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三皇子府，夜风吹起满园落叶，一盏孤灯挂在屋檐忽明忽暗，仿佛有什么鬼魅遮盖住了它。
明月高悬，亮着烛火的屋内时不时爆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叫。
“放开我吧……容白！”女子的哀求声响起，她一边拍着门，一边又对门外喊：“我保证不会再往外面跑了。”
彻夜守在外面的李容白眉头一皱，满眼痛苦的依靠着门，嗓音沙哑的：“你别想了，我不会再放你出来了。”
屋里拍门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响起了墨霓裳近乎于疯狂的惨叫：“容白，你不爱我了吗？你不是喜欢我吗？把我放出来好不好……求求你。”
李容白深呼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这两年真是撞了鬼。
尤其是这两天。
墨霓裳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经常自言自语，那模样看上去完全就是个神经病……偏偏大夫又坚持说她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建议他去找神婆问一问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
李容白登时大怒，怒气过后却是满满的无奈，甚至思考过这个提议的可能性。
因为他都已经快记不得年少时墨霓裳那端庄可人，小家碧玉的模样了。
他爱墨霓裳不错，可是他做不到长年累月的这样哄着顾着她……他已经累了。
李容白疲惫的将头靠在门上，仰头望着天空中那轮弯月。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有人对他说：“放弃吧……一个侧妃而已，没了她，还能再找，你的决定是对的……”
李容白陡然睁开眼，心里却不断的闪过刚才的话。
他的眼神中掠过一抹纠结，随即变成了冰冷的死寂。
屋内传出来了墨霓裳低声的哭泣。
李容白甚至能透过哭声想象到她靠着门的脆弱模样，他对她的情意太深，以至于想到她心里就传来一阵针扎似的疼痛。
“霓裳……”李容白忽而转头，他靠在门边，声音又低又深情，“快恢复正常吧……我们还有一辈子要过。”
那么漫长的一生……
——屋内的墨霓裳听到了这句话，然而她只是动作微微顿了顿，眼里神色复杂了须臾，最后又开始哭泣。
她必须离开这里，必须让李容白厌恶她。
否则她如何能做出那人所说的事。
过了一刻钟左右，墨霓裳听到了脚步远去的声音，这声音她熟悉无比，是她曾经期盼着的、骑着铁马而来的英雄。
李容白终于离开了。
墨霓裳也停止了哭声，她抬起袖子，面无表情的拂去了脸颊上的泪水，仿佛刚才声嘶力竭用尽全力哭泣着的那人不是她。
“你出来吧。”她起身说话的同时扭头看着屏风背后的人影。
“哭得真不错。”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男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他脸上带了半张面具，满眼戏谑，“可惜你那位夫君太磨叽了。”
墨霓裳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没对此发表出任何的评价。
“罢了，不说这些……”黑衣人见好就收，“今日要给你的任务是见墨弦一面。”
墨霓裳抬起漂亮的眼眸看着他，心里却想到了别的地方。
这些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是在一年前找到她的。
那天李容白在宫里上朝，她无事可做，就跑到了花园里屏退所有丫鬟后坐着发呆。
这些人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你就是墨霓裳？”当时有人提着刀比在她的脖颈上，嗓音像是破烂的风箱似的难听，“你可有什么遗愿？”
墨霓裳内心畏惧至极，嘴上却倔强的道，“你敢杀我的话，三皇子不会放过你的！”
“呵呵，”那人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轻柔的像是在和情人说话，奈何嗓音实在难听，捏不出文人公子的调，“他可来不了这里……不如，让在下为你做些事？”
墨霓裳闭了闭眼，问：“你到底要什么？要财我可以给你……给多少都行。”
“不。”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人竟然拒绝了，反而说：“我只想帮凤女完成心愿。”
凤女——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她这个称呼了，仍然记得那些日子里，若是有人这么叫她，那必然有所求。
