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明书顿时也就不再劝了,他毕竟只是个下人,无法干涉太多。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婚?”他突然又想起来了夜暮霭和墨弦的婚约,提醒道:“你和她的年纪可都不小了啊。”
短短三天内再次被攻击年龄的夜暮霭眼神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你再说一遍?”
狄明书敏锐地闻出了其中怒火的味道,十分明智的闭了嘴——可惜这丫和凌池霄是一挂的,这嘴闭不了两分钟又开始叭叭:“我说你们这线在也不是回事儿啊,早点把事办了你不安稳吗?”
夜暮霭垂下眼睑,先前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甚至也想过将婚礼就在今年办了……可是,他又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地方——
那就是他前不久得知的关于当年的真相。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丧命沙场的英雄,直到前不久他查到了另一个消息。
那就是他一直以为的其实是错误的,他的父母其实是被李寒羽害死的。
夜暮霭的身世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他的父亲和先皇本是多年兄弟,关系一直不错,可坏就坏在先皇毕竟是个皇帝,而继承他位置的又是他的儿子李寒羽。
自古皇帝皆多疑,何况先皇死之前一直劝说李寒羽小心夜暮霭。
还说若无必要,不可撕破脸。
就这样,多疑敏感的皇帝直接导致了夜暮霭父亲的死亡,而夜暮霭的母亲又是个普通的柔弱女子,闻此噩耗直接一病不起,而后病了约莫半年左右便撒手人寰。
夜暮霭小小年纪成了孤儿,后又在其父亲的余荫下勉强的把握住了这偌大的萧宁王府。
在他的人生前20多年没有任何人告诉夜暮霭真相,也没有人暗示过他什么。
直到他自己的谍网在西北那边吞并皇帝的谍网以后才得知了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
夜暮霭将自己关在房中冷静一日以后便开始了这两年来在皇帝面前的伪装。
同时也在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想将其情报网垄断。
父仇不可不报。
夜暮霭觉得自己若是有必要,那可能会和皇帝开战,扶持他想要的君主。
可这样的话他和墨弦的婚礼就必须推迟。
因为战事向来不太平,这两个字代表的是鲜血和无数的伤亡。
且战场上风云变幻莫测,保不准他哪天就马革裹尸……所以他不敢如此草率的就和墨弦成婚,也不敢有什么稳定的关系。
否则到时候伤害的就是身边这些人。
“我……”夜暮霭刹那间眼前闪过无数的画面,他深呼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想法,又无奈的抬手按了按眉心,回狄明书的话道:“到时候再说吧。”
狄明书眉毛高高挑起,他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下意识的劝他:“珍惜眼前人……”
刹那间一支羽箭裹挟风声而来直直的插进了一旁的房柱里。
夜暮霭耳朵微微一动,瞬间伸手把将狄明书拉了起来,又抬眼望向那只羽箭的地方——
上面坠着一只白色玉佩和半个信封。
他走过去,默默的将那只箭扯了下来,又打开那信封一看——
夜暮霭缓缓地皱起了眉心。
*
半个月后,萧宁王府,会客厅。
山茶花的淡香在熏笼热气的氤氲下发散在了空气里。
“暮霭,把那个奶茶递给我!!”
墨弦喉咙上的伤好了以后就开始浪,她刚吃完东西又要喝奶茶,而旁人抬眼望去更是震惊,因为这满屋的人随便扔出去一个都能引起他人惊讶不已。
只见苏谨用茶盖剜着白色瓷杯里的茶沫叶子,他不停的重复着这个动作,却一口茶也没喝,看上去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而蓝莲化成了蛇身盘在桌上睡觉,狄明书一边轻轻的抚摸着它的脑袋一边盯着它睡成一滩的模样,眼神无奈又宠溺。
夜暮霭则是给墨弦在安安静静的弄奶茶。
若是有人走进来一看——准会觉得这屋子的人除了满脸幸福的吸奶茶的那个女孩以外,其他的全都是神经病。
不然怎么这么久了除了墨弦以外也没人说句话。
又是片刻过后,苏谨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将那杯都快冷了的茶放在了桌上,眉头一皱,问道:“怎么还没来?”
