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死者的身份便在客栈里被人传播了出来,夜暮霭看着一层乱糟糟的一片人,默默的沉思起来。
他们都在抓紧收拾东西换客栈,店家苦哈哈的一边赔笑一边让伙计给他们抓紧办理出栈的手续。
“谁知道这里住了个杀人犯呢!”
“店家也是想钱想疯了吧,杀人犯也能放进来住,焉知这还有没有第二个孙华呢!”
孙华,是早上那名死者的名字,他的真实身份是别地来的一个作恶多端、身上背了至少数十条人命的杀人犯,死亡原因是昨晚被人寻仇结果输了。
客栈里的客人们得知官府放出的消息后,纷纷都闹着要办理出客栈的手续,有的还要求赔偿所谓的精神损失费。
因此一层这才乱糟糟的一片,有的人只想尽早办理完手续换客栈,有的则是浑水摸鱼想要赔偿。
“官府这事办的也太不地道了,”墨弦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旁,“这公布出来不就让百姓人心惶惶了嘛。”
“他们这里做事一直都这样。”夜暮霭解释说,“不必为此感到惊讶。”
“狄明书人呢?”他突然想起这个问题,“还没有醒过来呢?”
墨弦摇头,“早就醒了,现在好像在那边吃东西,我刚才看到他让小二送饭菜了。”
夜暮霭皱皱眉,牵起墨弦的手,“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
小蛇用尾巴点了点狄明书,好奇的问:“你手上这道红痕怎么来的?”
狄明书鲜见的没回应它,反而十分麻木的往嘴里塞着食物。
小蛇用头蹭他的手,“干嘛呀你,为什么不理我!”
狄明书恍然的看它,呆愣道:“什么?”
小蛇问:“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我刚才问你手上这道伤痕是怎么来的?我梦里是不是抽你了?”
狄明书闻言回神,快速的扒了两口饭,摇头道:“没有的事,你想多了。”
“那就是你在外有别的蛇了!”小蛇笃定道,“这种伤痕只可能是蛇尾抽出来的!”
狄明书被它这一打混,无奈的道,“我安慰你两句,想宽你的心你还不乐意了?这就是你抽的。”
小蛇摇摇脑袋,声音里似乎有些得意,“我就说嘛。”
狄明书笑了笑,眼中的神色莫名,他不由得又想起来自己做的那个梦——梦里的他换了个身份,而且早就和小蛇认识了,还很有默契。
“……你,”他突然问,“蓝莲,你和我认识多久了?”
小蛇心里咯噔一下,心说他不会想起来了吧?!
它扭扭身体,试探道:“算起来也有八年了吧?你十五岁遇到我的。”
“那你现在多大了?”狄明书抬眸看向它,“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就这么大,怎么现在了你还是一成没变?还有……你昨天怎么突然成人了?”
说起这个,小蛇比他懵,“我也不知道,我就是那天晚上觉得特别热,结果第二天醒来就成人了。”
狄明书想起小蛇成人的模样,心虚的咳了咳,夸道:“你……成人还挺好看的。”
小蛇莫名其妙:“好看吗?我觉得丑死了,而且还没鳞片。”
狄明书正想告诉它你的人形很好看时,有人敲门进来了。
进来的是夜暮霭。
“醒了?现在没事了吧?”他坐下来问道,墨弦跟在他身后随之坐下来。
狄明书收了收碗筷,道,“没事了,你呢?你有事找我?”
“客栈里的大部分住户都已经退房了,因为清晨的那个死者是一个名为孙华的杀人犯。”夜暮霭把自己听到的东西告诉了他。
狄明书眯了眯眼,“早上死的那个原来是孙华?”
墨弦微微眯眼,神色迷惑,“你认识他?”
“苏谨和我说过这个叫孙华的人,”狄明书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他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已经逃了五年啊……结果在今天死了?”
夜暮霭关注的是另一个点,“他很厉害吗?”
狄明书看了他一眼,才说:“我只听说这个人非常擅长逃脱,至于其他的……应该不出名。”
墨弦也理解到了一个点,她问:“既然擅长逃脱,那什么样的人能杀了他?”
