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家堡不愧是江湖第一堡,奢华的可以媲美皇宫。
只是可惜原本清幽的庭院水榭,如今已经嘈杂得像集市了,优雅的亭台楼阁边不时出现些不合时宜的杂物。就连曾经庄严肃穆的会客厅中,此刻形形色色的江湖人也是物丑态百出。
酒桌上所谓的大人物,一个个正襟危坐,鄙夷地看着周围丑态百出的小角色。殊不知他们在有些人的眼中更是可笑。
白佟小声嘀咕着:“他们每天都这样子高高在上,不会觉得累么?”
“费劲心机掩藏自己的无用,怎么会不累?”秦枫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可不是么……咦,那不是酒馆中那个女人么?”白佟惊讶道。
酒馆的白衣女子又出现了,依然是她的丈夫扶着她。
龙堡主见到他们立刻迎了过去,大笑着说:“这不是骆少侠么?想不到你也会来……自从几年前你退隐江湖,老夫以为你已经不问江湖世事了。”
骆禹铭,白佟听到这个名字便迅速看向秦枫,而他仍旧轻缓地独饮,面无表情。
白佟有些茫然,骆禹铭不是秦枫的生死之交么?当年秦枫还那么急切想知道骆禹铭的下落,为何如今他连个招呼都不打?
原本十分热闹的早宴因为骆禹铭夫妇出现而变得格外的寂静,因为所有的男人的目光都落在缥缈的像云一样的骆夫人身上,除了秦枫--仍旧一个人低头自斟自酌。
白佟细心的玩味着秦枫的举动:江湖传闻真是不能相信,不是说他是一个情场浪子?最爱的就是美酒佳人为伴?今日看来倒象是“正人君子”。
骆禹铭和他的夫人选了一个他们对面的位置坐下,骆夫人安静地品着丫鬟奉上的碧螺春,淡淡的茶,透着淡淡的香,淡淡的眼神依然缥缈的环顾四周,只有落在秦枫脸上的那一刻似乎有了焦点,但也是稍纵即逝。
她低下头轻轻地咳了几声,细心的骆禹铭便体贴的扶起她:“情儿,你身子不好,我扶你去房间休息吧。”
骆夫人轻轻摇头。
骆禹铭却是爱妻心切,满脸的关切道:“这宴会不重要,还是你的身子要紧。”
骆夫人便没再拒绝,被骆禹铭轻轻拥着退出了宴会。
他们就这样走了,留下一个让人久久不能忘怀的纤弱的背影。
白佟再回过头时,发现秦枫端着酒杯出神,酒杯里荡起的涟漪久久不停……
她忽然发现眼前的秦枫和她所想象的那个传奇一样的男人根本不是同一个人。酒,女人,还有剑这三样据说是他的最爱,可如今看来,秦枫的眼中似乎从来没有过这三样东西……
她真的是越来越迷惑了。
为了找到答案,白佟缠了南宫凌一整天,希望能从他口中更多地了解秦枫的故事,无奈南宫凌的嘴太严了,一问三不知。
南宫凌已经被白佟缠了一整天了,他所有能用的方法都用过了就是打发不了她,只能自己感叹:“我真该早点学学大哥对付女人的方法。”
“大不了,我和你交换消息。”白佟开始使用她的独门绝招了。
“看来不久之后你就可以接替你爷爷了。”
“那你到底换不换?”
“那要看你的消息有没有价值了。”
“当然有了,你想不想知道我和秦大哥是怎么认识的?”
“不想。”南宫凌毫不留情道。
“那你认为他会不会发疯地寻找一个人。”
“噢?”南宫凌终于有了兴趣,问道:“什么人?”
“骆禹铭。那天下着很大的雪,他突然来找我爷爷,用他的独门剑谱跟我爷爷交换骆禹铭的消息。”
“哦?!”
“我爷爷要他用莜茗门主的消息交换。他沉默了很久,没答应。”
“莜茗门?就是江湖传闻说神秘莫测的莜茗门?”
“是呀,很多人都说是秦枫杀了那个魔女,是不是真的?你听秦大哥提过吗?”
南宫凌摇摇头:“我从来没有听他提过这件事,我想江湖传闻大都是不可信的。”
“我爷爷说他,他是最后一个见过莜茗门主的人,他一定知道很多事,只是他不肯说而已。好了,我知道的秘密都告诉你了,该你给我讲讲他的事了。”
南宫凌却不以为然道:“这算什么秘密,他和骆禹铭多年出生入死全江湖人尽皆知,后来骆禹铭因为一个叫蓝绫的女孩儿和秦大哥决裂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他杀了莜茗门主也是江湖中盛传的传闻,更算不得秘密。你还有新鲜一点的消息没有?”
