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绝恋
叶落无心2021-10-28 19:2513,048

  莫情一向是最讨厌酒宴的,但自从来了龙家堡,她每天最盼望的就是酒宴。

  因为只有酒宴上,龙家堡中的客人们在正厅聚集一堂,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可以看见秦枫,只是连续两日,秦枫都没有出现。

  直到今天。

  莫情始终如一,静静地品着碧螺春,有意无意瞥着对面的秦枫。

  两日未见的感觉比相思数年还要漫长,此刻见到他平淡无波的脸,她才明白比思念更痛的感觉是什么。深爱的人就坐在对面,一张桌子的距离并不遥远,真正遥远的是他们早已陌路!

  不知何时,一个面容清瘦,眼神里带着点沧桑和颓废的男子转动着轮椅靠近她,端详了她半晌才道:“骆夫人脸色不太好,好像是顽疾缠身。”

  她正仔细回想着面前这张似曾相识的脸在哪里见过,听见骆禹铭热络地打招呼:“好久没见了!我本打算参加完婚礼,带着情儿去唐门探望你呢。”

  唐杰?!

  她又仔细看看面前的唐杰,轮廓五官她记得不是很清,但她清楚地记得多年前的唐杰站在她对面时,傲然于世,意气风发……

  唐杰很自然地伸手放在她手腕上,眉头越蹙越深,神色越来越诧异。“夫人此病累积多年,为何不早些医治?”

  骆禹铭道:“我为她请过不少大夫,都说她的病不重,调养一段时间便可以好。”

  “只是有些咳,不碍事的。”莫情抽回手,悄悄看着秦枫,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病疾已入心肺,请恕我直言,这病撑不到明年花开遍地了!”

  “不会的。”骆禹铭的声音竟有些不稳。“凭你的医术,应该会有办法吧?”

  唐杰别有深意看了一眼对面的秦枫,转头又看看莫情,反手握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扭。

  “唔!”她暗自吸口冷气,痛楚顺着经脉直入五脏,又顺着五脏向经脉冲去。

  唐杰收了力度。“夫人不会武功?”

  “不会……”

  “那在下也是无能为力,夫人若还有何心事未了就把握好最后这段时间吧!”

  唐杰的声音不大,但足够三丈以内距离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她快速瞥了一眼秦枫,虽说她不奢求秦枫能有什么哀伤的表情,可他至少不该是这样一杯接着一杯品着他香气四溢的竹叶青,不见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用过晚宴骆禹铭说要和唐杰秦枫叙叙旧,莫情便独自先回小楼。

  再见唐杰,看见一个曾经受无数人敬重,如今形同废人的人坐在她面前,她再也恨不起来,反而同情他的遭遇……

  不过,仔细想想唐杰这个人也够奇怪的,按常理说他变成这样不会愿意在江湖上走动,更不该喜欢凑这种无聊的热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龙家堡?

  而且,看他的举止神态也不像多事的性情,怎么会主动给她看病?

  午夜十分,她辗转难眠,坐在窗边推开小窗,寒意阵阵扑面而来。

  楼下一身青衣素衫的人站在门前。

  她用力地眨眼,再眨眼,竟真的是秦枫!

  不知是他的衣服太过单薄,还是双肩太窄,他站在夜风里显得异常的孤单。

  ……

  他背对着她,非常专注地仰首望着不远处。

  莫情顺着秦枫的目光看去,那里有一株梨花树,正是叶子变黄的季节,满树的黄叶在风中瑟瑟发抖,直到抵不住风的力量,无奈地被风卷走……

  一片片凄凄无语!

  ……

  她起身太急,椅子被撞的倒在一边,可她根本无暇顾及,匆匆下楼。

  打开门,她明明有一万句话要说,开了口却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你好……有事吗?”

  秦枫猛转身,半天才开口,说的话比她还无意义。“我路过。”

  她住在龙家堡最西面,想要“路过”那可不是一般的绕路。

  “嗯……”秦枫看看小楼后面的一片高墙,清了清喉道:“是顺便……有点东西给你。”

  说着,他在她面前摊开手,掌心里放着一粒纯白透明的药丸:“这是天山一位老前辈送我的,据说多重的内伤服了它都能痊愈。”

  她接过,握紧,药丸握在手心里竟是滚烫的。

  她很努力想说句话,可是药丸烫得她鼻根酸麻苦涩,喉咙里绷紧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还有事,你保重。”秦枫说完转身便走,脚步快得像是施展轻功。

  “枫!”

  她看见秦枫惊讶地回头,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她不想挽留什么,就是想看他最后一眼,明天秦枫要去比武招亲,就要娶龙清儿,这个时候她不该牵绊他的脚步。

  “还有事吗?”

