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力?”
墨弦一时间没能明白过来这意思,她眉心一皱,看向苏谨:“什么样的助力?”
“一个让陛下放了王爷的助力。”苏谨思考道,“我想过了,我打算让御史台来做这个助力。”
墨弦顿了下,疑惑道:“可是这样一来不就暴露了吗?”
难道不会让皇帝更加的忌惮夜暮霭吗?
“那又如何?”苏谨抬眸,“你没看出来吗?陛下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非得从夜暮霭身上带点东西下来。”
墨弦明白过来,想了想,随即哑然失笑:“你是说……他要夜暮霭的兵符?”
夜暮霭手下除去亲卫以外,兵将近百万,这百万人都是要兵符才能够指挥。
苏谨抬起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小声一些,连带着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
——此时的凌家,众人忙得脚不沾地。
因为少主归来便要启用观星台占卜,而根据族中规定,启用观星台必须要用到一个无比复杂的仪式,由开台人焚香沐浴后,身着祭祀服装,脸颊着上脂粉,并佩戴上特制金冠。
以上几点都做到以后才能够进行祭祀仪式。
“少主,头朝这边偏一点。”替凌池霄着妆的小丫头低声提醒,“不然会把眉心砂点歪的。”
凌池霄回神,听话的偏过头,垂下了眼。
他的样貌本身极其俊俏,某个角度看过去时很是秀气,且没有上妆描绘眉眼的时候还好,可一旦上妆了以后,就会给人一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肤若凝脂,睫毛修长,肤色皓白,深邃的眼窝里如同包了一团天上的碎星,又亮又飒,脸颊轮廓分明,五官立体。
再加上眉间一抹红,配着那身赤金色长袍……便看起来是一副身为女子都自愧不如的容貌。
小丫头想起在外那些话本和流言,暗暗腹诽那位名为苏谨的可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凌池霄想的却不是这些,他垂着眸,想到了第一次和苏谨遇见的时候。
那是个夜风微凉的日子,他因为身上没有钱,住不了客栈,于是饥寒交迫的他便随便找了个地方睡下了,醒来才知道自己躺在了人家的门口。
苏谨那时轻轻的皱着眉,在他眼前挥着手,语气冷淡又严肃,像是在审问犯人似的:“你是谁?为什么躺在我家门口?家在哪里?”
凌池霄眼睛里露出些许迷茫,下意识的就摇头,他想说我没有家了,但脱口而出的却是我只记得你了。
熟悉又陌生,仿佛他们早就已经相识。
凌池霄说不清楚自己那会为什么会这样对苏谨说话,但脑海里却有一种诡异的错觉。
一种流浪在外的人终于找到家的错觉。
苏谨却身体力行的向他表示了:“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我送你去衙门寻人吧。”
凌池霄气得想咬他,当即决定就赖上他,咬死了自己只认识苏谨。
苏谨便不得不把他带回府里。
后来……凌池霄眼睛眯了下,慢慢的又想起来了再之后的事——
后来他死皮赖脸的在苏谨府上住了半年,这半年苏谨闭门谢客,生怕凌池霄又突然在他会客时再闹。
毕竟那会儿旁人都已经在传苏谨金屋藏娇了,还拿这个打趣他,奇怪的是当时的苏谨也没有反驳。
两人同吃同睡半年——准确的说是凌池霄单方面的要赖苏谨,苏谨也无奈,只能让他一起睡,从来没有坚定的拒绝过他。
这几年来,凌池霄每每想到这件事就觉得苏谨是早有预谋。
谁知道才半年后,夜暮霭就来到了苏谨府上叙旧,并八卦了一句京中的传言。
然后他就见到了凌池霄。
彼时凌池霄被养得很好,因为之前没有钱流落街头瘦下来的肉也又长了回去。夜暮霭见到他,就对苏谨调侃了一句这是不是你的童养夫。
苏谨竟然也没否认。
结果第二天他就发现自己的童养夫和夜暮霭跑去打仗了,所以这也是苏谨和夜暮霭最开始会交恶的原因。
凌池霄走之前其实和苏谨见了一面,彼时苏谨因为在大理寺被刺杀受伤,就待在了榻上。
“我想和夜暮霭一起出去打仗。”凌池霄坐在他床榻前说,仿佛就是想把他给气死,“打完会回来的。”
苏谨愤怒的让他滚,永远也别再回来。
凌池霄第一次被他凶,是以惊呆了,于是赌气的也就跑了。
在外出的那几年里,在他出了苏谨为他建造的窝里时,凌池霄也明白了自己对苏谨到底是什么心思。
打完仗回京以后,他醒悟了,苏谨却不要他了。
凌池霄想进府,却发现这府里的布局和机关早就被苏谨全面替换,他进不去了。
——这些机关他当然能解开,但是他不敢。
于是苦兮兮的在苏谨第一次捡到他的地方又躺下了。
特委屈的那种。
结果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再次醒的时候就已经在苏谨床榻上了。
而屋子里的布局一点没变,苏谨脸色阴沉的把桌子拖了过来在他身边批改卷宗。
凌池霄睡得头发都炸了,又见他一直不说话,于是就自己也不敢说话。
怂的很。
两人沉默很久,苏谨才冷漠的看向他,干巴巴的问:“饿了吗?”