“新鲜的……”白佟想来想去,努嘴道:“那你想知道什么?”
“那你告诉我骆禹铭的妻子是谁吧,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等美人。”
“她啊……”白佟抓抓头发,望望蓝天,眨着明媚的大眼睛说:“她从未涉足江湖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家世背景……”
“哦!”南宫凌似乎有些不信,思忖道:“不,我觉得平常人家的女孩儿生不出这般风骨,我猜她肯定不是出身一般人家……”
南宫凌说着的时候,脸上还写满了回味无穷的倾慕之情。
白佟正想讽刺他几句,却被人抢先一步。
“南宫,别说我没提醒你,那风骨可不是一般男人消受得起的!”言语间,一道淡青色身影飘忽而至,掠入他们旁边的亭子,一手拿着一壶香气四溢的竹叶青,一手拿着酒杯,畅饮起来。
“大哥?”南宫凌笑道:“我还奇怪,那么美的女人怎么没入大哥的眼。原来大哥是怕消受不起那风骨呀!”
秦枫重重放下酒杯,仰起头一阵狂笑,笑声少见的张扬!
他的笑声未止,另一阵笑声随之而起,一身锦衣的骆禹铭也提着一壶酒信步走进亭子,坐在秦枫对面。
“好久不见!”骆禹铭幽幽叹了口气,问道;“你还恨我吗?”
秦枫抬头看着他,笑容一点点僵硬。
“当初,是我……”
秦枫打断他的话:“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
骆禹铭用自己的酒将桌上的酒杯斟满,道:“秦枫,这些年我和情儿都很内疚,我们之所以离开中原,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如今,你也要和龙清儿成亲了,我想你已经把过去的事情放下了,所以我们才来见你,乞求你的原谅,如果你还念在我们过去的情分,就喝了这杯酒,让过去的恩恩怨怨都散了,如何?”
秦枫紧握着酒杯垂首沉吟片刻,缓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论如何,谢谢你们来龙家堡祝贺我,我这辈子真的没什么遗憾了!”
说着,他又连倒了两杯酒,举杯便见了底。
月弯如钩,夜凉如水,白佟坐在月下托着香腮望着亭子里豪饮的骆禹铭和秦枫。他们是喝得很开心,秦枫一直在笑,笑声如清歌流转,不过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他的笑容太过张扬,而他的眼睛里还是那么清冷,那么孤独。
她身边的南宫凌道:“我从来没听见过他笑得这么开心,他今天有点反常。”
白佟道:“我一点也看不出他开心……”
“你也觉得?我和他认识这么久,还是琢磨不透他。就比如他为什么娶龙清儿,我就怎么都想不通。大哥阅人无数,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龙清儿这种不可一世,娇纵蛮横的女人怎么会打动他的心。”
“也许他为了名誉,地位。”
南宫凌摇头:“不会的,龙乘云在江湖上的地位早已一落千丈,我看他是想借大哥的地位巩固他的权力。”
“我听说龙堡主有很多产业,一定很有钱。你看这龙家堡多气派。”
“那你一定没听说过,秦枫名下的财产可以买下整个江湖。”
“好像是听说过,”白佟冥思苦想了好一阵:“难道是他就喜欢龙清儿这样高傲的女人!”
“大哥认识的女人哪个不高傲?你应该听说过江湖第一美女南宫珂吧?”
“当然知道,听说她美丽高雅,柔情似水,还精通琴棋书画,是江湖中所有男人梦想中的女人。就是太过高傲,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我曾经请大哥到别苑中做客,恰好遇到了小珂。开始大哥对她很好的,我一直以为大哥是有感情的,也以为小珂会是他的例外。可惜大哥还是离开了……”
“你妹妹一定很伤心吧?”
