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墨弦愣住了，她不知道泽林南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消息……难不成她的人里出了内鬼？
泽林南却已经提前洞悉了她的想法，道，“你在怀疑你自己的人里有内鬼？”
墨弦不发一语，她不知道泽林南究竟是如何得知的此事。
“别傻了，乖徒弟。”泽林南嗤道，“你是我教出来的，我身为你师父，怎么可能预判不了你自己的想法？”
墨弦听得讽刺，这叫她自己的想法吗？她所有的想法所有的观念……分明都是从小被泽林南一字一句硬生生塞进她脑海里的！
“弦儿，我不想毁了你。”泽林南突然这么说，“你是我最得意的、最好的一个作品……所以我不想毁了你，如果你能自己撤兵，那样我们依旧是师徒。”
晨安宫外，墨弦的人已经把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连只苍蝇都不可能飞得出去。
仿佛只要墨弦一声令下，那么泽林南就必死无疑。
墨弦却是一笑，她笑得有些讽刺，“你凭什么以为你还能自己走出去？”
泽林南似乎很遗憾的，他叹了一口气，“弦儿，我是真的不想和你闹到如此地步——”
“那你杀他的时候呢！”墨弦倏然抄起一个茶盏砸在泽林南脚下，她几乎是歇斯底里的，“你杀他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今天！泽林南……我敬你是我师尊才一直听你的话，可你却只想毁了我！”
事到如今泽林南一点惊慌的神色都不显，他只是淡淡的问：“难道你如今没有权势滔天吗？你的所求没达到吗？你拜师那天说你想变强——我没让你变强吗？！”
他话音刚落就飞速移过去掐住了墨弦纤细的脖颈，声音却近乎轻柔，“弦儿，强大到一定地步是必须断情绝欲的。”
墨弦忽然淡然了下来——实际上她无论落到什么境地都很淡然，除了遇到夜暮霭的事才会歇斯底里且没有理智。
于是她淡淡的道，“我要的不是这种强大，我只是想要有自保的能力。”
泽林南手指骤然缩紧，他脸色狰狞，声音却还是那么温柔：“你要知道，乱世之中，只有自保的能力是不够的，你必须要变成最强者——这样世间所有的人才能够匍匐在你脚下。”
墨弦忽然转眼看向他，眼神里神色凄惨又悲伤，“那我问你……你觉得我这样开心吗？”
泽林南倏然顿住了手，力道也在逐渐减轻。
“师尊……”她声音有种莫名的虚弱感，“我曾经信你，敬你，爱你……可是你却杀了我最爱的人，还自欺欺人地认为是为我好……哈哈哈哈哈哈……”
墨弦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蓦然沉声怒吼：“你觉得这是为我好？你觉得我现在的样子是好吗？！”
她现在这样和疯子没有任何区别。
“这都怪你动了情。”泽林南声音十分阴森，“无情的你尚且苟活，有情的你却是必死无疑——我这是在救你。”
“好一个救我！”墨弦只觉得这话可笑极了，“师尊……我从八岁到如今，你教养了我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我是什么脾性吗？”
她面上略有疯狂之色，“我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吗……而你呢，你偏执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你总是认为我是你最得意的弟子，那你以前的弟子呢？”墨弦疯狂的戳他的痛脚，她似乎有些释然的一笑，“以前那些弟子怕都是被你逼疯了吧。”
泽林南沉默不语，却已经把自己的手放了下来。
“女帝……”墨弦呵呵笑着，她本是满面的癫狂之色，却又忽然认真起来——是那种面带着血色般的认真，“所谓女帝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你只是想满足你内心那点不可告人的控制欲！”
泽林南闻言抬眸看向她，倏尔说，“不，你错了。”
墨弦一愣，“什么？”
“我只是在为你好，”泽林南仍然在车轱辘自己的那些话，“智者不入爱河，你往后就会感激我了。”
墨弦认为面前这个人简直就是疯了，她不可置信，“我现在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怎么可能会感激你？！”
“夜暮霭死了，你很伤心，我知道。”泽林南说，“可是你最多不过两年便可以忘了他，没有什么人能在你记忆中留一辈子的——哪怕这个人是你的挚爱。”
墨弦不喜欢听他这些歪理，是以冷笑了一声，“这些话你留着和斩首的刽子手说吧。”
