,再多的甜言蜜语都不及默默相对,用心去感受彼此。

  秦枫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转头看着莫情。

  她带着面纱,闭着双目,除了长长的睫毛什么都看不到,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无法移开视线,就想这么看着她,哪怕一千年。

  “我很小的时候,娘常像我这样靠着空空的躺椅,那时候我总想知道为什么……现在我才懂了,这种感觉真好。”莫情的声音听起来虚无飘渺,满是落寞。

  秦枫心中一颤,怒气像烟雾消散,整个人似乎都跟着湮灭。

  “你娘?她也在莜茗门吗?”

  “她是前任的莜茗门主,四年前,她去世了,是自杀的。临终前,她将莜茗门交给我,她要我一定要杀尽天下所有负心的男人!”

  秦枫终于明白了,原来曾经血洗江湖的魔女并不是莫情,而是她的母亲。他伸手摸着她的顺滑的发丝,深深道:“情儿,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我只想提醒你,杀人没用的,你的武功再髙,也得不了人心?”

  莫情坐直身子,眼眸里荡漾的柔情一点点黯淡。

  最后,她转过头赌气道:“得不了就得不了,反正凭我的武功,这辈子你都休想离开莜茗门。”

  秦枫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虽然她的话挺伤他尊严,但同样也让他感动……

  也许莫情有点冷酷,有点狠毒,有点自我,甚至有点偏激,但她爱他,爱得坦白,真切,爱得让人无法抗拒。

  “过来!”他曲曲手指,莫情立刻很听话地凑近他等着他说话,样子乖巧得让他心疼。

  他想了想道:“真要拿我当男宠养着?”

  “不可以吗?”

  “可以,但是关键时刻不能跑……”

  “呃?”

  不待她反应过来,秦枫已经将她推到在躺椅上,扯去她染了血的白衣。

  当秦枫继续将上次没做完的事情做完,拥着柔软的身体在舒适的床上睡去,他又忘了自由和自尊……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聪明人变成白痴的,恐怕就只有一样东西——情!

  秦枫站在窗边,无月的夜,天地黯淡。

  微弱的一点光透过纱窗落在外面的石阶上,明明灭灭,模模糊糊,照不清天地却温暖了寒冷已久的心。

  流浪太久,他早已习惯在站在黑夜里遥望别人窗内的烛光,今天他还是第一次站在温暖的房间里躲避窗外的黑暗。有时候他真想就这么在这里躲避一世,管他江湖的谁主沉浮,他就在这里和莫情一生一世相依相伴!

  可是他能吗?那纤柔的十指抚过他身体时,他可以不去想多少生命被扼死,他能忘记唐杰是怎么变成废人的吗?

  漆黑的夜里,白色异常刺眼。

  秦枫站着窗前,看见莫情越来越近,速度快得惊人。

  他不自觉地微笑,黑白变得不再分明。

  秦枫打开窗正要说话,曲莜和另一个女人抬着一个盖着白布的尸体迎上去,莫情停下来,轻轻撩起白布又匆匆放下,远远地站在那里望着他。

  秦枫扶着身边的椅子坐下,缓缓闭上眼睛。他真希望自己没有看到逍遥仙子伤痕累累的脸,痛苦挣扎的死相……

  “你看到了?”莫情的声音在他上方响起,比黑夜还要阴冷。

  秦枫握紧颤动的手指,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吼道:“我说过我们没什么,你何必……”

  “没什么你何必这么激动?”

  “你?!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冷血?”