“小珂受到伤害是我的错,我明知到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却没有阻止。”南宫凌提起这件事就很愧疚。
白佟体谅地拍拍他的肩膀,几天的相处,她知道南宫凌是一个耿直诚恳的男孩,只可惜他虽然英姿焕发,正气凛然,在秦枫那样强大的气场下,他很容易被人无视。
现在看来他也有可爱的地方,他不像别的名门公子总是把家世背景写在脸上,更不会像那些人一样追名逐利。他还谦逊,温和,不但能够容忍别人的错误,还懂得体谅别人。最重要的,他只做他自己喜欢的事情,活得比任何人都洒脱,真实。
南宫凌是那种永远不会伤害女人的好男人,可惜女人即使伤痕累累,还是喜欢秦枫那种。
第二天,龙家堡来一个特别的女客人,接近三十的女人,却有着二十岁女人的美丽,韵味;四十岁女人的精明和内敛。
她就是飘飘,出身风尘,却是江湖上最有财富的女人,不论三教九流,不论达官显贵,都会给她三分薄面。就连一向不可一世的龙堡主听说她来了,都立刻去门口相迎,并且备下盛宴。
江湖上能得到这样礼遇的女人绝无仅有。
这次夜宴与以往不同,就连从不抛头露面的龙夫人、龙清儿都坐在龙堡主身边。被邀请的江湖人物不多,除了秦枫,南宫凌和白佟外,就只有几个门派的掌门和骆禹铭夫妇。其实,以白佟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出席这样的夜宴,她为了见到这个传说中的飘飘,死赖着南宫凌带她来的。
龙堡主最先打破了沉寂道:“飘飘姑娘竟然能赏脸参加小女的婚礼,可真是老夫的荣幸阿!”
“龙盟主,这话可是折煞飘飘了,能收到您的喜帖,才是我的荣幸呢!”飘飘礼貌的逢迎,却丝毫不给人卑微之感。“嫁给秦枫可是多少女子的梦想,看来龙小姐不但眼光独到,福气也不浅啊!”
龙堡主干笑两声,道:“小女的确有福气,只不过这次的婚事形式上稍微有些变动,三日后小女要比武招亲。”龙堡主别有深意看向秦枫,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比武招亲只是形式上的,别无他意。”
飘飘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秦枫,并没有半点惊诧之色:“龙小姐,真不愧是江湖儿女,做事真是有胆有识,让人羡慕啊!”
龙清儿没有说话,傲慢的笑容掩不住幸福满足。
一向惜言如金的秦枫却插言道:“能有飘飘姑娘这样的红粉知己才是很多男人的梦想吧。”
刚刚接任点苍派掌门的侠女,冷羽淳,不屑的撇撇醉嘴,露出鄙夷的神情。在她思维中,飘飘这样的女子早该一头碰死,而不是在这里和男人言词闪烁。
飘飘早已习惯这样的“礼遇”,笑道:“真是说笑了,我这样的女子,哪里会有龙小姐那样的好命。”
白佟忽然发现飘飘的话总是耐人寻味,只是想不通她有多少话是真诚的。
“只怕是做秦枫的妻子会苦不堪言。”骆禹铭果然是一语惊人,龙堡主的脸色瞬间铁青,在座其他人也都是脸色骤变,就连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秦枫都是眉峰一蹙。
随即,骆禹铭的话锋一转,“因为做秦枫的妻子,一定会招来无数女人的嫉恨。”
虽然这个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可大家还是勉强笑了笑,以示捧场。
龙堡主赶紧给龙夫人递了个眼色,笑道:“诸位都是江湖让有头有脸的人物,能赏脸来龙家堡作客,是老夫的荣幸,现在容我和拙荆敬各位一杯,了表心意。”
大家附和着举杯共饮。
共饮后,龙夫人寒暄道:“听说飘飘姑娘近来在做绸缎生意。”
“是啊,我还特意为您和龙小姐带来了上好的丝,薄如蝉翼。在长安城中只有皇亲国戚才配的上这样的丝绸。”
“薄如蝉翼?”龙夫人的嘴角微微上扬。
“是啊,正配得上夫人的高贵典雅。”
飘飘留意到南宫凌身边的白佟,眨眨眼,笑着问南宫凌:“这位姑娘是?”
