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的态度?大长老摸了摸胸口只觉得自己被他气得心脏疼。
“你怎么不听劝呢?”他哀叹道。
凌池霄闭了闭眼,知道他听出来了,于是也不再装傻:“那就请回答我的问题——发生什么事了?”
依旧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好……”凌池霄气得声音都颤了,他倏然从蒲团上起身,“你们既然不说,那也别想着让我继承了!”
祠堂里的长辈们都急了,完全没想到凌池霄竟然会站起来!
“给我跪下去!”二长老一根拐杖直接打在凌池霄背上,“谁准你起来了的?!”
凌池霄吃痛,眉心蹙了下,又跪了下去。
他跪下去的样子委屈极了,让老辈们联想起了这男人少年时的模样。
天真热忱,一腔孤勇。
二长老顿时不忍的瞥开眼,压下心底的软,声音也低了下来:“你还觉得委屈了?”
凌池霄以前是个见不得别人疼他的,一疼就要闹,尘世那些年里,苏谨深受这小祖宗的迫害,却又不得不无奈的宠着。
现在他身边没有人帮他,抬眼望去都是逼着他的。
所以他自然也没资格委屈。
是以凌池霄冷哼一声,颇为阴阳怪气的道:“我才不敢委屈。”
祠堂里都是年少时支持他的长辈,闻言也都有些不忍心。大长老尤甚,他看了眼这小子的背影,想起来了些遥远的事……
“罢了,”大长老妥协般的和二长老对视一眼,叹息道:“就告诉他也无妨,索性他以后当了族长也是要知道的。”
这时一道慢吞吞的声音又插了进来,“可是他看起来还没有了却凡心啊。”
凌池霄闻言眼睛一眯,“到底是什么事情你们让我必须了却凡心?”
还是没人回答他的话,但有人出了主意,“若是没有了却,我们便帮他了却不就行了?”
“是啊,我觉得苏家那小子迟早也要娶妻的……”
凌池霄:“……”
好,一个都不理他是吧?!
或许是他默默散发出的怨气太大,三长老注意到了他——这长老就是说话慢吞吞的那位,只听他问:“你和苏谨是不是真的就分不开?你如何确定他不会娶妻?如何确定他不是玩玩而已?”
“废话——他敢我就一箭先了结他!”凌池霄怒了,“再说了他也不会这样!”
他的怒火冲天,然而三长老却没感受到似的,继续又道:“你既然没和他做过承诺,那么你大可以和他就此结束。”
凌池霄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那表情大概就是——你怎么知道没有?我和他做过什么承诺为什么要给你说?
“没做过承诺。”一旁的凌烽也说话了,“那就不算什么,你忘了他,他忘了你,慢慢的就断了凡心了。”
这种话凌池霄听累了,无意再和他们争执,只问:“别纠结这个了,你们告诉我,族中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们都支支吾吾的?”
良久的沉默过后,终于有人再说话了:“这些日子我们推算出一件事。”
说话的是一直没怎么出声的四长老,也是这群长老中年纪最小的,主八卦推算。
推算这个凌池霄还是懂的,他眉头皱了一下,“星卦推算还是龟甲?”
四长老干脆利落的:“星卦。”
星卦说白了就是夜观星象,后又用八卦的术法推算出某些局势。
凌池霄不知道怎么的,内心突然浮现一股不好的预感,他跪在蒲团上,心却已经高悬了起来,紧张道:“推出了什么?”
“未来三年里,天下会迎来一场大乱,战事会导致流血漂橹,饿蜉遍地——”
四长老轻忽的话语重重地敲打在了祠堂里每个人的心上。
凌池霄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这么急迫的需要一个族长,明白了为什么他爹凌宫蒙要退位。
——因为战事。
在战争里是不可能有桃花源这种地方的,抱着这种心思的人会因为各种原因被群魔分而食之。
很不巧,凌家就是这样的桃花源。
所以他们需要站队。
“怎么可能?!”凌池霄大笑起来,然后却状若疯癫,他怒道:“如今耀明盛世,战神守京,百姓们安居乐业——!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三年里变成你们所说的那个样子?!”
他从蒲团上缓缓转身盯着四长老,声音变得冷漠如蛇蝎:“你推算错了吧?”
四长老被质疑了也没有反驳,只是客气的道:“你若是不信,可以穿上祭祀服去往星象台自己推算一下。”
凌池霄哑然片刻,他极快的扭头看了下空中,仿佛那里有什么不可反抗的、某种顽固的桎梏,随即又移回眼睛,一字一顿的对四长老道:“去、就、去!”