  她努力想再找个理由和他说几句话,可一紧张,心意就不经思考脱口而出,“要不要进来坐坐?喝杯茶……”

  对别人来说,这或许是句最平常的客套,可是对于他们的关系,这句话实在有点暧昧。

  秦枫微愣,望望远处向这里张望的几个侍卫,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跟着她走进小楼。

  踏着红木的楼梯,秦枫的脚步异常的沉重,缓慢,却未停下,直到进了她的闺房。

  一进房间,她脑中一片混乱,慌慌张张拿起茶壶,手不停抖着,一杯茶倒了比一万年还久……终于要倒满的时候,秦枫突然夺过茶壶丢在地上,伸手揽过惊呆的她。

  好容易从惊呆中寻回的意识,又被他突如其来举动湮没。

  “你……”

  近在咫尺的人真的是她渴求已久的爱人吗?她瞪大眼睛看着他……

  多近都没有瑕疵的肌肤,微微颤动着黑色的睫毛,蒙着一层滟色的眸子,和越来越近的唇。

  一如昨日,撞痛她的心!

  秦枫带着竹叶青醇香的唇齿压住她的双唇,近乎粗暴地辗转蹂躏一番,舌便很快探入,像卷走树叶的风一般卷着她的舌,卷走了她的灵魂,乱了她的心智。

  她闭上眼睛,忘情地伸手搂住他的腰,用尽相同的热情回应着充满热情的吻。

  激情的吻挑拨起渴望,而那渴望远远不是唇齿相依就能满足的……

  秦枫的手从她腰侧收回,她立刻承受不住秦枫几乎疯狂的力量,退后数步靠在墙壁上。刚换了口气,秦枫便开始拉她胸口的衣服,灵活有力的手指摸索进去,触摸着的肌肤……

  “不……”她终于清醒地意识到置身何处,软绵绵的手臂毫无力量地推着他。

  这种拒绝当然一点用都没有,他很快将她的双手捉住,用一只手按住,另一只手狂乱地扯开她的衣带,唇顺着她裸露的肌肤一路向下吻……

  接着,秦枫将她推倒在床上,欺身压上她……

  “不行!”她一慌,脱口道:“这里不行,骆禹铭回来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等她感觉到秦枫浑身僵硬,发现他咬紧牙瞪着她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想要收回早已来不及。

  “我的意思是,你若被他抓住把柄,明天就娶不到龙清儿了……”

  “对不起!”秦枫摸了摸嘴角,自嘲地冷笑。“骆夫人,我今天多喝了两杯,失礼了!”

  “枫……我不是不愿意,我只是担心骆禹铭回来看见……”

  她立刻捂住口,这是在说什么?!

  分明就是在刺了秦枫一刀之后,很怕他不痛,再补上几剑。

  “你总算学聪明了,知道跟男人偷情不要在自己房间。”秦枫平静地理了理衣领,扯平腰间的褶皱,缓缓道:“可惜,还是学不会……忠诚!”

  “我是为你好!”

  “为我?这六年你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要成亲了你又回来,你要真为我好就永远别和我说话,别让我看见你!”

  她咬住自己的手,想要忍下心里翻滚的疼痛,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一口鲜血吐在雪白的床单上。

  接着她干呕了很久,吐出的全都是血。

  “情儿!”秦枫冲过来,一手帮她捂住口,一手按着她的背将一股真气传进她体内,帮她护住心脉。“是我不好,你想什么时候出现都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千万别动气。”

  “别浪费真气,明天还要上擂台比武的。”她强迫自己不要掉一滴眼泪,推开他的手:“你要是输了,龙清儿就要另嫁他人了。”

  “你这次回来就为和我说这句话吗?”

  “我是发自内心恭喜你,做了武林盟主的乘龙快婿,娶到一个真心喜欢的女人……”

  “到现在你还不明白?”秦枫看着她的眼睛,“我根本不爱龙清儿,我真正爱的女人是你。”

  秦枫的一句话,她好久都没喘过气来,这句听似情深,实则不负责任的话出自任何男人之口,都是让人厌恶的。可被秦枫说出来,再加上清澈见底,不掺一点污秽的眼神……

  她几乎感动得想为他死!

  “枫,我……”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我也只爱你一个男人!”

  可惜当生命走到尽头,她何必再去死死抓住秦枫,让他悲伤矛盾,无能为力看着她死去……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秦枫会说:“你不用说……我知道爱我!”

  “你……”

  “从那天我在山洞里吻你,我就感觉得出你还爱我,或者说你对我的爱从未改变。”秦枫叹息一声,轻柔地拥她入怀。“情儿,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我可以不计较你六年前犯的错,也可以不在乎你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六年,我甚至能为你不娶龙清儿……可是你到底能不能确定哪个男人才是你想要的?你不能孤单的时候就想找个依靠,平淡的时候又寻求激情!”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串串掉在染血的床单上,血渍湮开一片。

  “我没有,从来没有!我是一直想和你在一起,是你不给我机会!”

  “那你跟我走!”他扳过她的肩,坚定地面对她:“这句话我只说这一次,你要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就跟我走,一辈子别见骆禹铭!”