  莫情猛然转过身去,颤动着的瘦肩像随时都可能散掉……

  他暗自叹息,这个世界唯一不可以爱的人,恐怕就是眼前这个会噬人心,喝人血的女人了!可他偏偏爱了,无法自拔。

  带着些许恨意,他将莫情瘦弱的肩膀搂了过来,唇用尽全力侵占着她柔软的唇瓣,然后,他便将她压倒在床上……

  情欲有时候就像是吸食罂粟,上了瘾就再难戒掉,特别是在疼痛时,只有这种意乱情迷才能麻痹痛苦……

  时间就这样日日寻欢地度过,转眼一个月过去了,秦枫将真气在全身运行一周,完全畅通无阻。

  他开始有点后悔太快把毒逼出来,这样他就没有借口可以放任自己沉沦。

  走出房门,曲莜还站在门外,面无表情拦住他的去路。

  秦枫微微摇晃了一下身体,低声道:“我想见见你们门主。”

  曲莜依然冷漠地望着远方,拦住他去路的手完全没有放下的意思。

  秦枫释然微笑着,退后一步……就在曲莜正欲收手的一刻,他突然出手点上她六大穴位。

  曲莜软软瘫倒,瘫倒时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秦枫快速闪到一株树下,用粗大的树干挡住自己,悄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一个天然的狭长石谷,很多错落有致的石屋在茂密的树林中若隐若现。急促地穿梭于山谷之中的大都是年轻女子,不必交手,单看她们走路飘飘忽忽的样子,就知道她们的武功非同凡响。

  而她们的装束完全一样,很多蒙着脸看不清样子,远远看来很像莫情。

  他才恍然明白,血洗江湖各大门派的原来不是莫情一个人,莜茗门武功极高的也不仅仅是莫情一个。

  一阵微风吹过,金黄的枝叶在风中的飘荡,诉不尽的缠缠绵绵。

  他努力让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既然选择离开,就不能再让自己留恋。

  找了整整半日,等到月上柳稍的时候,他才发现一个隐蔽的洞口,有几个人进去没再出来。

  他一步步向里面走,每走一步都会想很多事:想里面是不是机关重重,进去会不会丧命,想里面是不是离开的路,进去了就出去了。

  想到外面自由自在的世界,也想起莫情胸口的伤疤。

  想到自己将永远不会再见到她……

  “你再向前走一步,我会杀了你。”冰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他猛然回头,背后站着很多白衣女子,而他最难以割舍的女人就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转回头,向前又迈了一步。

  “秦枫,你别以为我……”莫情犹豫了一下,又道:“你们都下去。”

  等莜茗门的人都离开后,莫情才冷声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恢复内力?”

  “你忘了我和唐杰是好朋友?”

  “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你不是也在骗我。”

  莫情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就算你恢复了内力,也一样不是我的对手,跟我回去吧。”

  她的声音就像是随风飞舞的树叶,带着无奈,带着哀伤,不断下落。

  “枫,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我们每天一起等着天上最东方的星星升起,依偎着睡去。你看最东方的星星就在那边……”

  “我不是对你说的,是对那个我曾经爱过的女人说的。你该明白,‘情儿’对我来说早已消失。”

  “我还是我,从未改变,是你变了,你不爱我了。”

  “没变过,也从未爱过。”

  “为什么?为什么我无论怎么做都得不到你的心?你一剑刺在我的心上,我都没怪你,还想尽一切办法取悦你,甚至不顾廉耻学这些……”

  秦枫听得胸口一阵麻木的痛楚,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痛得双脚无法移动。

  他运气平息了很久,才稳住心神道:“我说过,你根本没必要学。”

  “是,我真的没有必要学,就算我可以给你一切,你也不会喜欢上我。”

  秦枫低下头,眼睛如同被烈火焚烧。

  他是爱她的,就是因为太爱,所以不能接受她的所作所为,不能让自己放下所有的自尊和自由做她附属品。而且,现在他们是相爱,什么都无所谓,那么数年后呢?

  激情被磨没了,他又算什么?她宣泄情欲的工具?

  所以,他宁愿选择给彼此留点尊严,留点美好的回忆。

  “你走吧。”莫情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只要记得情儿,记得情儿在这等你回来……就好。”

  “情儿……”他握紧双拳,咬牙忍住将要出口的“我爱你”,说道:“别等了,忘了我吧!”