“是大哥的朋友。”南宫凌不好意思的笑笑。
“朋友?”飘飘皱皱眉,看看白佟,欲言又止。
接下来,大家开始互相吹捧,互相敬酒,气氛总算是轻松了许多。
大家都喝得尽兴时,飘飘转头对一直低头品茶的骆夫人道:“原来是骆夫人,失敬了!上次见面……”
骆夫人一愣,抬起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我们没见过面。”,说完她又低头继续喝茶。
飘飘后面还想说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噎得相当难受。
“噢?那大概是我记错了,我最近记性特别不好。”飘飘笑道。
骆夫人依旧低头不答话,继续静静喝着茶,仿佛这场应酬与她根本没有关系。
龙堡主见状,不禁有些懊恼,他本以为骆禹铭武功不弱,有意拉拢,想不到这夫妻两人竟然如此不识抬举,在酒宴上拆他的台,让他颜面无存。
于是,他便匆匆结束了酒宴,另行安排。
******
终于结束了一场虚假乏味的应酬,白佟累得几乎精疲力尽了,这次晚宴上,她除了看到这个厉害的女人娴熟的社交手腕和精明的头脑,就剩下大家的互相吹捧,逢承。她正在懊悔不该费劲心机的给自己找罪受,南宫凌又过来找她。
“什么事情啊,我累了!”白佟有气无力地说。
“当然是你喜欢的事情了,大哥请飘飘姑娘把酒言欢,你去不去?”
白佟难以置信的眨眨眼,兴奋的地说:“真的?还有谁?”
“没有,大哥让我去,我看你一个人挺无聊,所以我来问问你去不去。”
“去,当然去!”白佟连忙点头。她早就在酒宴上看出秦枫和飘飘关系特别,果然非比寻常。
他们来到秦枫的房间,飘飘已经坐在酒桌前了,桌上简单的四个小菜看起来就像刚刚的酒宴上的几个配菜,酒倒是摆了很多,一看就知道秦枫又是打算一醉方休了。
秦枫淡淡地问道:“飘飘,你和骆夫人认识么?”
“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得眼睛啊?的确认识,不过她似乎刻意回避我。可能是她不想让她丈夫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
秦枫一边倒酒一边问道:“什么事情?”
“说来挺好笑的,她曾经让我教她引诱男人的方法。”回想起那段往事,飘飘就想笑。
“什么?”三个人异口同声问。
“你们觉得奇怪吧?我当时也觉得奇怪,那时候的她比现在还要美,还要动人。现在的她美得有些哀怨,有些让人捉摸不透,就像没有灵魂的躯壳,那时候的她才真是倾国倾城。那样的女人是不需要去引诱男人的。”
“快点说来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吧。”南宫凌抢先问道。
飘飘看了看秦枫,见他也在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她便开始说了下去。
“那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两个女人来到我的房间,问我会不会诱惑男人的方法,还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和她们去见一个人。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骆夫人,也是第一次知道世间还有如此美貌的女子,简直就是完美的无法用言语形容,完美的让天下的女人嫉妒。
她一见到我就用很生硬的语气对我说:‘教我一些让男人迷上我的方法!’
我就问:‘姑娘为什么要学这个?以姑娘的美貌,只需要一个眼神所有的男人都会对你俯首称臣的。’
她说:‘他不会,他不是普通的男人。’
我说:‘那我只会一种方法!我想这种方法对任何男人来说都应该有用。不过你愿意为他牺牲多少?’
她犹豫了很久,才答道:‘只要我有的。’
我给她换上了我的衣服,为她精心地装扮了一下,还教了她一些独门的技巧。”
白佟的脸红了红,却还是忍不住继续听飘飘说下去:“你们看她现在一身白衣,如天上的仙子般圣洁。她穿上我的衣服,别提有多妖娆妩媚,不需要说任何话,不需要做任何动作就可以轻易勾起男人无限的遐想。我以为任何的男人都无法拒绝她,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几个时辰之后,那两个女人又带我去见她了。当时,她的眼中浸着泪水,身上还披着一件男人的衣服。她告诉我,那个男人非但没有被诱惑,还将她赶了出来。
我当时就想:若是那人对她丝毫没有遐想,就不会给她披上件衣服。对这样的女人,动了心念还能把持的住,那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我本来想劝她凡事不要强求,但见她心意已决,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拿出我秘制的催情药给她……”
“催情药?”秦枫把刚刚端起的酒杯摔落在桌子上,酒花四溅,而他一无所觉,脸上是难掩的惊讶和愤怒。
三个人更加惊讶地看着他,秦枫不是一个听故事会听得如此投入的人,更加不是轻易表达出情绪的人,除非是……
飘飘愣愣地看着他不同寻常的反应,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不通拒绝她的究竟是不是男人,究竟怎么特别,刚刚我还觉得骆禹铭那种男人不值得。该不会,那个男人--是你!”