  她坐直,长长吸了口气,才有了点力气:“明天我去看你比武,你千万别输……”

  “好!”秦枫放开她,松手时他的浑身都在颤抖。

  走到房间门口时,秦枫停了一下,道了一声:“谢谢!”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听到楼下关门的声音,莫情踉跄着跑到窗口。

  她看见秦枫望着叶落纷纷的树,看见他按着胸口扶着树干蹲下,看见他站起来一步步走远……

  “骆禹铭,你这个混蛋给我出来!”莫情凄厉地嘶吼。

  话音刚落,骆禹铭就从房顶飞身下来,一脸笑容:“如果不是我亲耳听见,我绝对不信秦枫也会如此低声下气求个女人。你也真是的,秦枫都这么求你了,你都不能给他个机会?”

  “你做梦!你有多卑鄙我还不知道?”骆禹铭绝对不会那么好心让秦枫带我走,只要秦枫带着她踏出这个门,就一定会一无所有,身败名裂,受人唾弃一生!

  如果她能陪他一辈子也好,偏偏她就要死了。

  骆禹铭笑了笑,道:“那你知不知道,我的目的早就已经达到了。”

  “什么目的?”

  “让他和我一样,过着别人看似光鲜的生活,其实活在不见天日的晦暗世界,眼前根本就没有过光明……他拥有一切,但从不快乐!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却要不来心爱女人的柔情……”

  “你把话说清楚!”

  “好啊!那你听清楚。六年了,你可知秦枫这六年过的是什么日子?”骆禹铭顿了顿,坐在桌前端起桌上大半杯茶润润喉咙,悠悠道:“以前,秦枫最讨厌酒那种辛辣的味道,三杯喝下就会头痛欲裂,死都不会喝超过五杯酒。你看他现在嗜酒如命,简直就是个酒鬼,因为他想要忘记你……”

  她想起秦枫每次端着酒杯的样子,想起他看似洒脱地一杯接着一杯喝酒……头痛欲裂。

  “你觉得秦枫冷酷吗?我以前也那么觉得,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他在一间客栈的院子里打磨一根玉簪,一边磨还一边傻笑。”骆禹铭伸手抽出莫情发间的玉簪,将它折断,从里面抽出一卷纸。“我才知道他也有动情的时候。”

  莫情吃惊的抢过,看见纸上的画,脑海中一片空白。

  画中是一个寂寞的身影站在飘零的黄花树下等待着心爱的人,虽然只有寥寥数笔,也能看得出是秦枫用心画的,她的眼神柔情似水,微笑动人心弦。

  旁边还有两行小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秦枫的话在她的耳边响起:“我的手工稍微差了一点,雕刻的梅花也不精致,可是这里面放了一张藏宝图,放的是我一生拥有的全部的财富。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当然如果你想看可以折断了看看。”

  “为什么会是我?”她跌坐在地上,一直想知道的答案,原来日日都在她身侧。

  “为什么不会是你?本来就是你啊!除了你他一无所有!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费尽心机的让他失去你?”骆禹铭满意地欣赏着她一脸的惊讶。“我也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他那天回家之前差点死在了飞鸿山上,如果不是我不想让他死得那么轻松,去告诉官府来救他,你以为他会回来么?他身上被刺了一剑,连包扎都没有,领了赏银就跑回来见你,没想到亲眼看见你和我在床上……”

  “不要再说了!”

  “心痛了?还有更让你心痛的。唐杰说秦枫自七年前就再没去唐门看他一眼,两天前突然去找他为的是求他给你看病……你都把他伤成这样,他还说:只要能救你的命,要他死都行!噢,对了,忘了告诉你他为什么要娶龙清儿!你以为他稀罕龙乘云那徒有虚名的盟主之位?他要是真在意这些虚名,当初就不会宁可服毒自杀都不肯和唐杰,龙乘云他们联合除去莜茗门。”

  莫情无力地坐在那里,绝望地闭上眼睛。

  她多少年来就想问秦枫一句:“为什么不爱她,不要她?”

  如今她真相被掀开,让她看见秦枫血淋淋的伤口,她宁愿选择带着疑问死不瞑目。

  “其实,他娶龙清儿不过是喜欢她的名字而已,他最喜欢喝醉酒的时候去找龙清儿,跟她说:情儿,我好想你!”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你说呢?哦,对了,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三年前,秦枫来大漠找过你,他找了整整半年,走遍了大漠,寻遍了所有的部落,打听你的消息,他还找到了蓝昊,问他可否见过你,蓝昊问他为什么要找你,告诉他:他生在大漠长在大漠,大漠里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可是,他从未听说过有一个女人叫莫情……他才离开了大漠,离开前,他还让蓝昊帮忙找你,说如果找到你,一定要帮他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华山之巅的落日很美,可还想再看一次?”

