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循迟疑不定下,转向柳带烟的主治大夫询问,“大夫,你看我媳妇现在情绪可以么?”
“不错,照这么保持下去,对孩子对生产都很有利。”
周循为难的不知道怎么张嘴,他就没这么含糊不定过,太特么的坑爹了。“是这样,大夫,我岳父重病住院,他们的意思是怕我媳妇听了受不了刺激出了事,乱上添乱,就瞒着。他们连我都瞒着,这要不是病危了,想见一见最后一面......”
“他们到底还是怕出事,才打电话给我,让我拿主意。这可真是个难题!从感情上说,父亲病危做儿女的理所当然的应该到床前尽最后的孝心,再则舆论上,当女儿的在父亲生病期间没回去看过一回,临到死也不露面,不管是你有什么不得已,怕都要被戳脊梁骨的。”
“可,事实,我也不知道,这风险会有多大,就想询问一下您的意见。您觉得我媳妇现在的身体状况,适合知道这样的消息么?”
大夫是不大愿意接管这种说不清的事,你说可以知道吧,病人要是出了事,他担不起责任。你说不能告诉吧,往后病人知道了,出了事,还是落埋怨。
综合一下,大夫圆转的给出意见:“如果父女二人的关系比较亲近,你告诉她,她会接受不了的悲痛,大悲会造成心脏紧缩,情绪波动太大,母体承受不住,大人和孩子都会受到影响,轻则动胎气,重则......你能想象的。”
周循点点头,大夫不说他也能预测最坏的结果。这也是他为难的原因,“我媳妇和我老丈人关系,我也说不来,总之她很重感情,尤其对至亲的感情看的很重。”
“去年她爷爷去世,她就沉闷了许久,不搭理人。也不怎么落泪,就是往那一站,让人感觉很心酸很低落。这要是到了我老丈人,我还真就怕了。”
周循和大夫一番谈论后,最终狠了狠心,没告诉柳带烟,而是自己回了一趟柳冯。他离开的时候拜托了大姐周规到许都照看柳带烟,既然媳妇不能送葬哭孝,他这做女婿就要全权代理了。
所有的人都以为这场不知的死亡和埋葬里,柳带烟能如柳鸣期待的那样,安然待产了。
百密一疏。
一个状态,一句感叹,碎了一场岌岌可危的生命。
柳带烟还是出事了。
周循告诉柳带烟,他要出差三天,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跟大姐打了电话,大姐会来照顾她。柳带烟撅撅嘴,不大乐意了。她又不是易碎的玻璃娃娃,有时候她会很讨厌周循的小心翼翼。
他这样的举动总会让她想起自己心上的缺憾。可她也不至于无理取闹,因此而迁怒周循,所以她就放任自己任性一点,说服自己,有男人乐意宠她,干嘛要一直辛苦求个为什么?好好享受不就得了。
她这样的人,说不定哪天眼一闭,说死就死了。没啥好想的!
柳带烟拗不过周循,大姐还是过来了。柳带烟觉着奇怪,她那天打电话知道她哥哥在家后,她说要回家看看去。她哥哥竟然很不耐烦的不要她回去,这情况还真是头一回呢。
柳带烟一直都一个奇怪的情绪,凡是她最亲的人说她了,她就会受不住的委屈掉眼泪。那天也没意外,她对着手机哭了几声,撅着嘴,心里埋怨哥哥跟她不亲了。娶了欺负忘了妹子。酸不溜丢的。晚上还娇气的跟周循抱怨了一通。
周循那会儿已经接到柳冯来的电话了,自然明白因果,哄着娇气的小女人转移了注意力。到了柳冯,周循有些感慨,53岁正当壮年,却因为偏执而送了命,他真的说不出该同情还是该悲伤。
坦白而言,他对柳家众亲很陌生,一年也就见一两次,在重亲情重礼节的乡下,他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女婿。可能没有婚礼,所以周循的出现仅是被柳家近亲寒暄了几句,五服远亲有好多都不认识他,因此淡淡的。
周循出差的第三天,也是柳鸣要下葬那天,所有送葬的人,看着棺木被尘土埋葬,一个人的时代就此化为尘,化为无。哭声悲泣,唢呐凄凄。地里斑鸠叫的人心发凉。
“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勤勤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又重走入风雨,我不能随波沉浮,为了我挚爱的亲人,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只为那些期待的眼神......”
一阵低沉冗长的音乐响起。跪在坟前的周循一怔,他很抱歉的看了看身边的大舅子和岳母,拿出手机准备摁掉,可看到来电显示是大姐,他心里激灵一个冷战,赶紧接起电话:“喂?”
“周循!出事了!带烟她......”
周循连日里疲劳的心神一顿,身子晃了晃,嘶哑的声音有些割膜尖锐:“带烟怎么了?”挨边跪着的柳青沉一听到妹子的名字,眉心一簇,很不好的感觉,紧张的望着周循。
他大姐慌神无措的哭,“你快回来吧!我也说不清,她很不好,我已经跟医院打过电话了!!周循,我也不知道带烟怎么突然就闭过气了,孩子......”
周循一手撑地猛的跳起身,也来不及多说,把身上碍事的孝衣麻棍递给柳青沉,转向赵黄鹂等人说:“妈,青沉,大姐说带烟出事了,我必须赶回去!!我很抱歉......”
赵黄鹂一个支持不住瘫倒媳妇身上,哆嗦着唇,颤:“兜...兜......咋了?”
“大姐也没说清,只说兜兜突然闭了气,要送去医院。妈,我不能再留了,我得赶回去!”
“啊——”赵黄鹂几乎苦干的眼睛又泛起了雨泪,气都喘不上来了。
柳青沉开口说,“你一个人不去,我们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兜兜到底什么情况,也好回来和大家说。”
林满城阻止,“青沉,你不能去。你爸不在了,你又离开,太不合规矩了。兜兜那儿,我跟你大姨过去,你看着你妈,有啥情况咱随时联系。”
林满城也转向了柳鸣的门里的兄弟寒暄了几句,匆匆跟着赶回许都。他们也来不及收拾什么行囊,一路上周循几乎是飚速行驶。
他一直绷着神经,散发着冰寒的冷气。林满城也明白他的心情,就压着急躁和妻子猜测着外甥女的情况。
林满城和赵白鹭心情都很复杂,想起了一些往事。但愿事情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