狄明书思考了一下,十分诚恳的说:“恐怕今天我们还要再跑个地方了。”
“什么地方?”夜暮霭抬眸看他。
狄明书沉声道:“去一趟本地官府,我需要这个人的全部档案。”
夜暮霭垂眸,“我和墨弦去?”
狄明书闻言却摇头了,“不,官府我去,你们这次去看看薛宁家周边的鬼哭声是怎么回事。”
夜暮霭又说:“忘了告诉你,昨晚我们发现御香阁有蹊跷,它的下面有地下室,养着一群怪异的鱼。”
狄明书深呼吸一口气,简直要被眼前的这些谜团弄得发疯,他道,“与此案无关的暂且搁置,我不是苏谨,我没他那并案的能力……先查薛宁的案件罢。”
他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苏谨记忆力很好,并案时能把每一件案子的特征全部记住,甚至能从中理清楚所有逻辑,以便于找出其中不合理的地方,但他不行。
“好。”夜暮霭答应了,他说,“我和墨弦去薛家周边查鬼哭,你自己注意安全,实在不行可以拿出圣旨压人。”
狄明书颔首,“好。”
*
薛宁家周围是一片普通的民宅,住的都是些小门小户的普通人家。自从薛宁死后,这边的民宅就渐渐的传出了闹鬼的风声。
都说午夜时分,会有一个红衣女人在凄厉的哭,但有人又说哭的是一个孩子。
王漠家也属于那些普通民宅的其中之一,他们家统共五口人,除了他和妻子以外还有两个孩子以及他的父亲。
现在老人已经被那鬼哭声吓得昏迷不醒,两个孩子也被他的妻子带回了娘家,是以现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住。
这是夜暮霭和墨弦早就查到的,他们赶到的时候,这家的门大开着,而王漠正拿着个扫帚在唉声叹气的扫院子。
“你好,”墨弦敲了敲门,弄出一些响声吸引王漠的注意力,她说:“我们是官府的人。”
王漠急忙扔下扫帚,谄着脸走了过来,“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说着还看了看这对组合。
墨弦身旁站着戴了张人皮面具的夜暮霭,他换的这张脸普通平淡,实在不是让人能一眼记住的相貌,只是能让人勉强感到亲切。
因此王漠并没有什么怀疑。
“是你家在闹鬼,对么?”墨弦抬眼看向他,“我们是官府派来查案的。”
王漠搓了搓手指,他笑了笑,这一笑他脸颊上的皱纹就显现了出来,“两位大人要知道什么?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墨弦闻言便十分不客气的问了,“闹鬼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王漠满眼疑惑,“就是在薛宁死了以后啊。”
墨弦连忙抬起一只手指摇了摇,“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具体时间,精准到每一刻。”
王漠闻言皱眉,脸色变得古怪,他仔细的想了好久,才道,“说起来,似乎是在薛宁死之前就有了……”
墨弦眯了眯眼,夜暮霭却倏然又冷着脸说:“方便进去看看吗?”
“可以。”王漠对此倒是要求不高,只是……他脸色为难,“小人的父亲如今卧病在床,因此那里面的味道可能十分的不好。”
“没关系。”墨弦随口应道,“我们只是看一看,走吧。”
王漠于是便走在前面给他们带路。
墨弦注意到他家的家境应该算是不错的,有院子,屋里也很宽敞,虽说家具少了些,但能看出明显的生活痕迹,还有女主人给亲手绣的各种织制品。
比如摆在小榻上的织毯。
跟随他进去的刹那,墨弦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她顿时皱眉,“这是什么味道?你父亲在服药?”
王漠闻言苦笑,“是的,我爹被吓到以后,就整夜整夜的说胡话,所以大夫给他开了很多安神的药。”
墨弦嗅了嗅,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奇怪,但王漠没注意到,他只是说:“大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墨弦摇摇头,决定暂时不说出自己刚发现的结论。
王漠没注意到,夜暮霭却是注意到了的,他低声问:“你刚才那样……是这屋子里有什么问题吗?”