  说完,他一步步走进黑暗的山洞。

  在不见五指的山洞中,他静静回首。

  洞外洒着月亮的光华。

  莫情跪坐在地上无声地哭泣着……

  人没有希望会更容易忘记。

  他的绝情是对她的仁慈,是希望莫情能将他彻底忘记,做她想做的事,爱她该爱的人。

  而他将会把这一幕永远刻在心上,永不忘记……

  他生命中的唯一。

  ******

  离开了莜茗门,秦枫继续着所谓自由的流浪生活。

  每天毫无意义地穿梭在陌生的小镇,与陌生的人擦肩而过。

  他以为他还是秦枫,还可以洒脱地一笑,对自己说一句:“无所谓!”

  可是当他在恶梦中惊醒,按着剧痛的额头沉浸在回忆中时,他才明白:莫情不仅囚禁了他的人,也囚禁了他的灵魂。即便他离开了莜茗门,他也已不再是秦枫!

  “你们有没有听说点苍派的岳掌门暴毖。”

  “当然听说了,八成又是莜茗门做的。”

  一听到莜茗门三个字,秦枫立刻放下筷子,仔细地听着。

  过去的他从来不会留意身边走过的女人,如今一有女人从他身边经过,他就会去仔细看看是不是莫情,然后就会有种莫名的失落。

  过去的他从不会听无聊的人茶余饭后滔滔不绝地胡言乱语,如今他总会耐心地在角落里倾听,津津有味地听他们讲着关于莫情的传闻,有时明知是假的,他还会听得很满足。

  就像饥渴的人明知是海市蜃楼,也会奔过去一样……

  “废话,实话告诉你们吧,莜茗门是在为逍遥派出头的。”

  “难道是为了逍遥仙子?”

  “可不,岳掌门也真是的,杀逍遥仙子不是明摆着和莜茗门作对嘛!他真是不要命了。”

  秦枫的浑身一紧,身心像是极寒,又像是滚烫,总之就是痛苦地无法呼吸。

  他还记得莫情转过身时颤动的双肩,还记得后来莫情对他说:“枫,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说我冷血,就你没资格,因为我的血只为你流过。”

  ……

  秦枫走过去坐在那些人身边,问道:“你们可知道岳掌门为什么要杀逍遥仙子,他们有什么过节吗?”

  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口沫横飞地说了半天,秦枫才明白事情的原委。原来莜茗门的人神出鬼没,那些名门正派的“大侠们”无法找到她们的踪迹,只好设计抓住逍遥仙子,威逼她说出莜茗门的秘密。

  没想到她到死都没说出来。

  那些大侠们便将逍遥仙子的尸体挂在紫竹林,以示“威严”!

  黑与白,正与邪,他一直以为自己分得清楚,看得明白。

  其实这个浑浊的人世间,爱与恨,善与恶,何必计较!

  他决定了,再去看一眼唐杰,然后就回去和莫情说句:对不起……

  阴霾笼罩下的唐门,和它的主人一样,失去了阳光……

  即便仆人将庭院打扫得一尘不染,还是给人一种萧索的冷落感。

  秦枫在总管的引领下绕过前厅,直接走进书房。

  “许久未见了。”唐杰坐在轮椅上对他微笑,笑容和外面的天色一样阴暗。“坐吧。”

  秦枫坐下,原本想说的话在面对唐杰又消瘦许多的脸庞时再也无法出口。

  唐杰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平静道:“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

  秦枫犹豫了片刻,正要开口,却被唐杰打断:“如果你是想劝我放下仇恨,远离江湖的是是非非,就不要说了。”

  秦枫一愣,他早知道唐杰聪明,却没有想到唐杰聪明至此。好久才接着道:“比起南宫前辈和岳掌门,你至少还活着。”

  “就是因为我活着,我是唐门的主人,所以我不能逃避……更何况,就算我可以放下仇恨,我也不能让唐门绝迹江湖。”

  “你何必自寻死路?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那要看你打算帮谁。”

  秦枫闻言大惊,霍然起身。“你知道了?”

