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鸣把车子推到棚子下，摸了摸孙子的头，跟赵黄鹂说，“我没去冯庄，我在村后拿的药，吃吃看，不中了我明儿直接到大柳镇卫生院检查去。”
“管你哩，你爱咋着就咋着。”
吃晚饭的时候，柳鸣胃口不好，勉强喝了点稀饭。早早的躺在床上养精神。因为下午三点多才吃过药，刚在诊所拿的药要等到八九点后才能吃，柳鸣就跟赵黄鹂说，“我睡会儿啊，等会儿你看着八点多了叫我起来吃药。”
赵黄鹂陪着孙子说话呢，听到柳鸣的话，随意的应下了：“知道了，睡你的吧。”
今天星期五了，明后两天不上课，小豆丁柳一行玩的就久了些。平时八点左右睡得，今天玩到了九点多。临睡前，赵黄鹂踢着柳鸣的脚，说，“都九点多了，你还不起来吃你的药，还等到啥时候去？”
柳鸣爬起来去吃药，感觉有点恶心，干呕想吐又吐不出来，难受的坐在堂屋沙发上，背靠着沙发背闭着眼。
赵黄鹂脱了外套，穿着毛衣，躺着看着孙子睡了后，把电视关了。准备脱衣服睡了，还不见柳鸣拉堂屋的灯，就问他：“哎，你干啥呢？还不睡觉？”
“嗯......我这会儿咋真么难受哩，胃里直翻腾，恁先睡吧，我坐会，一会儿再睡。”
“你要是实在难受了，你干脆就跑一趟，去冯庄志伟那儿让他给你看看，打一针去。”
“没事，你睡吧，不用管我。我过会儿就好了，再说，外面都这么黑了，路灯也没有，看啥看。顶一晚上，我明儿早上去镇上卫生所做检查拍片子去，说不好是上回溃疡没好透，又疼了。”
“那你也别怨人家，人家大夫都说了叫你在医院输几天水，你非要拧着拿药。拧筋货！跟恁妈一门照样！”
柳鸣一夜翻腾嗷地难受，第二天早上饭也没吃就要自己骑车去镇上看病。赵黄鹂看他那样子，就不放心，也不管柳鸣乐不乐意，请了门子里的爷们陪着去。俩人还为此闹了个脸红不痛快。到镇上卫生所一检查，大夫严肃的告诉柳鸣，他这是胃穿孔了，必须及时治疗。要是任其发展下去，严重了会发烧体温升高，血压下降，甚至休克。大夫劝他最好去县里医院做手术。
柳鸣觉着大夫说的夸张了，嘴里答应着说，一定去县里看。出了乡卫生所就拐到门诊所，把大夫说的基本病况给门诊所的大夫说了说，让她给开几天药。女大夫开药的时候也劝了柳鸣最好去医院检查了，能做手术的立即做，胃这个东西太脆弱，伤不起。拖得久了，得胃癌也是有可能的。
柳鸣到底是没去县医院再检查，更别提手术了。他跟赵黄鹂说的时候，还把医院大夫给说了一通，说他们瞎胡说，老想着让他们多花钱。
柳鸣这么有意见，也怪先前人家误诊他心肌炎给得罪的了。他一想到，几年前医生的误诊，就撇嘴。还说村里那么多有胃病的，也没见着谁不手术救活不了啥的，不听他们胡扯。
赵黄鹂是没见着大夫，所以具体啥情况也都是柳鸣说。她也不懂，就没多想。
谁也没想到，这一次的固执会造成那么深痛的影响。
柳鸣真的被大夫说中了，胃穿孔中毒休克，被送到了医院，即使手术了也挽回不了以前的身体了。
柳鸣还不准赵黄鹂跟闺女说，“你跟兜兜打电话的时候，不许提我手术的事。她现在怀着孕，心脏承受着两个人的压力，你再跟她瞎叨叨这些，她要是受不住，影响了孩子，有你哭的。孩儿也别说，都在外面挣个钱不容易，他们知道了不得一来一回的跑，净花钱。”
到底是没瞒住儿子，赵黄鹂憋得难受，不能跟闺女说，儿子也不能说。就只好跟她老娘愁眉苦脸，念念怨。
一件事，只要告诉了老人，您就甭想再藏住了。柳带烟姥姥知道了，就要跟大儿子说，另几个闺女说。大家都知道了，就要带上东西，不管你咋忙都要去赵黄鹂家看看，问问。
这是乡下里最基本的礼节。不仅是直系至亲要上门看，村子里管你是不是同宗五服内外，你跟人家关系不错了，就要搬着好吃的到家里坐一坐，问一问，安慰安慰。
柳带烟也不是很懂乡下的礼节，印象里嫁出去的闺女，怀孕的时候都要在娘家住几个月的。所以，柳带烟以为这件事就像民族的春节一样，是个规矩，所以她怀三个月的时候，跟她妈说，要回家住了。
她妈却反对，说她回来不方便，没人陪她说话，又没网络。到时候她多唠叨了，她又嫌烦。还是在许都和周循一块呆着吧。人家回娘家住，那是因为婆家没人伺候。你这有周循和他大姐捧着护着，回来不净找不痛快么。
柳带烟一想她们家连个网络信号都没有，也怂了，就没坚持要回家。既然不是必须的规矩，不回就不回吧。她也经不起车上来回的折腾。可她万万没想到，就因为她的疏懒，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柳鸣死了。死于胃癌。年仅53岁。
他在医院被下了病危通知的时候，还呛着气，不准赵黄鹂他们告诉他闺女。他怕他闺女受不了，动了胎气。虽然孩子已经六个多月了，但要是动了胎气保不好一尸两命。
柳鸣咽气的前一天，柳带烟又做了那个像掐着喉咙无法呼吸的噩梦。她很焦虑的找不到症结所在，就给她妈打电话，想问问她是什么意思。
赵黄鹂没敢接电话，柳青沉接的。“哥？你这么拿着妈的手机？你回家了？”
柳青沉也怕自己情绪泄露，没有多说话，“嗯。有点事办。”
柳带烟随口一问，“什么事啊？还要你跑回来，我嫂子也回来了么？”
柳青沉：“嗯，回来看看行行。过几天就走。”
“这么急？我还想着回去看你们呢！”
“有啥看的，你大着肚子，坐车多不方便，瞎折腾。”
“不是有他么，让他开车送我不就好了。”
“你咋这么不懂事呢？你以为周循跟你一样不上班，想干啥就干啥？叫你回来的时候不回来，不叫你回来了你积极啥呢？忙着呢，不跟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