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陷入了一个棘手的地步。
这么多的骨灰从何而来，外面那些死人是怎么回事？全村上下包括村干部都死在了这里面，那如今还能从哪里找到线索？
“苏谨。”夜暮霭看向他，“一般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苏谨缓缓说：“不知道身份就想办法查，实在查不清楚就按照仵作给出的身体特征挂在大理寺作比对……等同于放弃了。”
夜暮霭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疑惑道，“你说什么？放弃了？”
万不得已苏谨也不想使用这种方法，他叹气，“不然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方法吗？只能放弃，然后把注意力放在抓背后的凶手身上。”
排查人口是最麻烦，又最浪费时间的事情，何况各地还有些因为各种原因隐瞒人口不报的事情发生。
而且这些全是死了的人，目前为止也没有人来寻找死者。
“陛下最开始本来也就只是让我处理尸体，还说最好一条锦被盖过。”苏谨头疼的按了按眉心，后半句话说得很轻，“他说反正这里人也不多，没必要散播恐慌。”
夜暮霭闻言忽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冷笑一声。
笑声里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苏谨知道他在讽刺什么，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蒙仵作是个有阅历的老人，对于这些操作看惯了，早就对此见怪不怪，因此他看了夜暮霭一眼，突然觉得这年轻人也有点不太好。
他心太热，就容易凉。
“现在知道了，就别那么拼了，”苏谨很自私的说，“我有时候觉得位高权重，还不如平民好。”
蒙仵作顿时怒火中烧的看苏谨，“你一天天的带坏后辈，人那么纯良一孩子！”
苏谨实在是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这种印象……还纯良？夜暮霭能称得上纯良，那他估计就是悲天悯人的圣人形象了！
夜暮霭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给了他这种印象，分明他和苏谨是同辈，怎么就变成了带坏后辈？应该是两人一起在朝廷这个大染缸里变黑还差不多。
他只能转移话题：“那现在处理完了，我们要回去吗？”
夜暮霭话音刚落，只听外面惊慌的脚步声突然响起，狂风大作着吹起帷帐，空气里送来一丝浓重的腥味和一股腐烂发臭的味道——
“大人！！”一兵将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语无伦次且惊慌失措的道：“外面…外面……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帐篷里的三人顿时同时扭头看他，问，“别磨磨唧唧的，快说！”
兵士的表情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脸都憋红了，才指着外面说：“你们自己出去看吧！大人……外面真是太可怕了！”
风仍然在吹着，厚重拖沓的脚步声在所有人耳朵里响起，其中伴随着厉声的尖叫——
“啊——！”
“大人！！”
“救命啊啊啊！”
夜暮霭猝然奔过去掀开帘帐，只见远处一片黑压压的东西在往这里走过来，且速度是肉眼可见的快。
天上突然落下了雨，雷声轰隆着响起，像是有人拿着个铜鼓在天上敲。
“卧槽！”跟过来的蒙仵作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感叹。
夜暮霭倏然反应过来，他扭头道：“让所有人跑——往山里走！那是之前在竹叶寨出现过的腐尸！”
他看到了那些人身上的服饰，又联想起刚才空中弥漫着的腐臭味，便不自觉的想起来了竹叶寨那些令他印象深刻的、会动的尸体们！
苏谨愕然看他：“你说什……”
夜暮霭扯过蒙仵作，又把苏谨推给刚才进来的兵士，怒吼道：“你会武对不对？！快把你家大人带走！这些腐尸移动的速度比之前快很多，你们可能还跑不过它们！”
——远处雷声轰隆，巨大的风声响起，腐烂的尸体们伸着爪子扑着飞奔过来，没来得及跑的人顿时被拆开来吞吃入腹。
俨然是一片人间地狱的景象。
*
山间忽然的雨阻挡了墨弦和蓝莲的行程。
“我怎么突然心跳的有点快？”蓝莲眉头一皱，按了下自己心脏的位置，“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墨弦忧愁的看着越来越大的雨，乍起的白雾遮住了肉眼可见的路道，她没理会蓝莲的话，忧心的对赶车的车夫道：“这天气还能到吗？”
