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恐惧的刀疤脸不断的给着自己心理暗示,差点把自己逼疯。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这次是夜暮霭说的话,他神色淡然的端起一杯茶喝了口,“是想五马分尸……还是一杯毒酒?”
刀疤脸瞬间心里破防,“我说我说!”
墨弦瞬间笑了下,她眨眨眼,“这才对嘛……来,我问你,你们几个老巢?”
刀疤脸犹豫片刻,还是道,“我可以说但是你们要保证我的安全。”
夜暮霭摩挲了一下指尖,抬眼漠然的道,“那是自然。”
“你们一定要保证我的安全!”刀疤脸似乎对某股隐藏的势力很是恐惧,他不停的重复说:“一定要让人时时刻刻的看着我。”
这个刀疤脸不说夜暮霭也会保证——毕竟这可能是造反案的嫌疑人。
不过……这些人怎么都如此担心自己的安全?夜暮霭皱眉思考,他摸了摸下巴,又问:“你为什么这么怕?是有什么人会要你的命吗?”
刀疤脸满脸恐惧,眼神中透着一股绝望,“怕啊!我怕——真的怕,那个……那个上头的人会杀死我的!”
墨弦闻言觉得很好奇:“这样的话那你们直接不说、不告诉我们不就行了吗?这样的话上头的人也不会处置你们啊。”
刀疤脸闻言诧异的看她一眼,没想到这女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审问不是他们的职责吗!到底是想让我说真话还是不想让我说真话啊!
他很纠结。
“回答她的话。”夜暮霭思考后说道,“为什么迫不及待的想说?”
刀疤脸纠结片刻,迟疑的看看这个,又看看夜暮霭,随即十分诚实的说:“因为我后悔加入那个地方了,他们太残忍了。”
墨弦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她眼睛眯了眯,“你的意思是……”
“你们不是抓到了一个叫林净的人吗?”刀疤脸又问他们,“他的态度是不是也很积极?最后还提出想进监狱的要求?”
夜暮霭微微点头:“确实如此。”
“我的要求不多——我只想要一杯毒酒或者一条白绫。”刀疤脸出乎意料的说,他并没有奢求减刑,“我身上罪孽深重,减不了刑,你们也不要拿减刑来忽悠我。”
墨弦一听倒是更加好奇一件事情了,“他们的手段是有多么的残忍?连你们也这么怕?可是,那你们竟然这么恐惧那又为何要加入他们?”
刀疤脸很冷静,他的腿虽然很痛,但并没有阻止他条理清晰的思考:“我当时加入他们是迫不得已的……”
夜暮霭脑子里闪过什么,他皱了皱眉,冷漠的问道:“你的锁骨处是不是有一个竹叶的印记?”
刀疤脸一脸困惑,“什么?”
菖蒲却已经会意,他走上去便将刀疤脸的衣服扯开了来——
形状优美的锁骨上刻着一个血红色的竹叶印记。
“果然啊。”夜暮霭摸了摸下巴,对这几天发生的很多事都有了数,“你们那个组织叫什么?嗯?”
墨弦眯了下眼,心里闪过什么——她看了夜暮霭一眼,所以夜暮霭这次的目的其实在这里?他知道这些人的背后是谁!?
刀疤脸看出他的态度,狐疑的道,“你……你和竹叶打过交道?”
夜暮霭冷漠一笑,脸上满是讥讽。
“不对——”刀疤脸突然又想起其他的事情,“竹叶从来不会把手伸到朝中!”
墨弦把竹叶是什么的疑惑吞回了肚子里,反而问:“你怎么就这么确定呢?万一他们是有新的计划呢?”
她和夜暮霭心有灵犀,从来不会在紧要关头掉链子,更不会拆他的台。
同理,夜暮霭也不会拆她的台。
刀疤脸闻言神色却扭曲了一下,他眼神凶狠,“不可能——竹叶近期根本就没有相关的计划!”
墨弦看着他这副样子,然后十分语重心长的道:“指不定人家驴你的呢?或者说他们其实还有更高级别的人来处理其它的事呢?”