  “有些事是无法隐瞒的。秦枫,我可以不勉强你帮我,不代表别人都不会逼你……龙堡主带着各大门派的人在大厅等你……我想你该听说逍遥仙子的下场了。”

  一阵狂风吹开门窗,桌上的纸张在风中旋转散落。

  秦枫扫了一眼上面的字迹,才知道全江湖都以为他私通莜茗门,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早就联系好,要在唐门“审问”他。

  而他的朋友还端坐在那里,异常平静,平静地让他心寒。

  他宁愿相信唐杰是身不由己,宁愿相信他的朋友是无能为力。

  “唐杰。”秦枫抬头望了一眼外面落尽叶子的枯枝,淡然道:“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帮我最后一次,不论如何我不想死在那些卑鄙小人的面前。”

  他见唐杰垂首,不言不语,继续道:“如果你认为我和莜茗门暗中来往,那么我告诉你,其实血洗江湖的是我,害你的人也是我……我愿意承担一切的惩罚。”

  唐杰沉吟良久,推动轮椅移到墙壁边,从暗格中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递给秦枫:“你若愿意为她承担一切,就注定只有死路一条。这个,也许比外面那些人的刀剑痛快一点。”

  他毫不犹豫地喝下……毒药竟是芳香的,带着丝丝甘甜。

  秦枫的人生看起来挺可笑的,爱上了一个看似比水还要纯净的女人,竟是世上最可怕的恶魔。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用毒药送了他最后一程……

  可是到了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候,他忽然想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有他自己认为重要的事。唐杰要维护武林正义,莫情想要他永远留在莜茗门陪伴她,而他,愿意为了自己爱的女人放弃生命,这些都无所谓对错。

  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衫,走出唐杰的书房。

  两天里,秦枫的五脏六腑被剧毒一点点侵蚀,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带着对莫情最后的渴望,赶到了紫竹林。

  站在山崖上,秦枫望着西方的漫天彩霞,望着太阳一点点沉落,停住了脚步……

  太阳落了明天还会一样的升起,依然照耀这大地。而他已经不能再陪莫情看下一个日出……

  他忽然后悔了。他来了,把那句始终说不出口的“我爱你”说出来,了却最后的心愿,留给莫情的又是怎么样的痛!

  他这么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未及细想,他的身后传来惊喜的呼唤。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秦枫遽然回首,莫情就站在他身后,面纱后的笑容比朝阳还要灿烂。他还没开口,她已冲进他怀中,“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你还爱我!”

  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他短暂的生命曾经有一个女人给过她温暖,就已经足够了。他用尽全力揽她入怀,轻轻亲吻她香气撩人的发丝。

  “情儿……”他极力压抑的剧毒终于冲破了他的真气,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想说的话已没有办法再说出口。

  感觉到异样,莫情抬头看他,才发现他嘴角流下的暗黑色的鲜血。

  不及细想,她立刻按住他脉门,将内力输入他体内。

  感受到一丝力量,秦枫才缓了口气,说出话来:“没有用的,这毒已经侵蚀了我的五脏六腑,就算你把毒逼出也已经晚了……”

  “不会的,我一定能救你的。”

  秦枫无奈地摇摇头:“连唐杰都解不了的毒,还有谁能……”

  “唐杰?他解不了……”莫情神色一暗,忽然又想起什么,急切道:“还有个人能解。”

  “别傻了,你可知鬼医是什么样的人?他只会杀人,从不救人。”

  莫情失神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可除了他再没有人可以救你了。”

  “去了也是徒劳。”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试试。”

  ******

  疾驰的马车上,莫情拖着下颚发呆,思绪飘忽,眉头深锁。

  像是在忧虑,却不像是在为他的伤势担忧。

  秦枫伸手抚摸着她消瘦的肩,关切道:“想什么呢?”

  “想他会不会救你。”莫情的目光一直闪烁不定,烦躁地捏着手指自言自语道:“他会救你的,一定会的……”

  “情儿,答应我,如果我死了,你不要再滥杀无辜了,人世间不是冰冷的。”

  “不,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不论生死……”

  永远都不会分开……不论生死……这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感动的一句话,有莫情这句话,夫复何求!