墨弦同样低声回答他,“这药的味道不像是安神的,反而有些像促进躁郁的方子。”
她这话刚说完,便听到了几声连起来的咳嗽声,这应该就是王漠那位卧病在床的父亲。
“……咳咳……谁来了?”一道颇为沧桑的声音响起,他喊道,“阿漠!”
王漠急忙的凑上去,他握紧了榻上老父的手,“爹您能说完整的字句了?!”
这话墨弦听得有些奇怪,之前他爹难道说不清楚话吗?
“谁来了……”他再次问。
王漠立刻便道:“是官府查案的人,他们在查这边闹鬼的缘由。”
墨弦及时问道,“就是您听到了那鬼哭声吗?”
“扶我起来……”王父对王漠说,王漠立刻便扶起他,只听王父又道:“对,是我听到了那鬼哭声。”
墨弦于是又问,“是什么样的哭声,您还记得吗?”
王父年过七十,有些耳背,王漠于是在他耳边重复了一遍墨弦的话,王父听完才说,“是我听到的,具体是什么模样我记不清了……只隐约觉得那像个姑娘在哭。”
墨弦一顿,柔声再问:“是年轻姑娘在哭么?哭了多久?”
王父听完皱起眉,须发皆白的他看起来不是十分和蔼,这皱眉更显得他有些顽固,“这我怎么记得?!”
老人似乎要怒,墨弦于是便不接着问了,她给夜暮霭使了个眼色,夜暮霭顿时了然,他冷声说:“我们是在替官府查案,还请您仔细想想。”
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正好唬住了面前这对父子。
王漠也着急道,“爹!您就想一想吧!”
王父哼了一声,随即梗着脖子说:“之前听到的是她每天晚上都在哭!一直哭到第二天早上!”
“您的意思是第二天早上就没了吗?是日出以后就没了?”墨弦又问。
王父点头。
于是墨弦把话题转到王漠身上,她问:“你呢,你晚上听到过这些声音吗?”
“没有。”王漠很诚实的摇头,“我和夫人都没有听到过,只有爹和两个孩子听到过。”
墨弦抓住这个点,再问:“孩子听到的也是女人的哭声吗?”
王漠想了想,随即摇头,“非也……他们说,他们听到的是孩子哭,而且是哭着哭着又大声的笑。”
墨弦沉思须臾,又说,“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你的孩子睡的地方?”
王漠自然是可以的,他点头,轻轻地把父亲放回榻上,并且给他盖好被子以后才领着墨弦和夜暮霭去到另一个房间。
“就是这里了。”王漠指了下这间通风良好的屋子,他推开门,于是墨弦见到了一张宽榻,上面还摆放着两床很整齐的被子。
“这是你两个孩子住的地方?”墨弦瞥了他一眼,“只是孩子住吗?”
王漠点点头,解释道,“因为这两个孩子都大了,所以我和妻子是睡在另一间房里。”
“请问我可以进去翻一翻吗?”墨弦看向王漠,她在征求他的意见。
屋子里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王漠想了想,便同意了。
墨弦走进去,她仔细的查看了床底和衣柜,发现里面都是空荡的,连衣柜也是。
“他们的衣服不放在柜子里吗?”墨弦把大开的衣柜关上,又问王漠道。
王漠摇头,十分疑惑不解,“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墨弦笑了笑,挑眉道,“就奇怪的问问,不行么?”
“行,”王漠点点头,说:“不放衣服的原因是因为这柜子是新买的,后来又出了那样的事,所以就没往里面放衣服。”
墨弦瞬间眯起眼睛,“什么时候买的柜子?谁买的?”
“我买的啊。”王漠似乎不理解她问这个做什么,“当时看它便宜,我就买了……有什么问题吗?”
墨弦答道:“没问题,谢谢了,我能再去看看你和夫人的屋子么。”
王漠闻言有些不高兴,但碍于这两人的身份,还是带去看了看他们的房间。
和这个房间不一样的是,他们的房间异常的拥挤,放了很多的东西。
墨弦懂了什么,便对王漠十分抱歉的辞了行,末了还感谢了一句。
王漠自然不会和她计较,只是说希望早些查出真相。
夜暮霭和墨弦便离开了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