刀疤脸愣了一下,墨弦说的不是没有可能,因为竹叶确实有等级分化。
他想了想,如实道:“竹叶有九个级别——地位以下往上推,我是第五个,因此可以参加一些六级到九级的会议。”
“一至三级别全是官府通缉犯杀手,被称为代仆,他们没有什么特殊技能,只有蛮力和折磨别人的手法,所以通常只能用来杀人;第四个级别的是身有异能的人,比如林净——”
刀疤脸说的很详细,但墨弦就从中听出来了很大概率的不对劲,她道:“你们所说的这种异能是指什么?”
千万不要是非自然的灵异啊。
刀疤脸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于是摇头,“非也……他们所指的异能是如同林净这样的伪音或者能够用什么器具或者声音来驱使动物的人。”
墨弦摩挲了一下指尖,从这一番话中听出来了一些熟悉感,她眼神微微恍惚了一下,这操作怎么听起来有点像前世帝师教她的……
可是帝师死了啊。
“那其他的级别是什么样的?”见墨弦不说话了,夜暮霭于是又问刀疤脸,“你是做什么的?”
刀疤脸攥了攥手指,随即还是说:“我是谈判者。”
夜暮霭对于这个词语感到疑惑:“什么?谈判?”
“竹叶的服务对象是某些位高权重的人——”刀疤脸说,“他们和那些人形成的关系就是互惠互利,那些人里有人用金钱供养他们,同时的我们也为他们做一些见不得人的或者以他们的身份不方便出手的事。”
墨弦越听越熟悉,她喃喃道,“想出这个办法的人真是天才……和帝师绝对有共同话题……”
把天底下最肮脏卑劣或最不受待见、最凶狠又懦弱的人织成了一张网,上至王孙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你永远也不知道你身边的人是否也是这个势力的一员。
又或者是被这个势力利用的一员。
墨弦忽然细思恐极。
两人都没有听清楚她刚才说了什么,刀疤脸再次说:“第五个级别的人,也就是我,我这种谈判者是专门用来和他们提条件的。”
夜暮霭摸了摸下巴,又说:“你们手里有他们的把柄……对不对?”
墨弦霎时回神——
“对,我就是用来掌握这些的人。”刀疤脸点头,眼神诚挚,“不过我知道的不多,我只知道那些人的名单并不知他们的把柄。”
夜暮霭听懂了,他微微皱眉,“那这些人的把柄在哪里?”
刀疤脸微抬下巴,“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你们捉鬼的时候没有抓住的那个琴师吗?”
当然记得!
夜暮霭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人——他记得的主要原因是因为那张面孔是前世墨弦宫里的琴师,是给睡眠不好的墨弦用来弹安神曲的。
所以他才对这人会出现在这里感到奇怪。
“他就是第六级别的人。”刀疤脸冷漠的说:“他们叫监管者,同时拥有异能又有好过常人的执行力和一定的自保能力——组织里符合这些条件的都可以直接升到第六级。”
夜暮霭有些不理解,“那么最高层的人如何保证接下面级别的人不会背叛你们?你现在不就算是背叛吗?”
“第七级别的人就是用来保证这个的。”刀疤脸闭了闭眼睛,仿佛对此感到了一些无奈,“他们是专门用来保护我们这些人的亲人或者爱人的。”
说是保护,但也是威胁。如果有一天他们不听话了……夜暮霭突然对此也有些细思恐极。
第七层牵制第四层到第六层的人——他们或许不需要多么高强的身份,只要会伪装,只要是个活人,哪怕是个平民也没有关系,他们只要有一双眼睛来盯着他们的亲朋好友就行了。
最弱小的人也是最无常善变的人。
第一层到第三层的人身份最特殊,手上沾的人命也是最多的,是在这个人世间最没有牵挂的——可是他们也是掌握着第四至六层人命脉的人。
因为第七层的人如果发现四五六的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么就能直接下达命令到一二三让他们去杀人,进而处理四五六里面那些背叛者。
反而四五六里面的人可能是这九层里最厉害且身上背负的人命最少的了。
可能有的还只是被胁迫进来的,并没有杀过人……
但他们出的计谋、他们的异能,他们执行的任务哪一道又没有沾人命呢?