凌池霄眨巴眨巴眼,点点头,也干巴巴的回他:“有点。”
苏谨便起身去端了一碗粥回来,凌池霄也不敢像之前那样让他动手喂了,只得自己接过碗来,小口小口的喝。
他在苏谨身边就仿佛又变成了一个幼稚的孩子。
——凌池霄喝了没两口,喝到那熟悉的味道眼泪又掉下来了……这是苏谨做的粥。
当年他第一次被苏谨捡回来的时候他吃的第一份食物就是苏谨炖的粥。
有的人在外漂泊多年后才知道原来自己最想要的也就只是这清粥的味道而已。
“哭什么哭?有这么难吃吗?”那时苏谨冷不丁的呛了他一句。
凌池霄甩开碗,抱住了在他床榻边坐着的苏谨,他像是漂泊在外的小兽终于归家似的,抱着他哭了个声嘶力竭。
“不哭了,我在。”凌池霄埋在他肩头听到苏谨似乎叹了口气,声音柔和的:“回家了就好。”
回家了就好——凌池霄攥紧手指,抬眸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神里带着些许迷茫和思念的想,这次他还能回家吗?
“少主,已经好了,请起身,”为他收拾打扮好的丫头退出半米远,行了个礼,“请。”
凌池霄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起身,前往了观星台。
这仪式在凌家传承百年,从未出错,四长老年纪不算小,他占卜错误的可能性不大。
但凌池霄不自己占一遍,就不会信。
尤其是这种事。
他是这一辈的少主,是公认的天赋最高,是出生时干旱之地久逢甘霖的天选之人。
他既出生于凌家,人生前二十多年既肆意了这么久,后面就应该为凌家拼尽一切。
凌池霄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身上背的东西不算少。
观星台上摆满了各类鲜花以及用以交换所谓天机的祭品,身后则跪了一地的嫡系一脉的子弟。
“——诸天星神在上,今凌家第九代少主率凌家一脉谨以至诚请求星神降下通灵预言。”
凌池霄说罢唱吟出了一段古咒。
刹那间狂风大作,天际风云翻涌,滚滚雷舌倏然朝这边蔓延而过——
天黑沉了下来,一片蓝灰色中的天里有莹莹星光亮了起来。
凌池霄闭上眼眸,又抬手做了一套繁复的手势,随即只听天际一声闷雷而下,那熠熠的星光霎时全都灭了。
他猝然睁开眼,只见眼前的所有祭品已经枯萎成了碎灰。
这代表祭祀成功,他得到了答案。
凌池霄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满头冷汗,咬了咬牙,只觉得眼前还是一片红色。
他转身望向台下所有跪着的人之时,周围却又恢复了一片风平浪静。
滚滚天雷缓缓退去,风也柔和起来,天色也不再阴沉黑暗,反而出了一抹带着些许暖意的光。
凌池霄却眼前一黑,紧接着倏然从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
而远在帝京的苏谨倏然觉得心脏一痛,他下意识了捂了捂胸口,只觉奇怪。
一旁的墨弦见状觉得不对,她停下了自己的话,抬眸问:“怎么了?你心脏有病?”
苏谨挥了挥手,只当是自己熬夜熬出来的,于是苦笑一声:“小病,没大事——你继续说。”
墨弦也不甚在意的哦了一声,然后又继续说自己的计划。
而身在祭台上的凌池霄眼前花了花,只觉得脸颊上湿了一片,他抬手摸了摸,只摸到了成片的水痕。
他的眼前越发扭曲,在意识模糊之前,凌池霄又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却只能嚅动着嘴唇,极其缓慢的吐出几个轻不成音的字:“……回不去了……”
他的声音很轻,守在一旁的人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只是看到了凌池霄如同轻飘飘的落叶般倒了下去。
“少主——!”
“来人!”
“凌池霄!!!”
所有人都不知道凌池霄在这一场祭祀里看到了什么,只知道他再次醒来时虽不愿意娶妻,但却愿意继承族长之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