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墨弦醒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身旁空着的位置,倏然就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
因为睡姿的缘故,她的头发已经炸了,一簇呆毛直挺挺的立着,面容也变得比平日里更加白皙一些,只是满眼迷糊。
“……”墨弦动了动嘴唇,随即深呼吸口气,“来人!”
登时便有小丫头推开门跑了进来。
——王府本没有女子,但因墨弦的缘故,夜暮霭又采购了一批乖巧的小丫鬟入府专门伺候墨弦。
“王爷人呢?”墨弦开口便如此问。
小丫头名唤秋思,闻言行礼,然后道,“回王妃的话,王爷去给您准备早饭了。”
墨弦一愣,随即愣愣的点头,“好,我知道了。”
秋思咬唇,又试探般的问:“王妃现在要起身吗?”
墨弦扭头又问,“今日可有什么礼仪或是不能做的事?”
秋思点头,“自然有的,但王爷说,他父母早逝,没必要在意那些虚礼。”
她自己说着都觉得声音小了下来——因为这样的夜暮霭很少见,尤其是如此体贴的战神。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墨弦便也自觉的不提这事,她伸了个懒腰,叹息道,“起吧。”
洗漱过后,墨弦穿上和以前风格大为不同的妇人长裙,梳了个妇人发髻,然后去了早厅。
她还没听说过夜暮霭会做饭呢。
“咦,”夜暮霭微微挑眉,看见她还有些惊讶,“这么早就起了?”
成婚后墨弦跟变了个人似的,一见到夜暮霭就想着撒娇黏人,她拖着声音:“是啊,你那么早起来我都没什么安全感了。”
夜暮霭一边给她盛粥,闻言笑了下,道,“我习惯了早起练剑。”
墨弦住在他府里几年,从未注意过他还有练剑的习惯……但倒是记得他总是起得很早。
“昨天新婚嘛,”墨弦接过他舀的粥,嘟囔道:“我还以为你会多睡会儿。”
“别的无所谓,”夜暮霭也笑着回答,“但清晨锻炼还是要做的。”
墨弦:“……”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提前步入老年生活的错觉。
她为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吓了一跳,于是只好喝了一口粥压下惊讶。
然而这粥的味道却是有点颠覆她以往的认知。
“我记得厨子炖的粥不是这个味道啊,”墨弦斜着看他一眼,笑眯眯的:“你做的啊?”
出乎意料的,夜暮霭很平静的点头,然后意味不明的道,“比你做的好吃多了吧?”
墨弦觉得自己被内涵到了,愤而低头多喝了几口粥饱腹。
她很少下厨,一下厨必定让原来的厨夫无奈扶额。
“快吃吧,”夜暮霭看着她,又笑,“吃完了还有些事要做呢。”
墨弦疑惑抬头,“什么事?”
夜暮霭却神秘一笑,“吃完你就知道了。”
——饭后。
墨弦看着面前这一片空土地,眉心微微一跳,难以置信的看向夜暮霭,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夜暮霭身旁有一堆小树苗,还有些锄头、背篓等物。
“这是我们的习俗。”夜暮霭一把揽住她,俊美的脸颊上带着笑意,“新婚夫妇必须在次日择地种一株红豆树,以保情感的传递。”
墨弦:“……”
她不想知道什么叫情感传递,只知道自己嫁入王府第一天就要种地!
挖土插苗的那种种地!
况且,这玩意儿在院落之中根本就种不熟吧?万一死了岂不是更加悲惨?!
还有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后院会有这么大一块空地啊?!
墨弦在王府住了这么久都没发现这边还有一块地。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夜暮霭突然念起了诗句,然后低头看她,“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墨弦挠了挠头,“你不是都说出来了吗?这是相思啊……可,我们现在不是就在一起吗?”
还需要什么相思?
“弦弦,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将军?”夜暮霭眼神哀怨的说。
墨弦一顿,“我知道啊。”
等等——这意思就是他会出去行军作战,而自己不能去,所以需要用这玩意儿来传递相思?
她想通以后,顿时眉头一皱,然后又看着夜暮霭貌似非常高兴的面容。
“……好吧,”墨弦摸了摸鼻子,撸起袖子,“你喜欢,那咱就种一个。”
夜暮霭登时亲了亲她的额头,嘿嘿笑道,“媳妇真好。”
他真好的媳妇撸起袖子不仅要种地,还想暴打他一顿。
一番折腾过后,两人的脸上还有华贵的衣服上都沾了泥土的污渍,互相对视一眼,都没忍住笑了。
“行啦!”
墨弦起身,叉腰看着面前歪七扭八的几棵小树苗,内心十分有成就感。
夜暮霭摸着下巴,总觉得这几棵小树苗长起来以后,不一定会和他爹娘一起时种的那棵一样。
那棵高大茂盛,到了结果的季节一阵大风过后,就会刷刷刷的往下落小红果……可惜后来他母亲死之时,那棵树便在狂风骤雨中倒塌下来,下人们一看知道这树没有活路了,就给砍了。
然后就把那上面仅剩的红豆用来让魏先生做成了一件纪念品。
“它会活下去的吧。”缺少种植经验的夜暮霭不确定的扭头看向墨弦。
墨弦也不懂,但要装作自己很懂的样子,于是说:“应该可以的,树的生命力都强……实在不行的话,请个种树的老人来专门看着也成。”
夜暮霭一想也对,便点头吩咐下去了。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红豆树这种东西其实娇气的很,活得不容易,多数的都需要挑着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活下来。
就好像两个完全陌生的人能产生情感且白头偕老般的来之不易。
于是后来的后来,那几棵小树苗只留下来了一棵。
春去秋来,夏过冬凛,这棵红豆树越发高大起来,而夜暮霭也因为和李寒羽做了些许交易的原因,为耀明打了最后的一仗。
一仗三年,墨弦每次写家书寄以思念之时,都会往那信封里塞几棵红豆。
久而久之的,夜暮霭接到信封都是下意识的先抖抖里面,把那鲜亮不已的红豆抖出来,然后才捻起来看着一笑。
仿佛能透过这个看到墨弦驾着梯子上树摘红豆的模样。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他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