环环相扣,紧密相接,在这个组织里没有人的手是干净的,全部都是脏了的。
厉害啊,夜暮霭突然有点钦佩想出这个点子的人了……脑回路得有多清奇才能弄出这一张“竹叶”呢啊。
竹子的特性是厚积薄发,也是坚韧的象征,看着干净,其实内里早就积满了恶心又沾满鲜血的薄膜。
竹叶又是可有可无的,随处可见的,并不珍贵的——这最低层的人,不就如同竹叶么。
竹叶……这名字真是取对了,夜暮霭冷笑一声。
“你们之前很好奇为什么我和林净突然背叛他们,对不对?”刀疤脸突然又说道。
墨弦没有等他说话便说了:“因为你喜欢……不,或者说你在意的人已经死了,现在你是想从这竹叶里脱身?”
刀疤脸愕然:“你……你怎么知道?”
“第七层的人牵制四五六层的人,如果你的亲人还活着,你不可能来我们这里。”墨弦抬眼看着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纯澈,“你的亲人已经被一二三层中的人杀了吧?你之前在这个组织里是不是犯过错?”
刀疤脸沉默着点头,随即惨然道:“是啊……是啊,明明……明明再过两个月,我就可以和她成亲了,可是那些人却直接把她杀了……”
说起那个如春风般的女子,他那让人恐惧的刀疤脸上竟然让人看出来了片刻的温情。
这回是墨弦和夜暮霭双双沉默了。
“第七层的人……”刀疤脸一笑,“他们……”
夜暮霭闭了闭眼睛,可能是想起了前世自己和墨弦,他没忍住说道:“你把所有的名单告诉我们,我们可以为你的爱人报仇。”
“没有用。”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回答夜暮霭话的是墨弦,她看着夜暮霭,说道,“你没有听懂他刚才的话……第七层的人不需要知道自己是这个势力的人,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无意间被别人当成了棋子。”
夜暮霭一愣。
“他们可能只是天下最普通的平凡人,竹叶里的人给他们一些钱就可以出卖自己邻居的踪迹。”墨弦继续说。
她的脸上有片刻的感伤,“这些邻居或许就是四五六层的亲人爱人,他们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更不会想到自己的行踪会被别人用低价就贩卖出去。”
有的甚至可能还不用钱……只要被别人骗骗,套套话就行了。
“所以律法管不到他们的。”墨弦忽然叹了一口气,“苏谨也不可能提议在律法中增添这一条,因为言论自由。”
陛下更不可能管制臣民的嘴——因为嘴长在他们身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夜暮霭闻言皱紧眉。
“哈哈哈哈哈姑娘通透!”刀疤脸骤然大笑,他眼眶里聚集起来的眼泪倏然落下来了,声音都颤抖着:“就是这样……就是这种自由!”
“可怜。”墨弦看着他的样子,突然说,“你们啊……你原来是做什么的啊?”
“我啊……原本是个书生。”刀疤脸垂下头,“后来……”
后来他被人骗了进来,然后就再也出不去了。
“脸呢。”墨弦没有任何恶意的指了指他的脸颊,“脸上的疤怎么回事?被人划的?”
刀疤脸脸色淡然,眼神犹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澜:“知道他们要伤兰儿的时候,想拦,可惜百无一用是书生,没拦住他们……反而还被他们划破了脸。”
他们骂他小白脸,说要看看是不是脸毁了那姑娘就看不上他了。
可是最后,兰儿摸着他满脸鲜血的脸,哭着说:“我在奈何桥上等你。”
刀疤脸倏然闭了闭眼睛,像是想忘了那满眼的血色。
屋里的人都沉默了。
他们没注意到的是客栈对面的窗后,有一人拉着弓箭,眼睛直直的盯着浑身是血的刀疤脸,然后这人放开了手,箭矢顿时离弦飞了过去直向刀疤脸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