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算上一辈子,光这一辈子都在一起了近六年——当然,这是墨弦自己觉得的。
其实若是把中间那四年聚少离多的日子实质性的算上,那这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
夜暮霭倏然又想起李寒羽所说的,他已经三十岁了。
人生区区数百年,怎么能把时间又浪费在互相猜忌上呢?
“墨弦。”夜暮霭突然如此喊她,他眼神认真的看着墨弦,“女帝陛下,是你吗?”
墨弦忽而心脏一颤,她看着夜暮霭的眼睛,从中读出了认真的意味。
“……质子将军。”她说,墨弦笑了下,“不,你现在不是质子了,你是万人敬仰的战神。”
你应该朝着朝阳去,而不是将脚步停在我这里。
墨弦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听了她的话,夜暮霭反而不敢相信了,他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真的是你?!你也想起来了之前的事?还是说你一开始就有记忆?”
“后来想起来的。”墨弦只字未提自己在来这里之前还经历了现代的洗礼,“如果是一开始就有……那刚开始我对你的态度也不会是那样。”
这话倒是说得对。夜暮霭思忖,毕竟刚开始墨弦那副德行很多人都有目共睹,撩这撩那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夜暮霭不知怎么的有些激动,他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莫名的觉得墨弦可能很早就想起来了。
墨弦也不卖关子,“四年前,我从遇到你、和你确定恋人关系以后,我就零零碎碎的把那些事情都想起来了。”
夜暮霭心中一动,“那我死了以后……你呢?”
“不好意思啊,”墨弦又忽的一笑,她垂下眼来,“我当时也没想着殉情,就想着给你报仇了。”
夜暮霭眼睛一眯,“你杀了帝师?”
墨弦顿了顿,“没有……不过他最后还是死了。”
“怎么死的?”夜暮霭对帝师的仇恨还是极大的,他眉头微微皱起,“你下旨杀了?”
“算是吧……”墨弦说得不明确,“帝师当时在朝中的爪牙甚多,我杀他费了很大的心力。”
既然确定这人已经死了,夜暮霭便也不再计较,他想起来了另一项更为重要的事,“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
墨弦有些疑惑,她抬起手摸了摸脸颊,“没有啊……我是忘了什么吗?要不你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夜暮霭微微攥起手指,想起来了之前自己可能一直在误会的某件事,但也不好得说出来,于是只能换了一个较为委婉的说法:“你之前还有喜欢过别的什么人吗?”
墨弦闻言一愣,看向夜暮霭,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夜暮霭却还惦记着另一个地方,以至于他忘记了注意墨弦的想法,“你前世在遇到我以后,还喜欢过什么人?”
他这话问得很像是指责,墨弦心里瞬间涌上一股委屈,还带着隐隐的愤怒,她站起身,“你什么意思?”
夜暮霭眉头一蹙,敏锐地闻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但他一时间不能理解,“你怎么了?我也没问什么啊?”
墨弦心中涌上猜忌后便没了多少的理智,“你没问什么?!”
她在原地不停的转圈,随即又看夜暮霭,重复道:“你没问什么?那你是什么意思?!”
夜暮霭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他一脸莫名其妙:“我就是问你在我之前还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他在意的、始终放不下的,是前世醉酒后墨弦喊出的那个名字。
不是他,是另外的人。
那个叫辰风的人。
“我能有什么喜欢的人?”墨弦蓦然打断他的话,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还是说你信了那些传言,你也觉得女帝荒淫无度毫无廉耻?!”
夜暮霭也站起身来,他知道墨弦在意哪些话,所以他从来不说这种话,因此此刻他有点茫然:“没有,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那你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墨弦陡然又说:“你在怀疑什么?”
夜暮霭没能理解她为什么生气,但下意识的就想道:“你先别生气——你告诉我,我哪句话说错了?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我不需要你道歉!你根本就没意识到你刚才在怀疑什么!”墨弦抬高声音,满眼愤怒,“你既然不喜欢我,觉得我不配,那我现在就可以离开王府!”
夜暮霭不知道自己今天遭了什么罪了,他甚至都不清楚墨弦到底怎么了,“不是?你到底在说什么!”
墨弦却转头就跑出去了,理都没理夜暮霭说的话。
夜色深沉中,墨弦很快就离开了王府。
进来收拾残盘冷炙的管家很是茫然的看向夜暮霭,“王爷……刚才谁出去了?”