  “……”

  如果莫情还有内力,她一定要把面前这个狠毒的男人抽筋剥骨,看看这皮骨下包裹着怎样的灵魂。

  可惜她只能用那点蚊子都打不死的力气捶打他的胸口,以此发泄自己的忿恨。

  这一次,骆禹铭没有还手,也没躲闪,就站在那里让她打,直到她打得双臂麻木……

  然后,她开始砸房间里的东西,一声声破碎的声音,让她窒息的感觉稍有缓和。

  能摔的都摔得粉碎,她开始咳血,胸口像撕裂般痛着,最后她再也撑不住,昏迷过去。

  昏迷中,弥散的意识里,她感觉自己轻飘飘飞上天际,低头是华山之巅凝聚万年的烟云,洁白无暇,抬眼是最东方那颗最璀璨的明星,挂在漆黑的夜幕……

  她听到嘶哑的声音问她:这样的一生走到尽头,可曾悔恨?

  她想了很久,很久,默默点头:

  悔不尽,一生的血泪!

  恨不能,换一日旧梦!

  ……

  她醒来时,发现太阳已经升至正空,早已过了午时。她猛坐起身,掀开被子下床,根本没细想自己怎么睡在床上。

  骆禹铭正在收拾着东西,见她醒来,回身道:“收拾东西,我们回关外。”

  “我要见秦枫,我有话要和他说!”她不顾一切向门外冲,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骆禹铭如冰的话语在身后响起。

  “好啊,你去把一切都告诉他,他现在正在马场比武,也许已经赢了……我倒想看他怎么面对你,怎么面对全江湖的人。”

  她的双腿被冰冻在原地,再也迈不出一步。她自己的病自己清楚,现在不仅咳血,晚上甚至都喘不过气,这样下去,最多还能再撑上几日。

  骆禹铭见她犹豫,又道:“你要是真那么爱他,就跟我走,一辈子不要见他。”

  是啊,真那么爱他吗?!

  真想让他知道真相,让他的人生就剩下无尽的悔恨?

  如果秦枫真的爱她,一定也不愿知道她的痛苦,他一定也希望她能光彩夺目站在人前,满足而幸福的活着!

  就像她一样……

  她擦干眼泪走回房间,坐下来涂抹上了明艳的胭脂,精心挽好发丝,又换上件血红色的及地长裙。

  她对着镜子回忆着华山脚下的第一次相遇,他动人心弦的笑。

  回忆着,在狭小的客栈里他许下的一个个誓言,尽管没有实现……

  还有他那句:我爱你!

  她笑了,这一生最明媚的笑容,优昙花倾尽生命的最后一次绽放!

  “我要去见他。”她深深地吸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可是出口的音调还是颤动的。

  镜子里,她看见骆禹铭份外谨慎地整理着一件件衣物,仿佛他手里拿的都是价值连城的至宝,根本无暇理会她。

  她提高一些声音,“无论如何我要见他最后一面!”

  “你装扮得再美也没用?他娶的人又不是你!”

  “美吗?等你死的时候,我就穿这身衣服给你看!”

  “你,你非要逼我是不是?!”骆禹铭狠狠地将手上的包袱摔在地上,转身瞪着镜子里的她:“这身衣服你留着给秦枫看吧。”

  “你什么意思?”

  “走吧。时辰不早了,想见他最后一面就快走吧!”

  ********

  已经聚集了数千人的比武场没有莫情想象的混乱,各门各派的人都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看着比武,一些闲杂的人都站在比较远的围栏外观望,即便是议论几句也是压低声音的。

  她跟在骆禹铭身后一出现,所有目光立刻转过来,每双眼睛都像是想要把她看穿一样,就连正要上台比武的一个男人都坐回去,偷偷向她这面张望。

  她快速看向台上,上面站着一个身材矮小,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的男人,不是秦枫,她心里舒服了很多。她看向前方无际的人群,很多门派的少年侠客都带着伤,有些正在处理伤口,其中也没有秦枫。

  她转身再看向身后,一眼就看到秦枫,他在离她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正和南宫凌说话,淡雅的笑颜,清朗的明眸,浑身上下还是飞扬的神采,根本看不出一点失意。

  就在她怀疑骆禹铭昨夜是信口胡说,又一次骗她的时候,她看见秦枫微微侧脸,淡淡的目光从她脸上滑过,之后立刻移回视线和南宫凌继续低声说话。

  尽管只是冷漠的一个眼神,她还是看见他嘴角的笑容片刻的僵硬。

  她向前一步,却被骆禹铭拉住手臂。

  “你不是打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跟他谈情说爱吧?”

  “多谢提醒!”她正要收回目光,又看见坐在南宫裴音另一侧的曲莜,曲莜一见她立刻漠然地低头。

  曲莜和南宫裴音坐得很近,尽管没有一点亲密的举动,但是她看南宫裴音时眼里的柔情是清晰可见的。

  莫情垂下头,顿时觉得一阵眩晕,秋风刺骨的寒冷。

  “来,这边坐。”骆禹铭拉着她坐在唐杰身边空着的椅子上,问唐杰:“看来我还没错过最精彩的?”