秦枫没有否认,对着面前的酒杯,苦涩的一笑,然后将空空的酒杯拿起,送到唇边。
白佟和南宫凌张大的嘴半天都没有合拢。
骆夫人?先不管她为什么勾引秦枫,这个女人无论如何也不该勾引丈夫的朋友啊,这在江湖上是犯了大忌的。
“大哥。”南宫凌试探着问:“那风骨可不是一般男人消受得起的,你该不会真和她有什么吧?”南宫凌满心的好奇,在看见秦枫杀人目光后,咽了下去。
秦枫倒了杯酒,握着酒杯的手指一个个青筋爆裂,白玉的酒杯瞬间被捏的粉碎。
没有人再问下去,因为大家都知道,若是什么都没发生,秦枫不会那么愤怒。
而这件事情,一定是秦枫毕生最大的耻辱。
南宫凌起身拉了拉白佟,两个人悄悄退了出去。
飘飘没有走,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近在咫尺却远在天崖的男人。
“需要我陪你么?”
“坐下陪我聊聊吧!”
飘飘坐在他的旁边,幽幽的说道:“原来她就是那个你一直不想面对的女人!”
秦枫挑挑眉,若无其事道:“对我投怀送抱的女人太多了,我哪个都不想面对。”
“可是用了那么劣质的春药,都能不让你发觉的女人应该不多吧。”飘飘见他脸色微沉,继续道:“以你的功力,那药不至于让你失去控制力……除非,是你的理智本就抗拒不了。”
秦枫没有回答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梨花树在秋风中摇曳。又是秋天了,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秋天,因为每当他看见树叶变黄,看到叶落遍地,就会想起黄花树下落寞的身影,想起许多尘封不去的记忆。
“恐怕也只有她这样的女人才会让你念念不忘吧。”飘飘见他出神的看着窗外,不由得一阵心酸,她六年的等待依然不能等到他的真心。
秦枫沉声道:“我说过不要和我提她!”
“不提你就可以忘记么?无论你喝多少酒都没有对着我叫成过她的名字,说明无论你多醉,她在你的脑海中都是清晰的。”
“飘飘,南宫裴贤是个好男人,他能给你幸福的。你已经在我身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我不值得。”秦枫真诚劝道,如果是别的女人,他不会这么说,但飘飘不同,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是飘飘救了他。
“除非你不再需要我了……”
“我从来就没有需要过。”
“……”
******
清冷的夜,满地的落叶在瑟瑟的秋风中和尘土一起飞舞,秦枫送走了飘飘,便独自静坐在远离水榭的一块岩石上,看着漫天的落叶。
他只是想坐在这里看着远处涔涔的流水,凋谢的梨花,清冷的月光,思念着心中那依然清晰的身影。
偏偏,他最思念的柔和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我可以和你说几句话么?”
不用回头他也听得出,是他此刻最不愿意听见的声音,是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莫情,如今的骆夫人。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骆夫人。”
静默许久,他听到蔓延在空气中那柔软纤细的吸气声:“恭喜你要成亲了。”
“哦,谢谢你专程来恭喜我。”
他举步准备离开,骆夫人忽然又说:“能让我把话说完吗?我只有几句话。”
他停下脚步。“说吧。”
“龙清儿想要比武招亲,只是因为她想确定你到底在不在意她,才会用比武招亲这么极端的方式试探你的真心。女人总是没有安全感的,如果你真心爱她,就明明白白告诉她,别让她活在猜疑里。”
秦枫冷冷牵了牵嘴角:“骆夫人,谢谢你的忠告,我会铭记于心。”
“嗯,我听骆禹铭说你已经原谅他了,过去的恩怨你已经都不放在心上了……”
秦枫依然没有回头,只默默点头。“是的,事情都过去了,我早忘得一干二净了。你也不必愧疚,不是你的错,是我当年太年轻,太不懂女人。”
“你的确不懂……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保重吧……”
微微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秦枫始终没有回头。
不是他不想回头,而是他害怕一回头,再面对她,他就无法预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许,他会过去紧紧的抱住她,不让她再消失于他的视线,因为这都是他一直想做的,他唯一不想做的就是这样看着她离开……
这一刻,他又一次有那种强烈的疼痛感,仿佛整个人又被掏空了,什么都填不满那早已空洞的身体,就算是最烈的酒也无法麻醉那依然流血的伤口,究竟还要多久,还要多久他才不会这样痛彻心扉……
或许,真的要用尽一生吧!
