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所说的东西,墨弦确实没有任何印象。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蓝莲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再纠结于此。
这段记忆他至今都不敢告诉狄明书,生怕他想起来会觉得心痛。
没有什么比这更痛苦了。
墨弦心不在焉的笑了下,又问:“你想不想你主人?”
“不想。”蓝莲委屈一撇嘴,这模样看起来分明就是口是心非。
墨弦也不拆穿他,反而说:“但是我有点想夜暮霭了,你和我一起过去吧。”
蓝莲表示疑惑:“这才过了一天呀,你为什么就这么想他?”
墨弦抿唇一笑,并不说话,只是和他对视了一眼。
蓝莲迅速理解了她的意思,眼睛顿时一亮,“你想做什么?”
墨弦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
“都查完了吗?”苏谨一边说一边蹲在地上,戴着特制手套收拾现场,“收完我就让人烧了。”
只见遍地白骨已经被蒙仵作仔细看过后,又由夜暮霭分类归完,一个个的小骨头摆得比方格子还整齐。
蒙仵作蹲得久了,起身时眼前一黑:“行——哎哟我这头,果然还是没你们年轻人身体好喽。”
夜暮霭正好在旁边,就扶了他一把,并道:“以后注意身体。”
蒙仵作顿时哈哈一笑,和颜悦色极了。
从来没得到过蒙仵作一个好眼神的苏谨:“……”
真是令人意外呢,夜暮霭也有这么招人喜欢的时候。
“来人!”苏谨起身,对外面的人吩咐道:“把多余尸体焚烧掉。”
他的命令刚下一刻钟后,外面便燃起了熊熊烈火,剧烈的焦臭味顿时铺满了他们临时的这个落脚地。
这一刻没有人说话,都只在内心为这些逝去的生命默哀。
烧完后,苏谨对夜暮霭道:“我们按照刚才制定的东西去这村子里其他的地方看看。”
夜暮霭捂着鼻子,被这剧烈的焦臭味熏得只觉得自己脑子都嗡嗡的,“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苏谨倒像是习惯了这味道似的,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这算什么?你在战场上不闻血吗?”
“那能一样吗?”夜暮霭白了他一眼,依旧捂着鼻子。
“别那么娇气——”苏谨啧了一声,“快点!”
夜暮霭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玉安源村子不大,挨家挨户的挤得很,真检查起来也不会花多少时间,但偏偏这又是个细心的活,不能漏查任何蛛丝马迹。
夜暮霭兵痞子惯了,张腿就要踹开这破小门,苏谨又啧了一声,鄙夷道:“你那么暴力开门做什么?你看这门像是经得住你踹的样子吗?”
夜暮霭无语凝噎,并看了眼这订上了好几颗钉子……甚至都长了蛛网的破门,随后收回了脚,改为轻轻的把门推开。
门里顿时传出一阵腐朽的气息,苏谨抬手捂住鼻子,挥了挥,眉心微皱,眼神移过桌台、柜子上堆积着的厚厚灰尘,不自觉的就发问:“这地方多久没人住了?”
夜暮霭本来脸上还带着笑,结果闻言突然觉得不对,他奇怪道:“怎么可能这么久没人住?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傻吗?”苏谨毫不犹豫的怼他,“你看看那边那么厚的灰尘,短时间内怎么可能有人住?”
夜暮霭没注意,这才扭头看了眼,眯眼,“对啊……这小门小户的,怎么会在这么常用的地方积灰?”
苏谨走过去,伸出手指捻了捻灰尘,又在鼻下闻了闻——这动作做完,他突然顿了下,脸色微微一变。
“等等,”他扭头看夜暮霭,道:“去把蒙仵作找过来。”
夜暮霭满脸疑惑,“找他做什么?”
苏谨抿唇,眉目间似乎有点纠结,“如果我觉得没错的话,估计是骨灰。”
夜暮霭震惊的看他:“你连这个都闻出来了?”
这怕不是狗鼻子吧。
“我只是感觉它味道不对,不确定……”苏谨脸色难得犹疑,“你快过去叫他吧。”
夜暮霭反应过来后跑了过去。
留下来的苏谨摩挲了一下那疑似骨灰的灰尘,心中沉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刹那,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几道熟悉的画面。
依依垂柳下,嫩粉的花瓣落了遍地,一个熟悉模样的少年递给了他一封信,然后快速的踮脚在他耳畔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我喜欢你,”少年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不是同窗的那种喜欢,是想行周公之礼的喜欢……”
“你愿意答应我吗?”
少年的脸赫然是没长开眉目的凌池霄。
——画面外的苏谨愣了下,随即皱眉,他是话本看多了看出癔症了吗?怎么会脑补这种事情?