  “秋一雷果然名不虚传,天山剑法让他练的简直出神入化。”

  “哦?这就是天山派的秋掌门?比我想象得年轻多了。”

  “是啊,三十岁便已将天山剑法练的出神入化,算是武学奇才……”唐杰顿了顿,忽然看向莫情,悠然道:“不过比起莜茗门的门主,实在不算什么。”

  莫情原本无心留意他们说话,心思全都在距她很远的秦枫身上。他说话的时候春风满面,时而浅笑,时而点头,和南宫裴音聊得十分投机,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过秋一雷出招。

  但唐杰突然提起“莜茗门”,她的心一颤,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收回视线再看身边的唐杰,他的脸色泛黄,双唇苍白干裂,一双干瘦的手放在膝盖上缓缓地揉着,每一下都像在倾诉着对莜茗门的仇恨!

  ……

  这时,台上的秋一雷已经一脚将对手踢下擂台。

  等了大约半刻,始终没有人再挑战,龙家堡的汪总管站起来朗声问道:“还有没有人想要比试?如果没有,今日的胜者就是秋掌门。”

  龙堡主稳如泰山地坐在旁边,龙清儿可没有他的沉稳,不停地左顾右盼。

  一听胜负就此定下,几个摩拳擦掌的少年又按耐不住,纷纷上台,结果不出几十招,几个人又分别被打了下来,哀嚎声一波接着一波。

  秋一雷一剑刺穿最后一个挑战者身体,眯起本就不大的一双眼,两撇小胡子轻轻一翘,自豪地在龙清儿面前抽剑,拭血,故意摆出盛气凌人的架势。“嗯!我劝你们都别来送死!”

  超长时间的沉默后,龙堡主终于按耐不住看向秦枫,他一看,无数双眼睛马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

  秦枫回以淡淡地微笑,似乎在说:别看我,你们继续!

  秋一雷盯着秦枫的脸看了一会儿,又擦拭一下剑上未干的血迹,大声道:“秦枫,你不是也吓得不敢上来了吧?”

  秦枫低头揉揉自己的额头,视线穿过指间,穿过层层人群与她相遇。

  浓浓深情,无需倾诉。

  千言万语,了然于心。

  她知道秦枫在等什么,等她的一句:不要!

  她笑了,在镜子里练过的笑容,一定很美!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秦枫在数十年后午夜梦回时,还能记得她这个微笑。

  骆禹铭适时将手搭在她肩上,深情地抚摸着她的手臂……

  “既然秋掌门如此盛情邀请……”秦枫说着慢慢地起身,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晚辈却之不恭了。”

  整个会场也因为秦枫的起身一阵哗然,所有的眼睛都睁大了盯着秦枫,站着后面的人开始往前挤,开始了一片骚动。

  秦枫飞身飘落台上,白衣在风中轻轻摆动,看来轻灵飘逸,俊美的五官在白色的衣服下看来更加不凡。明朗如星的眼睛充满了坚定和执著,薄薄的唇微微上扬,带着一种迷人的微笑看着台下的每一个人,唯独没有再看莫情一眼。

  秋一雷原本不怎么丑的一张脸顿时让人想呕吐。

  唐杰忽然压低声音道:“无论什么时候秦枫都会笑,但每个时候的笑容都有不一样的深意,等你体会出他被笑容掩盖的情绪时,你就会发现他特别的迷人,没有一个女人能抗拒……你说是吧,骆夫人?”

  莫情正看到秋一雷使出一招漫天剑落,秦枫急速闪避之时,秋一雷仗着招式精妙,幻化无穷,后招一个紧随一个,出剑咄咄逼人。秦枫只守不攻,很多次险些中了秋一雷的杀招,幸亏他是秦枫,否则死十次都有余了。

  被唐杰一问,她一时不知如何答话。“嗯?或许吧。”

  “你看得很专注,能看懂吗?”

  “……”她收回视线,看向唐杰,他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一双眼犀利无比。

  “骆夫人觉得这场比斗谁会赢?”

  她想了想,回道:“依我看秋掌门已占上风,秦枫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骆禹铭不以为然接道:“秋一雷已经比斗几十场,体力耗费太大……这以逸待劳用的好,秦枫不出三十招必赢。”

  唐杰道:“以逸待劳这一招谁都想用,关键是看谁沉得住气。”

  莫情收回视线,说实话这场比试真的没什么悬念。

  秦枫早已将秋一雷的招式摸清,只要秋一雷同样的招式再用一次,就必败无疑,而天山的剑法刚好是三十六式,所以秦枫不出三十招肯定会赢。

  “你很了解秦枫吗?”她问唐杰,不知为什么她发觉今天的唐杰非常健谈,尤其是愿意和她闲聊,极为反常。

  “秦枫是个简单的人,很容易了解。”

  “简单?!”她一点不敢苟同,她一直觉得秦枫深不可测,她用了七年时间,怎么也看不透!