……
寂寞的夜,煎熬的又何止一人?
清幽的小楼外风卷残叶,小楼内微风轻抚佳人凌乱的发丝和面颊上两行温热的泪水。
自从见过了秦枫,吴莫情绝美的脸更加苍白,原本缥缈的眼神此刻都是幽怨和苦痛。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剧烈的咳嗽惊动了房里发呆的骆禹铭,他用带有深意的眼神看着她,嘴角露出一摸嘲讽的冷笑。
“目的不是达到了么?还摆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干什么?我可不会吃你这一套。”看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他更大声地道:“恐怕不只我,有人也受够了你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看都懒得看你了吧?哈哈哈哈!”
看见莫情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他更加愤怒了,走到窗前毫不怜香惜玉的抓着她虚弱的身体吼道:“不是爱他么?不是希望他幸福么?看见他要成亲了你不为他高兴么?他要娶的是武林盟主的女儿,他马上就可以借着龙家堡的势力巩固地位,用不了多久,他就是未来的武林盟主,可以在江湖上呼风唤雨,你不开心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
骆禹铭继续冷笑,“你不甘心,是不是?不甘心你为了他受了这么多苦,他一点都不知道!那你去找他啊,去告诉他,你爱他,告诉他你这六年来从来没有一刻不在思念他,让他放弃一切的名誉地位和你在一起啊!去啊,你刚才不是想这样对他说么?”
她冷笑:“你当然想他放弃一切,想他身败名裂,想他一生孤独!你死心吧,我不会被你利用的!”
“你!”骆禹铭推开她,愤然离去。
看着骆禹铭离开,莫情才痛苦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她何尝不想告诉秦枫,她爱他,这些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再盼望着能再见他一面,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可是,现在太迟了,他已经要成亲了。今天他头也不回的离开,说明一切都过去了,无可挽回,那么又何必把过去的伤痛再翻出来,去伤害她最爱的人。
既然他幸福就让他永远幸福吧。一切的痛苦就跟着她消失在她生命的尽头……
也许这是她的报应吧……
己经过了子夜,莫情依然独自坐在窗前让冰冷的风吹拂她泪水未干的脸颊,今夜骆禹铭没有回来,她终于可以安静的度过了。
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此刻,一双阴暗的黑瞳正在暗处注视着她。
就在她准备关窗时,一个黑影突然从窗子飞了进来。她快速起身,平稳地退后两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他不但身体相当健壮,脸庞、五官都比常人大些,一双大眼睛此刻正迷成一条缝看着她。
可见轻功必然了得,否则硕大的身体怎么可以轻易“飞”进来。
“别害怕,我知道你丈夫没有回来,你一个人非常寂寞,所以特意来陪你的。”那人眉开眼笑地看着惊魂未定的佳人,一脸邪气的凑了过来。
莫情深深的吸了口气:“这里是龙家堡,我只要大声一呼很多人都会听见,你以为这里没有人能打的过你么?”
她话虽说的冷静,但心中清楚这座小楼位于僻静之处,她的喊声不一定有人能注意。
“哈哈,我知道论武功我不行,若论轻功,没有人能追得上我。”
“轻功?轻功好能逃一辈子吗?今日你若做了越矩的事,骆禹铭会追杀你一辈子的。”
黑衣人迟疑了一下,骆夫人就在那一刻,冲到窗前纵身跳下去,可惜她还是迟了一步。
那人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回来,以最快得速度打了她一掌,快得骆夫人只喊了一声“救……”便晕了过去。
但也紧紧这短促、虚弱的一个“救……”字,惊动了在花园中狂饮的秦枫,他霍然起身,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
******
已过子夜,世界仿佛在黑暗中沉睡,无声无息。
华万嵩踏着无声的步伐来到一个山洞,将仍然昏迷的莫情从大大的布袋中抱出来。他痴迷地看着眼前的绝世容颜,实在太美了,美得让他连这么做的结果如何都不放在心上了。
他有些激动的手正想抚摸那如凝脂般的肌肤,便被一个人快如闪电般的抓住。他回身便是一剑刺去,他的剑速极快,平常人就算躲得过,也要手忙脚乱,而对方却轻轻一个闪身便避开了。
等到华万嵩看清了对方的长相,不禁一惊:“秦枫?”