  刚一到断肠崖的山顶,莫情便不顾一切大声地呼喊:“吴子忻,你出来!你出来……”

  她的声音叫道沙哑,回应的仅仅是山谷的回声。

  “算了,他不会出来的。”

  “不,他会!”她忽然双膝跪在地上哀求道:“你救救他,我求你救救他……”

  秦枫实在不忍看下去,强忍住剧烈的痛楚,扯着她的衣摆:“别这样,别……能死在你身边我……”

  他话还未说完,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不知从哪里冲过来,发疯地抱紧莫情叫着:“你终于原谅我了,你终于回来了?”

  莫情呆呆地让他抱着,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那男人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哄着:“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秦枫傻傻望着这一幕,连痛苦都忘记了。

  凭他对莫情的了解,她不是一个爱哭的女人,更不可能随意于男人如此亲近。

  在看那个男人,虽然看起来疯疯癫癫,

  他看着莫情在另一个男人怀中哭泣,顿时感觉眼前一片漆黑,意识开始模糊。

  在他完全昏迷之前,他似乎听到莫情在哀求:“你救救他,我求你救救他……”

  傍晚时分,秦枫在一间破旧的木屋中醒来,杂乱无章摆放的桌椅上都布满了灰尘,上面还放着破烂的瓶瓶罐罐,窗子上的窗纸也破了,时不时有冷风夹杂着灰尘吹进来。

  莫情没在他身边,而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正坐在少了一条腿的椅子上发呆。

  “情儿?情儿去了哪里?”

  男人恍然回神,半梦半醒般答道:“去少林寺拿易筋经了。”

  “什么?”

  “你的五脏俱损无药可救了,她去找易筋经,利用上面的方法帮你护住心脉,治疗内伤。”

  那人说完,弄了一堆不知名的药丸都塞到他嘴里,喃喃道:“先解了毒再说。”

  然后,他又呆呆捧着一张破烂的纸,一遍遍地看着。

  纸已经变黄,上面的字早已模糊不清,恐怕除了这个半疯的男人没有人知道他在看什么。

  疾风骤雨敲打着漏雨的房顶,急促的撞击声仿佛在催促黄泉路上的行人。

  秦枫感觉到身体就像桌上孱弱的油灯一样,随时都有可能熄灭,体内传来的剧痛折磨得他气若游丝,可是他还是咬着牙保留着那已经模糊的意识,他明白只要他不坚持,他随时都有可能永远的失去意识。

  死并不可怕,但莫情还没回来,他不能让她失望。

  终于,莫情从暴风雨中走了进来,带着满身泥泞和沾着鲜血的《易筋经》。

  她一进门就欣喜地扶起他,道:“我拿到易筋经了,你有救了。”

  秦枫却对易筋经完全没有兴趣,他在意的就是那个能让莫情哭泣的男人。

  “那个男人是谁?”

  莫情默默点头,道:“他是鬼医,也是我爹。”

  “什么……”

  “十八年前,我刚刚出世,他就说我会贻害天下,非要杀我。我娘一怒之下抱着我离开。若不是为了你,我是永远都不会回来的……”

  “对不起!”

  “没事,我早就习惯了!”莫情坐在他身边,伸手抵住他后心;“他告诉我,只要我把内力传给你,你就可以自行疗伤。你会很快好起来的!”

  “你把内力给我,那你怎么办?”

  “枫,别说给你内力,只要能救你,就算要我的命我也愿意!”

  秦枫再也无言,除了深深地拥抱住莫情,没有什么可以表达他此刻的感动。

  ******

  当晚,秦枫根据易筋经上的疗伤方法运功疗伤到了深夜,发觉身体里的痛苦已经减轻了很多,莫情输给他的真气也可以控制自如了。

  “你还恨我吗?”门外隐约传来说话声,像是鬼医的声音。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杀我,我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怎么忍心?”

  “我当然不忍心!我夜观天象,发现你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刹星,拥有别人无法企及的力量,也注定将带来武林的一场浩劫。一时鬼迷心窍想要杀你,被你娘发现,她一气之下留下绝情书带着你离开。

  失去你们之后我才后悔莫及。我四处找你们,我想告诉你们,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们母子了,可是我始终没有她的任何消息。后来,我就疯了,天天糊里糊涂地活着。

  孩子,你能原谅我吗?”