他说完飞快地朝着祠堂上的这些牌位拜了拜,然后便起身朝外奔去。
*
大理寺内屋。
“你说夜暮霭让我去请师父?”苏谨怎么想都不能理解这种行为,奇怪的问:“他自己也解决不了这些事吗?”
墨弦穿着一身小蓝衣,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伸出一只手指挠了挠脸颊,“他的意思是我去也可以,你去也可以,但是我想着你去应该比较有效吧?”
“但是我没有时间!”苏谨觉得头疼,“你不知道最近大理寺在旧案重审吗?”
墨弦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她眼神有些迷茫的看向他,“我不知道哎……为什么要重审?”
提起这个苏谨也是很心烦,他按了按因为熬夜变得有些酸痛的眼眶,道:“这是今早陛下的命令……现在整个大理寺一团乱麻,什么事都在找我!”
此起彼伏的叫着苏谨。
这边长辈喊完苏谨,那边又有小辈嚎着苏大人。
墨弦想了想那个画面,觉得可怕极了,是以真心实意的:“那就我去找你师父?”
苏谨下意识的抬眸道,“他不算是我师父……我只是在他手下学过一点武术皮毛而已。”
墨弦不知怎么的觉得这俩的关系有些奇怪,从最开始的敌人到现在附属似的手下,如今竟然还师出同门?!
“你们俩这个关系有点复杂啊。”墨弦拧眉道。
苏谨挥了挥手,觉得心力交瘁,“别提了,当年我知道我师弟是他的时候差点肺没给我气炸了。”
这事也说来话长——苏谨父母虽然死的早,但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父母给他留下的助力并不少。
因此他年少时这里学一点,那里学一点,学的杂了,慢慢的就谁都能称得上是他的师父。
言行举止是宫里的教养嬷嬷日日夜夜监视着练出来的,学业功课是在国子监完成的,年纪到了直接考完以后拿着先皇的圣旨入位大理寺,至今身后站着的御史台各位先辈都因着他年少失怙的缘故,很是怜惜他,也是尽心尽力的在教他帮他。
所以这些年来苏谨长了副温文尔雅的公子样,但做事风格却并不扭捏,反而雷厉风行得很。
墨弦听了只能感叹于他的好运气以及其出身——帝京年少失怙的孩子不算少,但能混成苏谨这样的却少之又少。
“其实我觉得没有必要去找师父。”苏谨冷静下来,想了一会儿,又说:“首先他现在是没有危险的,只是流言传得很奇怪,所以你也没有必要这么急着把他从宫里弄出来。”
墨弦苦笑了下,只反问:“这话你就不懂了……若是设身处地的想,进去的那是凌池霄,你会安分的让他呆着吗?”
苏谨想了想那个画面,觉得自己是忍不了的,于是摇头:“但是这种事情你去找师父也没有用——王爷这些年来忙着打仗,没怎么了解过他,现在的他已经不怎么管这些事情了。”
夜暮霭的想法是让老一辈出山去找李寒羽,以便于压住李寒羽这对他动手的心,暗示自己背后的人和权势是还在的。
可苏谨认为行不通。
“你刚才也和我说了,这件事情有两个不同方向的传言,外界都传是三皇子干的,但是夜暮霭却说只是陛下和他叙旧。”苏谨条理清晰,“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流言是谁放出来的?”
墨弦眉心一皱,脑子里不自觉地就浮现出来了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李寒羽!
“是他故意这么传的?”
墨弦反应过来了,如果是李寒羽的人这么传的,那如果夜暮霭的势力或者人找去,李寒羽就能打太极让他们去寻三皇子。
比如说夜暮霭说要请的那位师傅,因着这个原因,他都责怪不了李寒羽。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所谓的凤女根本就是陛下的借口,真正原因还是在于李寒羽要对夜暮霭动手。
“我之前提醒过他低调,”苏谨叹了一口气,眼神望向了虚空中,仿若出了神似的,“……可惜啊,就是不听。”
李寒羽身为帝皇,多心又多疑,尤其是这年纪大了以后,越发见不得别人在他的地盘上发展爪牙。
何况夜暮霭本身就已经位高权重——这一点其实就已经踩了他的尾巴。
墨弦听了觉得头更疼了,她看向苏谨,“那现在我该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将他放在宫里。”
苏谨眼睛眯了一下,想了想,“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外界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