“华万嵩?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什么地方都敢下手!这里可是龙家堡!”秦枫冷冷道。
华万嵩“嘿嘿”一笑,道:“你都敢对龙清儿下手,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秦枫没有说话,清风剑在黑夜中发出阵阵低鸣,凝聚着慑人的杀气划过夜空,直直刺向毫无防备的华万嵩。
华万嵩只觉眼前剑光闪烁,根本分不清虚实,惟有慌乱的守住要害,而秦枫却剑剑不离他的要害。
华万嵩在江湖是有名的采花贼。一直没有人能抓住他,是因为他不但武功很高,且轻功无人能及,但在秦枫面前,他几乎毫无招架之力。他勉强撑过了十招,胸前的衣襟便被清风剑划破。
华万嵩看着逼到身前的剑锋,略微一惊,又很快镇定下来,换上满不在乎地笑:“看你这架势,好像真要杀了我似的。”
秦枫手中的清风剑顿了顿,剑身的紫气淡去了些。“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做这种事了?”
“我也不想的,可是这女人实在太美了,我一见就控制不住自己,你也是男人,你懂的……”
“我不懂!”
“不懂?”华万嵩瞥了他一眼。“你敢发誓你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你没有丝毫非分之想?”
秦枫没有出声。
华万嵩只当他是默认了,嘴角牵出一丝坏笑道:“秦枫,你若敢指天发誓,你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从未想过拥她入怀,耳鬓厮磨一番,从未想过她在你身下是如何的销魂蚀骨,媚态尽显……她那身子可真是软玉温香……”
“够了!”
看到秦枫这般反应,华万嵩忍不住一阵大笑,“既然你也想,就别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指责我了!好吧,看在咱们师出同门的情分上,我让你先!”
提起同门之谊,秦枫不禁又想起他们同在华山派的时光,彼时,他一人独居在华山之巅,是华万嵩每天来为他送饭。在他最孤独的时光,华万嵩是他唯一可以交谈几句的师兄。
后来他离开华山派,也听说华万嵩因为奸淫有夫之妇被逐出华山派。他也曾多次劝过华万嵩好自为之,只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秦枫念在当年的情分,一再给他机会,而他却不肯悔改。
刚才见他想对莫情意图不轨,秦枫一怒之下真的动了杀念,现在冷静下来,华万嵩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纵然再无德,也总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却杀人不眨眼的伪君子好得多,罪不至死。
无论如何,他还是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沉吟片刻,秦枫道:“不错,我也是男人,我承认我做不到心无杂念。可我不会用你这样的方式……”
“哦?!早听说你对女人有一套,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你也指点我我一下。”
“如果我教你,你能不能保证以后再不做这种强人所难的事情?”
华万嵩瞄了一眼山洞,底气十足道:“行!你教教我,有什么办法让里面那个女人顺从你吧。”
“她?”
“是啊,只要你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委身于你,我就彻底服了你!你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
秦枫沉吟片刻道:“除了她谁都可以!”
“哈哈,搞不定吧?”华万嵩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不行!”
秦枫深深地吸气说道:“好,我证明给你看,不过若是我做到了,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好!不过我可没有耐心等你几个月,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
“不需要!你看清楚了。”
秦枫收了剑,头也不回走进山洞。
******
朦胧的月光穿过洞口照在仍然昏迷的佳人脸上,美的似真似幻,让秦枫也忍不住轻轻的抚摸着她的无暇脸庞。虽然他的动作很轻,可还是惊醒了昏睡中的莫情。
刚刚清醒,她下意识坐直,一把推开秦枫。可当看见秦枫温柔的笑容,她惊讶地僵住,许久才颤声问道:“是你?是你让人把我带来的?为什么……”
她微颤的声音中似乎带着几分期待,秦枫不由得心头一紧,一时忘情,靠坐在她的身边,柔声问道:“哪里受伤了么?”