  唐杰动了动轮椅,凑近她一些道:“只要你别看他表情,别听他说什么,尤其是别看他笑容。只看他的眼睛就能看透。”

  她还是不懂,每次秦枫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都是迷离的,总有很复杂很复杂的东西在里面。

  她尝试过很多次,想要从他眼神里看清他真正的想法,结果都是徒劳。

  “你当然看不懂他的眼神。”骆禹铭冷冷地插言道:“他看见你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什么!”

  唐杰笑了,好像听到了一件相当可笑的事情,笑得极尽夸张。“我以为秦枫只会为了一个女人失魂落魄……”

  “一个女人?”

  “秦枫这个人孤傲,冰冷,超然,洒脱,又很坦荡,善良。凭他的武功和个性在江湖上绝对可以混得如鱼得水,可惜遇到了那个魔女!那个女人撕碎他的骄傲,融化他的冰冷,摧毁了他的超然和洒脱,最后也扼杀了他的坦荡和善良。”

  “是么!”她觉得唐杰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别有深意,总像是在她面前试探着什么。所以她努力掩饰好心中的一阵阵悸动,让自己平静地回应。

  “如果是以前的秦枫,绝对不会为了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去跟人决斗。”

  午后的阳光一下变得很炽烈,灼伤她的眼睛,一滴泪落在鲜红的衣服上。

  唐杰看着她的眼睛,淡淡道:“他根本就不想出手,否则秋一雷早就输了。”

  她何尝不知,她和秦枫交过手,知道他每一招出手必是全力以赴,干脆决绝,可如今,他的一招一式尽是犹疑不定。

  唐杰又移近她一些,贴在她耳边道:“今日一早他就来问我:如果你有武功,能不能用内力守护心脉,保住性命。”

  “什么?”她一惊,大声问道。

  “他放弃武功就等于自寻死路,谁有你这么幸运,能安然无事地隐藏六年……”

  ……

  最后,秦枫的剑在秋一雷咽喉处嘎然停住……

  秋一雷冷汗满面。

  龙堡主抬手轻轻鼓掌。

  龙清儿兴奋地几乎坐不稳。

  “我宣布,这次比武的胜者是……”汪总管话未说完,便有人打断:“等等!”

  骆禹铭的声音传出,莫情这才发现身边的椅子空了,只见唐杰摇着头:“我就说以逸待劳谁都会,关键看谁沉得住气。”

  骆禹铭缓缓走上擂台,一脸从容。

  秦枫茫然地退后一步,看看台下,皱眉道:“铭,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情儿……”

  几千道异样的目光不是看骆禹铭而是看她,秦枫明明灭灭的眼神也跟着飘向她这里。

  骆禹铭趁机一剑刺出。这突如其来的一剑,秦枫毫无准备。

  幸好他一向反应都远快于常人,快速地向旁边侧身,不过手臂还是被剑划破了,血染红了白衫。

  莫情惊呼一声,惊得站起来。

  她清楚记得骆禹铭在来之前说过:“这身衣服你留着给秦枫看吧。”,现在她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要杀秦枫!

  骆禹铭根本不给秦枫反应的机会,接连刺出剑,杀招环环相扣,不留半点余地。

  秦枫的身形缠绕在剑气中,险象环生,手中的剑却始终没有出鞘。

  决斗对莫情来说是再平常的事,面对再厉害的对手她从有过一点恐惧,但此刻,她感觉骆禹铭的剑就在自己身侧盘旋,惊恐几乎将她勒得透不过气。

  “秦枫!”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没有心思顾忌别人怎么想,快步冲到擂台边,抓着高过她肩的石台,喊道:“你为什么不还手?他是要杀你!!!”

  秦枫动作随之一慢,骆禹铭的剑正从他左肩挑过,白衣上立现一条血痕……

  她咬咬牙,踏着石阶跑上去,故意不去看台下一双双比刀还要锋利的鄙视眼神,挡在秦枫和骆禹铭中间。

  “够了!骆禹铭,他已经对你忍让至此,你还不满意?”

  “怎么,你心疼了?”骆禹铭把剑收回剑鞘,嘴角露出冷酷阴沉的冷笑。

  “你!?”她知道和骆禹铭争辩根本没有用,只好回身劝秦枫:“别比了,再比下去连命都没了。”

  秦枫转过脸,冷漠依旧:“骆夫人,多谢你的关心,既然是比武就是难免有伤亡的,我没事!!”

  龙堡主大声咳了几声,清清喉咙,汪总管立刻会意,起身制止道:“骆禹铭,不论你和秦枫有什么私人恩怨,都请你们私下里解决。这是比武招亲的擂台,按道理说你已有妻室,没有参加比武的资格,请你离开!”