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无数的兵士夺门而入，齐声道，“歼灭反贼！陛下威武！”
这会倒是泽林南愣住了，他眯了眯眼，倏然又对着墨弦笑了起来，“你还是听我话的……否则你根本不会用我教给你的手段。”
他曾经教过她，若是日后有讨厌又没什么用的政敌，那就通通以反贼处理。
反贼反贼，管他是什么反贼，管他无不无辜，反正只要被冠以这两个字，随便扣个帽子就能被无数人唾骂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谓的是非黑白都是可以被扭曲的，没有什么东西能从始至终一成不变——这是泽林南教她的道理。
“这一点我确实无法否认。”墨弦冷冷的说，她看着泽林南，“你确实是一个完美的帝师，只可惜，我并非一个好的君主。”
“你是。”泽林南对此却十分笃定，他轻轻抬眼望去，“墨弦，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撤兵，要么……今日你便死在这里。”
他最后那句话说的声音很小，因此只有墨弦听到，她瞳孔骤然缩成一点，森然道：“那我们就打个你死我活吧。”
随着墨弦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泽林南和墨弦一同出了手，纷纷想用擒拿的方式捉住对方——谁知两人动作招式竟然重合了！
进来的卫兵们全都呆住了。
他们早就听说女帝乃是帝师亲手教养长大，但由于各种原因所以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帝师，也不知道两人的招式竟然有朝一日能够重合到一起！
墨弦可是公认的功法诡谲多变！
“呵呵……”泽林南低声笑了，声音里带着一种莫名的鬼魅，“陛下当真威武…不过……这招是我新学的……你给我看好了。”
墨弦霎时一顿，泽林南便立刻趁她顿住的空档反手擒拿住她，并用一旁的书绳绑住了她的手，还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这叫攻心为上。”
“夜暮霭究竟如何，我不想对此做出任何评价，”墨弦听到泽林南在她耳边冷冷的说，“但你如今确实失去了一个帝皇应有的思考和判断。”
墨弦咬牙不吭声。
“弦儿，”他又近乎亲昵的道，“我说过，智者不入爱河否则你就会被情意所限制。”
墨弦忽而转身，被钳制住的手硬生生的弯折回来，又趁他不注意之际一脚将不设防的泽林南踢开了来——
卫兵们顿时一拥而上，按住了泽林南。
泽林南竟然也没有反抗，反而十分讽刺的笑了一声以后就束手就擒。
墨弦被折断的那只手微微颤抖着，一旁为首的头领立刻便高声唤道，“来人！传御医！”
墨弦皱紧眉头，内心有些不好的预感，她看向泽林南——他仍然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说得上是从容。
这就不太对劲。
片刻后，墨弦受伤的那只手已经被吊了起来，得到了及时的处理，但她心里就是有些微微的焦躁。
就好像什么事情要发生，可她对此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帝师如今怎么样了？”她倏然抬眸看向守卫头领，问，“他没有和你们动手吗？”
那人一拱手，摇头，“回陛下的话，帝师并没有任何反抗，只是提出能否给天牢的地面多加一层稻草。”
墨弦微微蹙眉，“什么？他要加稻草？加稻草做什么？”
“是的。”头领垂眸恭敬的说，“帝师说是因为最近他身体不太好，睡不得太冰冷的地面。”
墨弦闻言冷笑一声，“给他把所有稻草都抽掉，就让他睡在地面上。”
头领：“……”
头领略微有些迟疑，“陛下，这不太好吧？那毕竟是帝师啊。”
墨弦冷冷的看向他，森然道，“我还使唤不了你了？”
头领皱眉，随即道，“陛下如今把他下了狱，宗庙那边会有异议的。”
“有又如何？”墨弦漠然，“帝师对我的准皇后行刑的时候可有想过宗庙那边？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头领默然不语，他顿了片刻，才又说，“可是帝师在朝中的势力，怕是等会就要来了……”
“怕什么？”墨弦瞥了他一眼，“不用等会儿了，现在应该快到了……让下面的人准备一些茶点吧。”
头领乃是墨弦心腹，闻言便去了——果然，他走后不久，外头就有人来传话，说是有四位大人已经到了殿外，求见圣上。
墨弦嘴角勾起一个邪肆的微笑，她闭了闭眼睛，心说求见是假，问罪是真才对……待会怕是又有一场争论了，说来倒也可笑，她作为一国之君，竟然连这点权利都没有……
她深呼吸一口气，道，“请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