  莫情摇摇头:“我娘到死都没有原谅你。”

  ******

  第二天早上鬼医走进他们的房间,一夜之间他苍老了很多,但是他把全部变白的头发整齐地束好,还穿了一件干净整齐的长衫。

  “一会儿你们就下山吧,秦枫的伤只要每天修炼《易筋经》就可以治好。”随后,他拿出两本泛黄的书说道:“这是我毕生的心血,记载着我研究的各种奇难杂症和解毒方法,以后你们也许会有用。”

  他顿了一顿又对秦枫说道:“秦枫,好好照顾情儿,她从小就没有得到过疼爱,又有一些她母亲的偏激,但是她一心一意地爱着你,如今她失去了武功,就等于一个普通的女人了,希望你能好好地保护她。”

  秦枫坚定地点点头,“您放心,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鬼医沉吟良久,又正色道:“你们都是天空最明亮的星,可惜太过接近就会盖住对方的光,所以你们要在一起必定劫难重重。秦枫,我劝你还是远离江湖厮杀,做一个平凡的人,否则你们早晚会丧命。”

  “好,我从此退隐江湖,和情儿过着平静的生活。”

  ******

  蓝绫的坟前,还和去年一样遍地淡蓝色的野花。墓碑前干干净净,没有一根杂草,墓碑上也没有一点灰尘。想不到骆禹铭对她的爱依然那么深,而秦枫已经很久都没有来过了。

  秦枫跪在蓝绫的坟前,说道:“蓝绫,对不起。我很久没有来看你了。今天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要成亲了,我找到了可以伴我一生的人……从今往后,我要远离尘世的喧闹,避开江湖的纷争,和她平静地过日子。我们明天就要成亲了……”

  “我记得你答应过我,会请我喝杯喜酒的。”骆禹铭出现在他面前,依旧是衣冠楚楚,刚毅不凡,浓密的眉毛,两颊细微的胡茬让他看来充满男人的粗犷豪放。只是神情比当年忧郁、深沉了很多。

  秦枫讶然看着他:“你终于肯见我了?你不恨我了?”

  “不恨了,她是心甘情愿为你死的,不是你的错。”骆禹铭道。

  秦枫几乎不敢相信,他以为一生都等不到骆禹铭的原谅。

  “明天是我成亲的日子,如果你愿意可以过来喝杯酒,我没有请任何人。”

  新婚之夜,是秦枫一生最开心的日子,他终于可以和最爱人长相厮守,可以和最好的朋友把酒言欢,他以为此生足以。

  可惜他的酒量远没有他的心情好,数杯而已,他已经醉得迷迷糊糊。

  再醉他也不忘抱紧他的新婚妻子,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情儿。

  平凡的日子有平凡的快乐,也有平凡的烦恼。

  傍晚十分,秦枫悉数着手中仅有的几锭银子,不得不感叹人生得可悲,可笑。

  当他知道世界上还有柴米油盐的时候,才知道银子是多么重要。

  “二百两,这么多银子啊!”一个感叹的声音闯入他的意识。

  他立刻停住脚步,细看过,原来是悬赏缉拿一个杀人越狱逃犯的榜文。

  良久,天色逐渐暗淡,人也逐渐散去,只有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手中的银两早已被他握得变了形。

  最终,他用力撕下了榜文,正如撕下他高傲的灵魂。

  “等我攒够了钱,就可以做点小生意,可以给她安定富足的生活。我可以的……”

  午夜,秦枫轻吻着情儿的唇,呻吟道:“我明天要出去办点事情,很快就会回来。”

  “嗯。”

  “你不问我去做什么?”