怎么跟阵风似的就跑了?这速度也太快了,简直不是人。
夜暮霭也不是泥捏的人,也是有脾气的,他没好气的看了管家一眼,“这个你就别管了……先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收下去!”
管家于是闭嘴,唤来人收拾了餐桌。
*
大半夜的风吹得很冷,墨弦刚跑出来没多久脸就已经被吹得很是木然,她站在空无一人的街头,平白的觉得有些委屈。
夜暮霭凭什么对她这么说话啊?为什么会突然怀疑她?还有……她现在能去哪里呢?
墨弦这几年来一直待在夜暮霭的王府,待了这么久自然就习惯了,还从来没有在大半夜出来过……
原来这会外面的风这么冷啊,墨弦低声呢喃道。
白日里喧闹的街市现在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几盏孤独的灯还亮着。
墨弦看着这一切,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她现在能去哪里?
回墨家吗?
可是墨家因为她太久没回去,已经把那个破阁楼给拆了。
连枫儿也在四年前就不见了。
再也没有人留在破阁给她打扫卫生,点起一盏灯默默等她回家了。
墨弦耳边是呜呜的风声,心里是前所未有的伤心,仿佛这风里带来了什么催泪剂似的。
——今天她倒也不是突然发疯,只是想起夜暮霭的质问,她就很心累。
已经有无数的人这样说过她了。
她以为夜暮霭不会这么说。
帝师在她心里留下的痕迹太重太深,她已经无法脱去了。
所谓的帝王之格到底是什么?帝师一直在坚持——无情才能是帝王,可是自古以来无情的皇帝少吗?不少。
但那些人就是好皇帝了吗?
都不是。
墨弦吸了吸鼻子,又抬手按了按酸软的眼眶,仿佛里面有眼泪要流下来。
夜暮霭刚才问她在他之前有没有喜欢过其他的别的什么人。
那会儿墨弦的内心其实是有一些心虚的,因为夜暮霭确实不是她的初恋。
……不,也不算不是初恋吧。
她第一次产生类似于爱情的情谊时,是对帝师的。
因为帝师不训人的时候温柔体贴,又是常年教导她礼仪尊卑的老师,于是偶尔就会让她产生一种类似于动情的幻觉。
可是后来遇见夜暮霭以后,她才弄明白她对帝师的那种感情应该是亲情。
应该是那种长久的付出后,依旧没有人回应自己时,而帝师回应了她的付出,所以才导致她产生了类似于爱情的错觉。
试问一个孤单了这么久的人,突然被人如此尊重和呵护,她怎么可能不会产生那种类似于爱情的错觉?
但是她后来改了啊!
墨弦想起这个还是有些委屈,她愤恨的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把自己的头发抓得像个鸡窝,突然就生出了一种自己想大声吼叫的心思。
于是她吼了,还吼得很大声。
“夜暮霭!”
“你个傻逼!!!”
深更半夜在别人家出诊刚出来就听见这句话的风清陵:“……”
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装作没有听见。
不过他只是顿了一下就还是决定循声而去,道:“墨弦。”
墨弦扭头望去,顿觉尴尬,她站起身来,然后又装作没事人似的朝他打招呼:“清陵?你怎么在这儿?”
理智的仿佛刚才那句吼叫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似的。
她本来想装作自己那句话只是随口说说但奈何自己这副尊容却出卖了她——
只着最内层的长衫,头发又乱七八糟,像极了是和别人吵架然后忘记穿外套的情况。
风清陵一眼就看出来了不对劲,他皱眉,“你和王爷吵架了吗?怎么深更半夜的在这里鬼叫?”
并不是在鬼叫只是在发泄情绪的墨弦沮丧的垂下头,对他的话很是无语。
“谁跟你说我在鬼叫了?”墨弦嘟囔,“我只是随便说说,发泄一下情绪。”
“发泄情绪?所以你还是和他吵架了吗?”风清陵眼睛一眯,觉得其中很是不对劲,“不对啊,他应该不会和你吵架才对。”
夜暮霭这个人他还是有一些了解的,是属于有些绅士又很霸道的性格,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因为小事就和墨弦计较。
墨弦见瞒不下去,也不瞒了,她叹了一口气以后就大大方方的说:“对,我和他就是吵架了,然后我现在没地方去了。”
风清陵闻言难以言喻的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女人现在真的是惨绝人寰,他道:“你这些年来赚的钱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连个自己的宅子都没有吗……罢了,你和我来,去医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