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天有些阴暗,墨弦接到夜暮霭的时候没说什么,只是抱着他,然后轻轻的把头埋在了他怀里。
她很平静。
平静得快疯了。
“怎么了?”夜暮霭因为这几日没好好休息的缘故,脸色憔悴了很多,嗓音也有些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墨弦鲜少的想撒娇,她闷闷的声音从他胸膛里传出来,“我们什么时候能成婚?”
夜暮霭浑身一震,低头,“你说什么?”
“我说,”墨弦抬头看向他,直直的入了他的眼眸,“你什么时候娶我?”
夜暮霭愣了下,随即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似的,低声道,“其实,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王府的库房里早就积满了一年又一年的红布和喜烛……”夜暮霭眼眶微微红了,“我不过是,一直在等你松口而已。”
墨弦闻言眼泪猝不及防的就落了下来,她在夜暮霭肩头擦了擦,克制住激动的心情之后,才非常平静的:“嗯。”
*
夜二是暗卫队里最特殊的一名暗卫,特殊之处在于他每年在暗卫们的赌局中都会输掉一百两银子。
赌局的命题是今年他们的王爷和王妃能不能结婚。
第一年,所有人赌会。
第二年,分比是一半一半。
第三年,只剩几个人赌今年会。
然后第四年,他们又在赌,结果只剩夜二一个人赌他们王爷王妃今年会结婚。
连对他最好的兄弟都用一种怜惜傻子的目光看他,让他别四年如一次的都赌这个,结果夜二却并不信。
还是要赌。
然后这次的年底,他熟得连底裤都不剩了,还是西南看他可怜。
今年是第五年了,赌局开设之初,夜二纠结着还赌不赌成婚——毕竟如果这次输了,他就得连人带铺盖一起搬去西南的厢房住。
“还赌不赌成婚啊?”暗卫们笑着问他,目光慈祥的像是看冤大头。
夜二一咬牙,心说今年他家王爷和王妃要是不结婚,那他就直接吊死在王爷门口!
于是他抱着这种想法开口道:“赌。”
一边的西南叹了口气,望着这小子头上自然的小卷毛,幽幽的想自己还是给这个二货腾个位置吧。
现如今距离赌局过去了几个月,这天下午的夜二叹着气,准备收拾铺盖卷去西南房里,结果他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王府的门口出现了一小队人……是迎接战神王爷出狱的奴仆们。
夜二欲哭无泪的过去,想跟着行个礼,结果只见他们的王爷一抬手,直接说:“不必多礼,管家呢?”
管家满脸迷惑的上来,行礼,“王爷有什么吩咐吗?”
“迅速找人准备成婚的诸项事宜,三日后举办成婚典礼。”
管家:“!”
“奴才马上去!”
夜二瞬间眼睛一亮,就差没热泪盈眶了——上天啊终于让他等到了吗!
夜暮霭一句话震惊整个王府上下,没过多久王府上下都忙了起来,而夜暮霭沐浴更衣后也搓着头发坐了下来。
墨弦坐在他对面发呆。
“怎么了?”夜暮霭微微不解的拧眉,“你还是不愿意吗?”
“没有呀,”墨弦回过神,然后对着他笑了,“我在思考怎么会这么久才答应你。”
夜暮霭春风得意,笑容也变得真挚起来,他笑着说:“那你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决定了呢?”
“我突然发现我们的人生其实也不长,时间更是没多少了。”墨弦认真的看着他,说,“不如早点成婚,把我盖上你的印子,然后一起去天下间闯荡。”
夜暮霭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哪句话甜到了,嘴唇一勾,笑道:“就这么简单的原因吗?我还以为是你更喜欢我了所以想转变身份了呢。”
墨弦一怔,忽而反应过来了什么,她无奈的瞪了夜暮霭一眼,“你才想当娘了呢。”
转变身份可不就是从未婚到已婚,最后生孩子嘛。
“我可不生孩子。”她又对夜暮霭说。
夜暮霭动作一顿,“为什么?”
他只是单纯的疑惑。
墨弦叹气,“不知道……就是不想生。”
夜暮霭冷淡的哦了一声,把头发擦干过后就牵住了墨弦放在桌上的手,随即道:“生不生都这样,无所谓……我也懒得带孩子。”
墨弦侧看他一眼,“那你不想延续后代了吗?”
“你若是不喜欢就不要,”夜暮霭摩挲着她的手指尖,声音慵懒磁性,“我们不要为了这种小事吵闹。”
何况他也不想要孩子。
墨弦顺势依在他怀里,懒懒的问:“真的吗?”