他敢肯定自己和凌池霄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而且……凌池霄哪有那么羞涩!他向来比谁都开放好吗!
苏谨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这简直太荒唐了!”他在心底暗暗的想到,“以后应该更加注重话本这方面内容的打击才是。”
就在他刚这么想的时候,画面倏然变成了冲天弥漫着的大火,焦臭味仿佛还在他鼻头萦绕,喉咙里也火辣辣的——
“不可以死……”一个面目上满是脏污的青年拖着另一个看不清脸的人从火场出来,怒吼道:“苏谨!!!”
苏谨蓦然变了脸色,这声音居然是凌池霄!
他已经无法骗自己了,这不可能是脑补能想出来的!
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苏谨愕然的想,他眉头一拧,不自觉的就双手捂住了头。
蒙仵作急匆匆被夜暮霭拖过来时就看见苏谨捂着头,顿时惊了下,因为苏谨从不轻易在人前失态。
之前他和苏谨合作过一次,那一次苏谨的手都被犯人挖了个血洞出来他都没什么大的脸色变化,淡定的很。
这是……
“你怎么了?”夜暮霭的关心声音比他先响起,“没听说你有什么病吧。”
说起来也奇怪,他行军作战这么多年,身体有小毛病正常,有些偏头痛也蛮正常,但苏谨就不对了。
苏谨天天对着卷宗,还有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耳边灌着一堆带着口音的方言,他怎么就不头疼?
“没事。”苏谨定下心神,强迫自己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头疼上,“老头,你来看看这个是不是骨灰。”
蒙老头难得没和他计较,反而跑过来捻起骨灰看了看,甚至在另外两人惊恐的目光下把那骨灰放进嘴里舔了舔。
“……”
蒙仵作尝完以后叹了口气,面带悲悯,“是。”
两人的心一下就沉了。
蒙仵作抬眼看向他们,身体微微颤抖着去试了试其它的‘灰尘’。
其余两人则是分工合作,苏谨退出门去找些人带着看其他的地方,夜暮霭在蒙仵作后面抱臂跟着搬沉重的东西。
“这里有!”
“柜台也有!”
“——大人,这个房子也有!”
苏谨第一次觉得大人这个称呼如此沉重,每一声都是代表着某处又发现了骨灰,哪里又出了人命。
两个时辰后。
营帐里,各小队代表一一禀报着各自分队的发现,夜暮霭在一旁抱臂沉思着,苏谨在上问些基本的问题。
比如xx是在哪里发现的之类问题。
“大人,您收集这些粉末做什么?”总队长指了指刚才他们收集的一小堆骨灰,很是不理解的问苏谨,“灰尘有什么用啊。”
苏谨沉吟须臾,才道:“那是骨灰,不是灰尘。”
屋内顿时此起彼伏的响起了惊呼声。
“行了,退下吧,今日的事不要外传……”苏谨细不可闻的叹息,“再来些人仔细去搜查一遍。”
待所有人退下后,夜暮霭才问:“你们觉得呢?那些位置不可能是人为撒上去的,而且我刚才注意到他们都门窗紧闭,似乎在防着什么。”
苏谨抬手摸了摸下巴,思考道,“确实,他们有的门后面是抵着东西的,刚才你手下有些人是暴力开门的。”
“咳咳咳!”蒙仵作喝了两口茶都觉得呛,“我觉得吧,那种角度只能是灰飞烟灭了,然后又被风声吹了些,否则不可能门缝都有。”
夜暮霭又眉头一皱,“会不会是有些人故意撒上去的?”
“不会,”蒙仵作摇头,“有的角度太刁钻了。”
苏谨用手指摩挲了一下杯盖,再次缓缓摇头:“我觉得不仅不是人为,最有可能是灰飞烟灭——而且是当场散了的那种,可我想不出什么样的力量能做到这种地步,太可怕了。”
试想如果有人拥有这种力量却不被朝廷掌控,那对于哪里都是一种威胁。
“你想说是鬼神吗?”夜暮霭又翻了个白眼,“不要宣传这种东西好不好,最近朝廷都严打这些,会被大理寺请走让夫子来教育的。”
“那能是什么?”苏谨疑惑。
夜暮霭又看向蒙仵作,问:“会不会是和骨灰相似的成分?”
蒙仵作气得一拍桌子:“别怀疑我的专业!我说是骨灰就是骨灰,我前些年吃过不止一次!”
苏谨顿时难以言喻的看了他一眼,表情慈爱极了,“这些年我是轻看你了,对不起,我不会再和你唱反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