狄明书玩着小蛇在睡梦中左一搭右一搭的尾巴,闻言抬眸看了苏谨一眼,说:“可能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毕竟西北那边离这里还是有些远,不过最迟应该也就今天了。”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在等突然回京的凌池霄。
这事还得从半个月前的那支羽箭说起。
话说那日夜暮霭和狄明书正聊着天,结果窗外忽然飞进一支羽箭,下面还坠了个信封和一个玉佩。
上面也没写什么重要的内容,只说让凌池霄拿着玉佩尽快回家。
落款是凌烽。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能从这姓氏上猜测出这人和凌池霄或许有什么血缘关系。
凌池霄毕竟是凌家的公子,于是夜暮霭便让人差他回来,今日正是他书信上说一定会到达的日子。
“不是,那就非得让我们四个人都在这里等吗?!”墨弦吸了一口奶茶,又抬起眼神扫过屋子里另外的三人,“而且这都快两个时辰了吧……你们今天都没事吗?”
苏谨眨了眨眼:“无妨,今天休沐。”
墨弦听他这么说毫不犹豫的翻了个白眼,默默的在心中腹诽:是谁平时特么的连休沐都待在大理寺……
几人话正说着,忽而一人推开了门——或许是因为心有灵犀吧,苏谨在这刹那间也抬起了眼睛看向门外。
“咦?”
来人长发高束,穿着一身青灰色的长袍,裹着一层厚厚的玄色狐裘,俊美的脸上满是疑惑,“你们不会全都在等我吧?”
正是凌池霄。
几人没注意的地方里,苏谨在看见他的刹那就松了一口气,嘴角也带上了淡淡的笑容。
就仿佛在看见这人的瞬间他就开心了起来。
“路上很冷吗你穿的这么厚?”狄明书先笑着起身和他拥抱了一下,然后又道,“今年我们这边格外冷,你那边怎么样?”
凌池霄和他轻轻的抱了一下,眼神却是在后面的苏谨身上逡巡徘徊,他也笑着回道:“那边的天气确实不比这边,那边干冷。”
他这些年来身上的气质越发沉着稳重,完全看不出来是当年一边嗦面一边插科打混的二逼。
“你们这边呢?现在怎么样?”凌池霄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他看向夜暮霭,问道:“突然叫我回来做什么?”
墨弦眨巴眨巴眼睛,递给他一杯奶茶,替夜暮霭回答道:“好像是你家那边有什么事情要叫你回去……王爷倒是没什么事吩咐。”
夜暮霭微微颔首,表示她说的是对的。
谁知凌池霄听了这话却眉心微微一蹙,脸色变了下,随后才道:“我从出来以后就没回去过……何况我……罢了,你们是怎么知道他们需要我回去的?是有人传信了吗?”
说起这个差一点就被那支羽箭射中的狄明书叹了一口气,将那个信封递给了他,并且劝说道:“你们传信的方式还是要文雅一些比较好……那支箭差点就把我杀了。”
凌池霄闻言哈哈一笑,接过了那个信封和玉佩,然后又道:“哈哈哈我会告诉他们的……”
他一边笑一边拆开信封,眉头一皱:“嗯?凌烽?”
苏谨闻言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他微微攥紧了手,抬眼看向凌池霄,凌厉的灰色眼里闪烁着些许温柔,“那是谁?你的父亲吗?”
凌池霄摇摇头,“这是我大哥……”
他说罢伸出手将那信纸在蜡烛火上轻轻漂过,上面顿时显现了无数密密麻麻的字迹。
这是凌家特殊的传信手法,是以特殊的墨水写的信,在火上轻轻烧过就能看清楚上面写着的所有字。
凌池霄看完以后便起身把这张纸扔进了火炉里,然后才坐了回来说道:“我那边有些事情……明天就会启程回去。”
苏谨刹那间一顿。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注意到苏谨动作的墨弦又眨了眨眼睛,作为谨池CP粉头向凌池霄问道:“你这刚回来就走有点急了吧?”