“当然。”夜暮霭埋在她脖颈间轻轻的啾了一口,她身上有股很淡的香味,闻起来让人觉得安心。
墨弦忍俊不禁,然后双臂一展,抱着他,眼神带着隐隐的幸福,“你困吗?”
此时正是下午,日光晒得世间万物都有些蔫了。
夜暮霭刚出狱,休息得不好的他也有些困倦,于是道:“有点……你要休息吗?”
墨弦本来不困的,却平白的想拥着他,是以道:“要。”
夜暮霭微微一笑。
床帐倏然被放了下来,两人直接滚到了床榻之上,炽热又密密麻麻的吻印在雪白的脖颈之上,天边夕阳缓缓落下,清冷的月攀上了逐渐黑沉的天空。
苏府的书房里却一片的冷寂。
“你为什么要走?”苏谨坐在桌旁,眉头皱着,十分不理解的看凌池霄,“你身为凌家族长,还有谁能够束缚你?”
凌池霄望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却只偏过头,说:“我有……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做。”
“什么事?”苏谨咄咄逼人,非得要他给个说法不可:“几年前你跟着夜暮霭走了,现在呢?你又要离开我去做什么?”
凌池霄似是理亏在先,不敢直接面对他,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车轱辘话:“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苏谨闻言只觉得一口恶气直冲喉头,他没忍住,发了火:“那你至少告诉我是什么事?为什么非要彻底离开我才能去做这件事?”
“我在祭祀里看到了……”凌池霄眼睫快速的抖动着,仿佛是要哭,他本来不是个多愁善感的性格,却生生的被失去苏谨的恐惧给磨成这样,“你的死亡……”
苏谨一愣,随即不耐烦道:“是个人都会死,看到了我的死亡又怎么了?”
凌池霄忽而抬头,微红的眼撞进苏谨心里,他道:“那里面,你是因为我死的。”
苏谨蓦然怔住。
“凌家本来就是不安定因素。”凌池霄又低下头去,阴暗的书房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一股莫名的、好像要炸开来的、歇斯底里的情绪。
于是苏谨听到他说:“我也是不安定因素。”
凌池霄的声音里带着点绝望似的。
苏谨看着他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颈。
“那你……”苏谨攥紧手指,抬眸间满是阴狠的神色,“你想过我的问题吗?”
凌池霄倏然一顿,然后停了片刻,移开了盯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的道:“我为什么要在意你的感受?”
他说出的话一字一句都如同榔头打在苏谨心上,将他的心敲了个粉碎。
“……”
苏谨蓦然闭上眼,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片刻,脑海里不自觉的闪出自己昨夜宴会上想过的所有想法。
他本想竹叶所有事完结以后就和凌池霄一起寻个地方隐居,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现在呢?
全都是笑话。
苏谨倏然转过身,面对着墙壁,像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冷着声道:“你可以走。”
凌池霄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正想说多谢之时,却听苏谨再说:“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
——他倏然看向苏谨的背影。
“再回来,这苏府绝对不会有你的位置。”苏谨亦一字一顿,仿佛想用自己坚决的态度逼着凌池霄留下来。
凌池霄听了却得偿所愿似的,他笑着笑着,眼角的红倏然被泪水洇着散开了来。
“好。”
他如此说。
苏谨却转过身来,他的神色带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你说什么?!”
“我说好。”凌池霄再说了一遍,他缓缓抬眸,“这苏府不必再留我的位置。”
苏谨看着他坚定的背影,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他阴测测的道:“你转过身来,对着我再说一遍这话。”
凌池霄不敢,但他算了算时辰,外头的女官应该很快就会催了。
“你会因为我而死。”他突然提起此事,“因为我在祭祀里看到了,凌家的祭祀不会出任何问题。”
苏谨冷着脸,他本就不信所谓的命运和天道。
然而凌池霄却还在说:“与其让你因我而死,你不如再找个人共度余生。”
苏谨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被捅了个对穿,他有些木然似的,“你所说的投奔夜暮霭呢?!”
“那是假的,只是我来见你一面的理由而已。”凌池霄冷漠道,“否则长老们不放我过来。”
苏谨像是个失去心爱东西的孩子,他企图再挽回这件事,他尽全力的想着留他下来的理由,随即脑子里灵光一闪——
他瞬间红着眼眶,有些茫然的道:“那夜暮霭和墨弦的婚礼呢?你也不参加了?”
凌池霄也摇摇头,地上映照出的影子显得越发冰冷无情,他一句话直接绝了苏谨的路:“这倒不用了。”
“天涯路远,我们不必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