  骆禹铭冷哼了一声,用几千人足以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道:“那么我能不能问秦少侠,你可有妻室?”

  秦枫按住左肩,扫一眼莫情,转过脸沉默不语。

  台下有人开始低声的议论。

  “秦枫有妻室吗?”

  “没听说过……”

  “难说,他的风流尽人皆知。”

  “……”

  龙堡主脸色大变,又掩口干咳了几声。

  汪总管刚要说话,骆禹铭提高些一声音道:“还有,秦枫,你敢不敢对天发誓三日前你与我妻子没有做出越礼之事?”

  宽阔的马场立刻鸦雀无声,死一般沉寂,每个人都在屏住呼吸看着台上的秦枫。

  可他仍然沉默。

  “骆禹铭,你不要胡说!”莫情替他辩解。

  “我胡说?”骆禹铭指着她,冷笑道:“秦枫,昨夜你是怎么和她说的?如果我没记错,你说:你从未爱过龙清儿,你真正爱的人是她!”

  秦枫握紧双拳,手臂上的伤口因牵动而血流不止。

  他看看莫情,又看了一眼台下掩面跑出马场的龙清儿,开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南宫凌刚要起身,便被南宫裴音伸手拦住,他指指一脸铁青龙乘云,指指擂台,摇摇头。

  而唐杰还是一副莫测高深的表情。

  “为什么不回答?”骆禹铭干笑数声,在台下此起彼伏的叫嘲讽声中,又提高些音量:“既然你不承认……”

  骆禹铭猛地抬手,一掌打向莫情面门,掌风极厉,速度极快。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她知道骆禹铭真要杀她不会当着秦枫的面,她也知道秦枫一旦出手,就等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了骆禹铭的指责。

  最后一刻,秦枫还是抱住她,一个极优雅地转身,为她挡下一掌。

  “枫!”她看着秦枫嘴角流下的血,宛如置身噩梦,天塌地陷。

  骆禹铭出掌绝对不会节省一点真气,他内伤有多重可想而知。

  但是,多重的内伤都能治好,身败名裂已无可挽回。

  骆禹铭扯过她,附在她耳侧压低声音道:“你看清楚了吗?还记不记得,我说过让你看着他一无所有的。”

  “你个疯子!”

  “我原本没打算做得这么绝,是你逼我的!我费尽心机做这些就是为了给你看,就是让你知道激怒我是什么结果。”骆禹铭抓紧她的手臂,咬牙道:“你不是爱他吗?你不是想他吗?你不是希望他好好活着吗?我就要让你亲眼看见他是怎么身败名裂。”

  “你问问下面所有的人,这样一个男人值得你爱吗?”

  说完,他拖着她一步步向台下走。

  “等等!”秦枫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因为太过用力,手臂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一滴滴落在地上。他扬了扬嘴角,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坚决:“情儿,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四目相对,眼中是从未改变过的痴情。

  这一刻台下多少讽刺和非议都不重要,他都不在乎,她还在乎什么!

  她用尽全力从骆禹铭手里扯回手臂,“你说……”

  秦枫手上一用力,她重心不稳跌入他怀中。

  秦枫贴近她的脸,断断续续的气息吹拂她的耳侧:“唐杰恨你入骨,他若看出你的身份绝对不会放你走。”

  “我知道……”

  她的手腕突然被秦枫紧紧扣住,一股巨大的真气冲入她的经脉。空虚的身体里有力量源源不断涌入,快得几乎冲破她身体奔流而出。

  她想要挣脱,想要制止,可是浑身都那股真气控制,不能动,甚至不能说话。

  秦枫再搂紧她一些,笑容还是那么平静:“一会儿从南宫世家那边攻出去,南宫凌答应过不会伤害你,曲莜也一定会帮你。”

  她眼睁睁看着他,泪水顺着脸颊流淌。

  秦枫受了内伤,这时候将内力传给她,无异于自尽。

  她好想说:“不要!”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今天特别美,我喜欢你穿红色……总能让我想起很多美好的记忆……情儿,别人怎么说无所谓,我也不在乎他们到底懂不懂我的心,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他努力咬着嘴唇,说出来的话已经开始模糊不清。

  而她只能看着!看着他嘴角溢出的鲜血。

  “跟铭去大漠,不要再回来,也把我彻底忘了吧……其实他真的很爱你,他今天早上来找过我,他说:他可以不恨,可以什么都可以没有,只想你能在他身边,哪怕就是每天远远看着你……”

  她好想笑,这是她一生听过的最可笑的笑话,也只有秦枫会相信这种谎言。

  “黄花树开满了花,每天到了傍晚就会被落日染成金色,你不想再回去看看吗?”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溅了一地。“如果还有机会,我好想再看一眼黄花树,陪你在树下看日出……吃你为我做的饭菜,一遍遍告诉你:我很想你……你知不知道六年来我一直在做这样的梦!”