  “你每次离开都不会告诉我你要去做什么,你只能要很快回来就好。”

  “等我……”

  醉人的温柔,点燃了秦枫冰冷的心,也点燃了他的灵魂……

  捉拿犯人并不是他想像的那么简单,杀一个人容易,找一个人太难了,不但要比武功还要比智慧,有的时候要追捕几天甚至几十天。可是每一次抓到人,交给官府时,他就会非常满足,因为他又可以回家了。

  家,那个只属于他的地方,有一个一直都在等待他的人。

  秦枫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激动的心回来了,刚走进山庄就看见情儿缥缈的身影,他感应到了她从心底散发出的忧伤。

  晚风吹过,卷起地上飘零的黄叶,飘落在树下徘徊的孤独身影上。

  他暗暗下定决心,过几天,一定要去把那个山贼的头领抓到。那些山贼在飞鸿山附近烧杀抢掠,可是官府几次进攻都失败了,所以悬赏万两擒拿首领。这些山贼诡计多端,人数众多,他实在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不敢轻易冒险。

  可是他担心莫情,虽然骆禹铭会保护她照顾她,可他还是担心,毕竟她的仇家太多了。

  他决定了,再做这最后一次。他就把这段时间攒的所有银两都拿去做点生意,然后他还打算和莫情生好多好多的孩子,这样她就不会如此忧郁了。

  莫情终于看见了他,她像一朵黄花一样飘了过来,落日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美的是那样的销魂。

  柔美的轻纱在晚风中飘荡,一阵阵的花香吹拂在他的脸上,他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享受着幸福的感觉……他好累,好想好好的睡上一会。莫情依偎在他的怀中,问道:“你喜欢我么?你是不是觉得照顾我是你的责任?”

  他笑了,他可爱的妻子竟然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如果他不是喜欢她到了疯狂的地步,怎么会为了她服毒,为她退隐江湖,甚至隐姓埋名去做江湖中人耻笑的交易,他为了她一切都可以不要。只是“喜欢”这两个字与他付出的相比太轻了。

  “有些话是不必说的。”

  “如果我一定要你说呢?”莫情认真地看着他。

  “好,我送你一样东西吧。”秦枫拿出他前几日亲手为她做的一枚玉簪,“我的手工稍微差了一点,雕刻的梅花也不精致,可是这里面放了一张藏宝图,放的是我一生拥有的全部的财富。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当然如果你想看可以折断了看看。”

  莫情拿着簪子看了很久,笑着别在发间,再丑陋的东西配上她的美丽,都会与众不同。

  “枫,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她怎么也想不到那枚簪子里放的就是她最想得到的。

  秦枫了解她,可是她不了解他……

  “我好饿,也好累,我想吃你为我做的饭了。”说完秦枫闭上了眼睛,没有看见情儿眼中荡起的那缕彻底的绝望。

  其实不是命运作弄了他们,是他们的性格作弄了他们。

  秦枫从小到大历尽苦楚,也阅人无数,他很轻易的就能明白一个人想要的是什么。而莫情从小在母亲偏激的处事方式中生活,武功和杀戮是她十八年的全部,她从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别人想要的是什么,更不会去了解人的心。

  一个月后,秦枫终于铲平了那个山寨,他自己几乎都不敢相信他竟然还活着,幸好心口的那一剑偏了一点,幸好在他几乎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脑海中全是黄花树下孤寂的身影,幸好这个太守念在秦枫帮他抓了那么多犯人的份上收到消息就赶来,否则他今天恐怕就葬身在这片污秽的黄土中了。

  他连伤口都顾不上处理,带着最幸福的心情回到了他思念已久的家,他相信从此黄花树下可以永远不再有那个孤寂的身影了,他一生陪着她在树下看夕阳,听风声和鸟鸣。

  没想到,迎接他的竟然是空荡荡的黄花树,莫情为何没有等他?他的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于是快步进门,当他听到莫情的娇笑的声音,悬起的心才放下。可是……当他掀开门上的珠帘的那一刻他呆住了。

  他一生经历过太多的生生死死,太多的打击和绝望,他几乎可以承受命运和他开的任何一个玩笑,但这一刻他被彻底的击垮了,看着莫情一丝不挂的躺在骆禹铭的怀里,清脆的笑声不绝……