凌池霄不动声色看了苏谨一眼,然后才说:“暂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那边是急事……王爷,谍网这边的事情你就先交给别人管着吧。”
夜暮霭全程都没怎么说话,他微微点点头,又看了少言寡语的苏谨一眼,非常自觉的说:“这个我自有分寸……给你准备了饭菜,你和苏谨叙叙吧……另外,今晚我府上这边有一些事,你先住在苏府去,反正你们也这么久没见了。”
没人反驳。
于是凌池霄和暗卫们交接完一些事情以后,再次回到了自己熟悉的苏府。
傍晚时分,雪还在落,帝京街上只有几家还亮着幽微的烛火。
苏府书房前的杏树上光秃秃的,凝固了一层层漂亮的冰花。
“苏——谨!”
凌池霄对着苏谨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刚进苏府书房的他就扑过去一把抱住了苏谨,然后跟个归家的小兽一样在他的颈窝蹭了蹭,嘀嘀咕咕道:“我有点想你。”
凌池霄去西北前身上带着淡淡的杏花香,那是苏府的味道,也是提醒着他归家的味道。
但或许是因为那边天气的原因缘故,这次回来后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了杏花香,只有一股干净冷冽的味道。
像是终年不化的冰雪。
苏谨鼻尖绕着他身上冰雪的气息,这宛若高山冰雪的味道若有若无的勾在了他的心上,他回应着抱住凌池霄,低声道:“好久不见,我也想你了。”
凌池霄笑了下,抬头就吻上了苏谨淡色的唇,其中的意味非常分明,而苏谨在这种事情上向来是不扭捏的——
小小的雪花落在窗外的红梅上,将上面结着的晶莹剔透的冰层又变得坚硬一分,其中嫩黄色的蕊也悄然落下些许花粉没进了冰雪。
一阵冰冷的雪风刮过,便将屋里低声压抑着的声音带走了。
两个时辰后,天色已然暗沉不已,凌池霄百无聊赖的趴在被子上被苏谨端着碗一勺一勺的喂粥。
“一点也不想回去。”他吃完粥以后翻了个身依偎在苏谨怀里,叹气道:“想和你一直待在一起。”
苏谨将粥碗放在桌上,然后摩挲着他的手指,皱眉道:“必须回去吗?”
“嗯。”凌池霄点点头,不满的嘟囔,“我这四年才和你见一面……凌烽真是会给我添乱。”
想起这个,苏谨低头看了怀里的凌池霄一眼,“凌烽真的是你大哥?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凌池霄白他一眼,眼角仍然带着情欲的余红,“什么叫我大哥?分明也是你大哥呀。”
苏谨顿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想说自己是独生子,但又突然想起来自己和凌池霄的关系,他顿时笑了:“你这关系拐的也太九曲十八弯了。”
“怎么了?”凌池霄不满意的伸出手拨了拨苏谨垂下来的发丝,“不想要大哥啊?”
苏谨眼眸含笑的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唇,道:“混淆概念,分明是大舅哥……”
“呸!”凌池霄说起这个就不乐意了,他翻起身,“我说大哥就是大哥,你不许反驳!”
苏谨仔细着他的腰,再次把他按回了松软的被褥里,“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大哥信里有没有说具体归来的时间?若是你这一去几年……”
他淡淡一笑:“那我岂不是得疯了?”
“不可能,最多半个月。”凌池霄想起那信上说的事就下意识的皱眉,“我才不要和他们那堆老头子待在一起。”
“老头?”苏谨有些疑惑,“刚才不是说你大哥吗?”
凌池霄闻言叹了一口气,他揉了揉困倦的眼,嘀咕道:“凌家很乱的……这次回去,估计是争夺少主之位吧……当时我下山的时候才十五岁,还被我哥骂了呢,他说什么我弄不懂人世,就不该入世……”
可世间万物纷纷杂杂,人世有那山上没有的万家灯火,也有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各类事物。
他怎能忍住不下山呢。
不下山又怎么能遇见苏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