墨霓裳真是厌恶极了这个称呼，尤其是得知这是从墨弦身上移过来的以后，更加厌恶了。
这人如今却说不是对她有所求，反而说是能完成她的心愿。
“你……我为何要信任你？”墨霓裳咬咬牙，并不相信这人的鬼话，“焉知你是不是在骗我！”
这裹得严实的黑衣人又笑了，他声音仿佛带着些许诱惑，“你说出来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向我提，真的。”
墨霓裳那时眉头一皱，心里的反叛一起，下意识的就将军脑子里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想要墨弦死无葬身之地。”
她这话刚说完，就感觉到身后的人往他嘴里塞了一颗发苦的药丸，并说：“你已经向我许了愿，不可再反悔。”
那颗药丸又苦又麻，墨霓裳娇贵的嗓子眼受不了，当即咳了个半死，边咳还边对这人抽噎道：“你……你，喂的是什么东西……好难吃。”
“毒药。”这人说得爽快无比，“是你向我许愿的媒介。”
墨霓裳并不知道这所谓的媒介是什么意思，她看向这浑身上下都裹得黑色的人，不能理解：“你说什么媒介？这药是什么？能不能解？”
她说着甚至觉得这人是在编鬼话，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许愿必灵的东西？
“你既然向我许了愿，那就必须按照我的吩咐做事，才能完成你的心愿……”这人唇角一勾，笑了，“这药，就是为防你不听话的后招。”
墨霓裳瞬间惊愕的看向他，失声道：“你利用我？！”
女子尖细的叫声直直窜进了这人的耳朵里，让他觉得可笑，又可悲。
“不然呢。”这人道，“你真以为天上能掉馅饼吗……放心，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必定能完成你的心愿。”
墨霓裳咬了咬牙，只觉得自己口齿里全是发苦发麻的滋味，甚至还有些眩晕。
那人看她这副模样，又仿佛有些不忍心的说：“每月我会来你屋里四次，给你送着毒药的抑制药，也会告诉你接下来怎样做才能完成心愿。”
墨霓裳听懂了，她顿了顿。
“但是，如果你不听我的话，那么你就等着毒发身亡。”
这人威胁她说道。
墨霓裳眼角滑下泪水，突然扑到一旁艳丽的花丛里开始扣自己的嗓子眼，她想把这东西吐出来，却只能呕出酸水。
这药早就已经入口，吐不出来了。
覆水难收。
“不……”她痛苦的扒着围栏，满眼的泪，“我不要它……”
“谁让你要向我许愿呢。”这人闻言却又轻飘飘的说。
墨霓裳眼前花了花，依旧干呕着，期盼着能把这东西吐出来。
“我知道李容白爱你，宠你——”这人很快又对她颁布任务似的说，“你可以试试和他说这件事……他定会为你遍寻名医，但……你若是告诉他，我敢保证你立刻毒发身亡。”
墨霓裳顿时怨毒的看着他，俏丽的小脸上带着深切的恨，“你在威胁我？”
“当然。”这人没有被面具遮住的另一半边脸上挑起眉，“我就是在威胁你，谁让你自己是个毒妇呢？谁让你自己有杀人之心呢？”
墨霓裳嘴唇微微嚅动了一下，见无法逆转形式，便闭了闭眼睛，认命了。
自此，她接受这人的威胁至今。
他们说能够帮助她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她自己需要付出代价。
上一次的后山绑架就是她自己故意为之，只是为了让李容白甘愿遭受这些人的胁迫交出钱财……
钱财。
“你们上次问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墨霓裳想起来了这件事，眉头一皱，“一百万两黄金，你们拿来做什么了？”
她没有回答这人让她见墨弦的话。
“与你无关。”对方的回答是她意料之中的简洁，“你只需要听我们的话就行了。”
“听你的话……”墨霓裳咬牙切齿，她看向他，眼神怨毒，“两年了，我疯疯癫癫两年了——墨弦却还好好的活着！”
她甘愿让自己堕落于这仇恨和嫉妒里，她以为自己能得到墨弦死亡的消息。
可是两年了，并没有任何这样的消息传出，只有他们对夜暮霭和墨弦情意的传唱！
“你不要着急。”黑衣人像往常一样安抚着她，“很快了。”
墨霓裳抄过茶盏便狠狠的摔在了这人的身上，她怒气冲冲，“你在骗我！”
黑衣人不笑了，眼神缓缓地沉了下来，像是鹰尖锐的喙要将她啄烂、碾碎。
墨霓裳这次却并不怕他了，或许是李容白那句我们还有一辈子给她的印象太深太重，她的内心狠狠的抽了一下。
她忽而觉得没意思，自己这样根本没有任何意思。
被仇恨占据心扉的她已经宛若行尸走肉。
“你是心软了吧。”黑衣人盯着她，语句一字一顿，“怎么？觉得对不起李容白了？”
墨霓裳哑然，她恍然的看了看左边，眼神又移向虚空里，仿佛在做一个决断。
“你不用觉得对不起他。”黑衣人说，他深知什么话能够一句扎在墨霓裳身上，“你只是一个替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