好久没有这么紧密地靠在一起,莫情顿时不知所措,紧张的咬着嘴唇:“没什么,只是后肩被人打了一下。”
“是么?还痛不痛?”他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感觉到她的身体的颤抖后,他靠得更近,慢慢的将手移到她的右肩上,用另一只手将她有点凌乱的头发放在耳后。
他怀中的女人就像中了魔咒一样,任由他放在她肩上的手缓缓的将她揽入怀中,顺从得一如当年。
“你瘦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抗拒这句话,因为这样一句简单的话恰恰能包含了无限的思念和柔情。
她的眼睛开始湿润,她的身体开始颤抖,缩在他的怀中默默无语。
如果这一刻能够停止,即使将他打入地狱他也毫无怨言,他真的好想抱着她到永远,如果她不是已经嫁给了骆禹铭……
秦枫温热的唇在她的耳后徘徊,然后慢慢的向下移……
唇下的肌肤滑若凝脂,娇若芙蓉。吻着,吻着,他就开始迷失,身体里的火焰燃烧了他的理智,拥着她,心想被虫蚁啃咬,麻痒难耐。
而他怀中的莫情仰首望着他,那双眼睛让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他忘记一切,低头吻上她的唇,理智瞬间被情欲淹没,这一刻他的脑海里真的只有:她在他身下是如何的销魂蚀骨,媚态尽显……
莫情缓缓闭上眼睛,心口突然撕裂般的疼痛着,她从来没有做过如此真实的梦,他的气息,他的味道,那么清晰,美好得让她忘记一切过去,烦恼和忧愁,完全沉浸在甜美的热情中。
朦胧中她感觉到秦枫的手移到了她的腰上,熟练的解开她的腰带。她伸手搂住他的颈项,静静闭上眼睛,任由衣衫在他指尖滑落,身子被秦枫紧紧的搂在怀中。
如果能在这一刻死去,她此生别无所求。
但秦枫偏在这个关键时刻却松开她,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有恨,有怨,也有一种痛彻心扉的伤。那种眼神让她猛然清醒,抓起地上的衣服披在身上。“我……”
“你看够了没有?”秦枫开口打断了她,但不是和她说话。
华万崇大笑着走进来:“我从来没有佩服过一个人,今天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你们继续?我不会打扰的。哈哈!”
“我不是你,对有夫之妇没有兴趣。”秦枫冷哼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放心,我虽然不是正人君子,但大丈夫一言九鼎。你以后绝对不会在江湖上听到华万崇这个名字。”
秦枫没有再说什么,伸手拉着了莫情离开。
其实,秦枫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答应华万嵩这么无理的要求,可是他答应了,是想救赎华万嵩这个无可救药的男人么?还是他只想给自己的渴望找个借口……
走进树林,秦枫忽然站住,回头看看她满脸的泪水,柔声问道:“你过得好吗?”
“我?你想听什么答案?你想听:我天天挨打,受着非人的折磨;还是想听:我过的很好,我们很恩爱?”
秦枫苦笑道:“或许我听说你天天挨打,心里会比较开心。”
“你就那么恨我?”
见秦枫没有回答,她反手拉住秦枫的衣袖,哽咽着道:“你真的那么恨我?恨到在那个采花贼的面前,如此羞辱我?恨到希望我天天受人折磨才开心?”
秦枫停住脚步,回首用千年寒冰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你过得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没有心情报复你什么,刚刚我只不过是和他打赌,赌我秦枫的魅力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抗拒。”
“……”莫情无力地松开手扯着他衣袖的手,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可是面对这样冰冷的目光,什么话还能有意义。
她低下头,是啊,他已经拥有了男人梦想的一切,名誉,地位,财富,美人,他会好好的活着,不像她早已油尽灯枯,这段注定悲剧的人生即将要结束了。
秦枫默默地向前走着,她也不再说话,默默跟在他身后,一条原本不长的路,他们却走到了天明……
一阵冷风吹过,黄叶在风中簌簌飘零。
秦枫第一次感觉秋天的风是凄冷的,丝丝入骨,缕缕割肤。他脱下自己长衫,转身披在她的身上,看着她低垂的眉目,他伤痕累累的心又被深深割了一刀。
莫情,唯一走进他生命的女人,如今已是骆夫人!
为什么,每一次出现在他面前,都是那种让他措手不及的美丽。
第一次见面,她像是一朵青莲,纯洁清丽。
第二次见面,她像是梦幻的水晶,晶莹无暇。
第三次……他不敢回味,太妖娆,太诱惑了。
第四次……像天上的星星,可望而不可及。
后来,她就像是那株黄花树,扎根在他心上,永难拔出。
……
这一次重逢,她又变了,仿佛天上的白云,碰触不到,也不敢碰触,怕一碰就会飘散,就连仰望都怕玷污了她的圣洁。
六年了,他常常问自己,当年他若能忍下那口怨气,恳求她留下,是不是一切都可能挽回。
他真的很后悔,如果还能回到过去,他一定不会让骆禹铭带她走,一定不会!
然而,时间不可能再回头,能回到从前的——只有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