她去自然不是毫无准备的。
墨弦带着一小队自己的暗卫，还有大批的干粮和医药大夫——这不是她自己想的，而是手下人提醒她的。
“能，”车夫肯定的抹了把脸，眉目间隐约有些幽色，“只是速度可能会慢一些，小姐，可以吗？”
墨弦点点头，“慢点没事，注意安全。”
车夫应了，再次开始驾车。
一个时辰后。
山间呼啸的风越来越大，雨滴越发细密起来，咆哮着的尸体们纷纷伸出爪子去抓挠对面的人，样貌狰狞难看，身上服饰破烂不已。
“——救救我！”脸上被抓出几道血痕，身上衣服已然被抓挠的破烂的士兵细声求救：“狄公子——！”
狄明书拎着刀一把砍除了他身后抓着他的几双手，将人拉了过来，抵背而立，并肩作战，密麻的雨滴落在他们的脸颊上，伤口上，洇出血液。
“王爷呢！”狄明书急促喘息着问自己救下来的人，“你看到他们了吗？”
“分散开了……”被他救下来的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叫十八，“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狄明书不是个善武的人，身体素质不咋的，他咬牙道：“我们这一小队还有多少人？”
“刚才不小心分开来了！可能还有十几个……”十八扯过狄明书，旋转着换了个位置，拎着刀砍开身后的目呲欲裂的那颗头，崩溃道：“这都他娘的什么玩意？！”
砍完一波又来一波，像鬼一样！
“之前我和王爷遇到过……”狄明书砍的手麻，他一脚踹开抱着自己腿啃的一只腐尸，一刀扎进这玩意的头颅，再踢开来，也崩溃了：“但这里怎么可能又有！”
他到底还活在一个正常的人间吗？！
话正说着，只见一血色身影倏然踏空而来，这人踩在这些腐尸头上，速度快得不似人，他一把提起狄明书和十八的肩——
这人竟然就着这个姿势将两人提起来又踩上了腐尸的脑袋回了去！
十八吞了吞口水，无法想象自己刚才还奋力在打的怪物们已经在自己脚下飞快掠过，风声在耳边呼啸着，他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已经飞了天。
他不熟悉，狄明书却熟悉极了这拎人的手法，他心中松了口气，骂道：“夜暮霭！你揪到我头发了！”
这人速度仍然在加快，腐尸们没反应过来头上就已经飞走了一个人，还有些许茫然的望了望。
夜暮霭憋着一口气，将两人放在了临时弄出的安全领地——
狄明书低空时就被放了下来，他就地一滚，滚了满身的灰尘，头发散乱的开嗓骂人：“艹他娘的！”
骂的瞬间还扯下了险些神奇的在低空翻个滚的十八，十八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头皮都被刺激的发麻。
“甭提了。”夜暮霭抹了把脸，转头看向身后的、被自己一个个从腐尸群里被拉出来的人，“在这里了吧——狄明书！清点人数！”
他们带来了五十人，现在只剩下二十个，还有其他的人目前找不到。
这些人都是普通士兵，闻言感激涕零的看着如同天神的夜暮霭。
苏谨也难得灰头土脸，他沉思着，想：这里是一个略微高些的小山峰，形成了天然屏障，腐烂的尸体们没有思想，因个人限制也上不来，所以暂时安全了。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报告！一队差五人！”
“二队没人！”
“三队不差人！”
“四队……没了。”
“五队只剩一人——！”
夜暮霭沉下心来，他闭了闭眼，满脸疲惫，“知道了……我会再去找。”
说罢就要转身再去。
苏谨却喝住了他：“不能去了！你武功高强也经不住这么使！要是你脱力落下去了……那就全没指望了！”
这话一落顿时有人附和起来，狄明书也道，“脸色都那样了就别去了……你别告诉我你是一个个的进腐尸群里找的人吧？！”
夜暮霭毫无形象的躺在了地上，剧烈喘息着，“行！你们检查下自己身上的伤口……注意些，别感染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这片小空间里顿时只剩下众人或轻或重的喘息，还有撕开衣服上药的布帛声，时不时有两句清理伤口太用力后导致的闷哼声响起。
“谢王爷救命之恩，”十八年轻，很快恢复过来，“辛苦了。”
有人附和起来，都是些谢王爷之类的话。
夜暮霭躺在凹凸不平的地上，闻言抬手朝虚空中一按，示意不必客气。
他不愧战神之名，所有人都如此想。
狄明书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只觉得喉咙干疼，他道：“最开始守着这边的那几个人还在吗？就是看到这些东西过来的那几个。”
“在……”一人举起手，显然也是受了重伤，气息很是不稳，“但只剩我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