  天旋地转,乾坤倒转,他不能思考,甚至也不能动了,他明明记得莫情口口声声说“无论生死,我们永不分离。”

  这就是所谓的致死不渝的爱情,这就是所谓的生死与共?他倒退了几步无言地看着床上慌乱扯着衣服盖住身体的莫情。那一刻,他好像身处梦境一样无力,只是隐约听见那如响彻在非常遥远的天边的声音。

  “是我的错,你不要怪情儿,她只是太孤独了,太寂寞了。”骆禹铭愧疚地对他说。

  他的意识渐渐的清晰了一些,原来再深的爱也会被时间和孤独冲淡。

  是的,一年多了,她的孤独寂寞他了解,任何女人都需要身边有一个男人陪伴在身边。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只有我才真正懂她,可以给她她想要的,你……你成全我们吧。”骆禹铭跪在他面前苦苦的哀求。他觉得心口一阵刺痛,不是那个正在流血的伤口,而是看不见的心伤。

  秦枫再也忍受不住心口撕裂般的疼痛,一口鲜血吐出,血染红了雪白的幔帐……

  他以为莫情多少会说些什么,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无言地看着他。而且,在失去意识前,她被骆禹铭半托半拽着离开。秦枫伸手,想抓住她,想问她一句:是不是真的只有骆禹铭才能给她幸福,然而,他什么都没有抓到,只能眼看着骆禹铭带她离开。

  休息一阵,他的真气通畅了些,身体才有了力气。

  他的家依旧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微风依旧吹拂着轻纱,那纤柔的身影似乎还在窗边深情地望着黄花树,缠绵悱恻的一幕一幕依然那么清晰,可是那人已经永远的离开了。秦枫起身点燃了轻纱幔帐,点燃了寂寞的黄花树。他在一片火海中走了出去。

  瑟瑟的秋风夹着枯黄的落叶在无人的街头飞舞,虽然只是晚秋,寒风却在努力的提醒大家冬天就要到了,路上的行人都匆匆的地往家里赶。秦枫自己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拿着空空的酒壶漫无目的在街上摇晃着,一个一身红色衣服的女人故意走过来靠在他身上,他模模糊糊地看见一双娇媚的眼睛对着他不停地眨着。“公子,进来坐坐吧!”

  他只想喝酒,喝得可以让他忘记一切心痛的往事。“有酒么?”

  “当然有了,而且没有烦恼……”女人暧昧地说。

  清晨,一阵剧痛把他从宿醉的恶梦中惊醒,原来那个红衣服的女人正在帮他清理胸前的伤口。

  见他醒了,她叹了口气:“何必这么折磨自己呢?”

  他闭上眼睛,没有回答,她也就不在问什么了。

  “我叫飘飘,我刚刚帮你上好了药,看样子你该在这里休息几天。”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莫情那样的女人会毁了他,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被毁得如此彻底。他什么都没有了,连最起码的一点尊严、骄傲和人格都没有了。他自己都不相信会有一天躺在一个妓女的床上,让天下最可怜的女子来同情和安慰。

  休养了三天后,他的伤略有好转,他便穿好衣服离开。

  飘飘问他:“你要去哪?”

  “去找人。”他要去找莫情,他一定要问清楚,她和骆禹铭在一起,只是一时寂寞犯下的错,还是真的爱上了他。如果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他可以原谅她,毕竟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才走到一起,没有什么错误是不可以原谅的。

  可如果她是真的爱上了骆禹铭,他……也无话可说了。

  “你的伤还没好,大夫说你不能下床活动。”

  “不碍事了。”

  走遍了大街小巷,走遍了整个繁华的城市,甚至走遍了江南,秦枫没有再看见莫情的影子,她和骆禹铭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他回了属于他们的家,那里只有一片灰烬,再无其他。

  后来,为了报答飘飘,他给飘飘赎了身,在繁华的集市附近买下了一个酒楼让飘飘给他打里。

继续阅读:第六章 南宫世家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风莫动情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