  “不!”伤痛和绝望让她身体里的真气急速汇聚,冲破束缚。

  可惜还是太迟,秦枫被震得飞了出去。

  龙乘云和南宫裴音均霍然起身,大惊失色。

  唐杰和南宫裴音交换了一下目光,点头,摆手示意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骆禹铭不明所以,还没弄清楚状况,已被莫情一掌打中心口,撞在擂台的石狮上。

  骆禹铭惊呆了,但更震惊的是秦枫。

  “为什么?!”秦枫强撑着站起来,拉住她的衣袖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说过会将他碎尸万段,我说到做到!骆禹铭……”

  莫情又打出一掌,见骆禹铭坦然地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立刻收掌。“你想死?我……不会杀你,我要让你活着,让你活着比死还痛苦。”

  “你说什么?”秦枫拉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在她眼前瞪得越来越大,“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笑了,她清晰地在秦枫的眼眸里看见自己动人的笑颜。“多少风风雨雨我是如何坚定地走过,我可曾动摇?多少委屈我都经受过,我可曾动摇?我说今生愿与你生死不离,我做到了,你为何不能相信我?”

  “你……”秦枫站不稳,摇晃着倚住石狮,用力按着胸口。

  “我能用自己的身体做赌注,我能让你的剑刺在我心口,我能为你自废武功,放弃莜茗门,我难道会连一年的寂寞都承受不了吗?枫,为你受多少委屈我不在乎,可是你认为我是那种会背叛你的女人么?”

  秦枫按住心口,一口真气没提上来,引起剧咳,血溅了一身。

  骆禹铭擦擦嘴角的血,狂笑着。“我就说他根本不值得你爱,你偏偏不信……你这六年的执着和思念根本就不值。”

  秦枫看着她,湿润了眼眶。

  “对不起!”他转过脸,一滴泪悄然滴落。

  “你没有对不起我,一切都是我愿意的!”她拾起秦枫的剑,伸手抓住秦枫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太阳要落了,你不是说想看日落吗?”

  秦枫抽回自己的手,淡淡地摇头。

  “就算看不到日出,至少还剩最后一个日落……就算不能天长地久,至少还有最后一个夜晚,对我来说,足够了!”

  她将那颗白色的药丸塞在秦枫口里,拉着他一步步走下擂台。

  所有人均面带惧色,一边拔剑一边向后退。

  可见莜茗门的阴影并没有因为六年的时间而消逝……

  那天,她的眼前都是红色的,不知是阴暗的天空被晚霞染红,还是面前的世界被鲜血染红。

  她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也记不清秦枫说了多少句“不要……”

  她唯一记得的就是一件事:

  “黄花树开满了花,每天到了傍晚就会被落日染成金色……”

  ……

  她正欲和南宫裴音交手时,曲莜突然出手,帮她缠住龙乘云,而南宫世家其它的人都站在南宫凌身后,没人出手。

  等到龙乘云和唐杰飞身赶来时,她已经和秦枫冲入重围,自落日峰顶纵身跳下去。

  ******

  华山之巅依旧飘荡着万年不灭的烟云。

  血红色的天空,一点点沉寂在黑暗里。

  原本不是黄花树开花的时节,树上却开满了黄花。

  秦枫坐在树下,轻轻地抚摸着莫情凌乱的长发。

  一阵微风吹过,吹起他白色的衣服,吹落了树上已经泛黄的叶子,也带走了一缕凄凉的幽魂!

  “情儿,我死以后,你要重振你的莜茗门,把你曾经的梦想变成现实。”

  “我就想你能活下去!”

  “我活着也只剩下愧疚和自责。”看着风中飘零的落叶,秦枫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黄花树下惆怅的背影,那带着醉人的笑容向他跑来的倩影。“情儿,我不值得你爱,因为由始至终我都没有爱过你,我对你就只有愧疚和责任。”

  她强忍住眼泪,点头。

  “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爱,更不值得你伤心。所以,答应我,好好活着……”

  “你放心,我会活下去,好好活着!”

  “记得,来生千万别爱上我这种没长心的男人……”

  “一定不会!”

  情儿身上的衣裙红的愈加绝艳,这是秦枫心上的最后一口鲜血……

  情是最动人的,她叫莫情却为情苦了一生。

  风是最无情的,却为了爱停住了脚步,最终消失在空气中。

  ……

  *******

  风过时叶依旧飘零,树下站着另一个孤独的身影--骆禹铭,一个活着比死还痛苦的男人。

  他痴痴地站在那里,看着莫情。

  一个受再多委屈都会仰起头,对他冷笑的女人。

  一个喜欢穿着白色长裙趴在窗边看风吹落叶的女人。

  一个为对爱至死不渝的女人,可她爱的人到死都不肯让她知道:他一直深爱着她!

  其实,他早已不恨他的朋友。

  他折磨了这个女人六年,是因为他恨她至死不渝的执著,恨她每天面对着自己心里却永远都想着另外一个男人。

继续阅读: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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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莫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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