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树唇动了动，到了嘴边的询问又咽了回去，他双手大拇指并拢揉揉眉心，又问，“不说这孩子，说说你们昨天接诊的医院门口那个流浪汉吧。”
宋嘉树苦笑一下，“乔主任，给你添麻烦了。这人......就是这孩子招来的。你尽管放手治，钱的事我会安排。我希望你们尽最大的努力给他治。”
乔主任蹙眉，看着宋嘉树，他总觉得宋嘉树的态度有点超越了招生主任和尖子生的表层重视，包含着看不透的东西。
“宋主任，你是燕京城出来的人，应该比我懂那些子事。说实话，我并不主张救治这个病人，我已经联系县救济处了，我们正在协商，等他烧退了就把他送走。”
宋嘉树头痛，他最近觉得心累，他那么努力的像柳鸣学习，学着做一个亲和的父亲，可结果适得其反。也许，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认回裳裳了。
乔主任说，“宋老师，我正要下去看看病人，我觉得你可以先见见昨天送来的那个人，再说要不要管的事。”
“行。”
宋嘉树见到病人的时候，病人已经清醒了，只因为高烧多日，特别虚弱。宋嘉树第一眼就很不喜欢这个人。
有些东西是天生的，并不会因为心思的落败而消失。所以，宋嘉树看到他，就看看到年轻时的自己，没法喜欢。
一个男子，在经历巨变后，竟然还能保存着如鸡蛋壳一样粉嫩的肌肤，足以见他荣华时的养尊处优了。
五官分明如雕刻，脸庞俊美有棱有角。外表看似不羁软和，眼里蒙着化不开的云雾，若是女子见了，必会忍不住母性大发扑上去又怜又爱的揉捏。
宋嘉树是谁？他是在燕京富贵堆的人精里混出来的，岂会被他的无害表象所蒙蔽。男子表象的越脆弱越无害，他就越觉得他危险。
男生女相虽主富贵，命道却多艰难。
这样的男子，身世背景不用调查就可知非同一般，若是放他在柳带烟身边，难免不起祸事。所以，宋嘉树心里打定了主意，难得他喜欢一个孩子，自是不愿她受伤害。
男子星眸中蒙着的云雾，在宋嘉树离去后化成寒冰，冷冽。他没想到会在这等小城之中，遇见他。
宋嘉树或许不认得他，可他却是知道宋嘉树这个人的，只是未曾想第一次见面会是这种形势之下。
男子思绪陷入空茫中，双眸微锁。精致的容颜带着无辜可怜相。
似有庆幸，又恍若寂寥。他还有命活着。
既然活着，那就再来一次生死决吧。
错了，总要付出代价的。
断一条腿，于他而言未尝不是好事。
赵黄鹂和儿子柳青沉拎着饭盒到闺女柳带烟的病房门后，查房的护士过来时，赵黄鹂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问了一句，“护士，昨天送来的那个乞讨的，治的怎么样了？”
护士怔了怔，说，“好像醒了吧。就在这一楼最东头那几间，我也不太清楚，东边的病房不是我负责的。”
柳带烟也是个娇气的坏孩子，她知道自己生病了，就耍着性子抱屈，勾她老妈的愧疚，趁机别别扭扭的把昨天挨打的事揭过了。
柳带烟虽然心里也觉得自己给一个素不相识的流浪汉花那么多钱莽撞了，也感觉到错了，理亏了，但心里想着道歉跟老妈说她错了对不起之类的，可到了嘴边就变成委屈的讨伐了，搞得赵黄鹂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干错戳着闺女脑门，哼哼哼。
柳青沉摸到呼吸内科东走廊的病房，问护士，“你好，我问一下，昨个下午送来的躺在医院门口的人在哪个房？”
护士抬脸看了看高挑清瘦的男孩子一样，指了指前面左手边的房间，“这个屋。”
柳青沉道了谢，推开病房门，看到屋里三张床，就一个住了人。他走过去，靠近点，伸着头刚要爬过去仔细看看男子掩在被子里的大半张脸，男子似乎有所觉察。
他乌青的下巴一顶一顶的，把整张容颜露出，眼中又蒙起化不开的雾，望着近前的男孩子，有些茫然和无辜。
柳青沉瞪大了眼，瞅着男子帅的没天理的脸，有些怀疑。他迟疑瞅着另两张无人的床，不确信的问，“这间病房就你一个人么？”
男子下巴上青黑的髭须一点都不影响他的气度，反而增添一种贵族的落拓和荒凉。如扇贝的睫毛眨了眨，他说，“是。”
他的声音嘶哑暗沉，像破锣，又像闷葫芦拉锯，很不好听。
男子似乎也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干痛的雪白面颊晕起潮红。他微蹙眉心，艰难的又试着说了话，“sh—ui——”
柳青沉抿着嘴，看了看男子，他似乎想看透他，却又不知道怎么看透，很好奇，有很疑惑。
“你就是昨天下午......躺医院门口的人？”
男子眼睛眨一下，睫毛耷拉着，似乎对于这个问题很纠结。柳青沉等了一分片刻，也不见他回答，耸耸肩，摸了摸后脑勺。
他不好意思看男子的脸和眼，眼珠子瞎话晃着说，“那个......我......我就是过来看看你好没好，毕竟我妹因为给你钱，送你进医院挨了骂，你......我看你也不像......”
柳青沉觉着说要饭的太伤人，尤其是对着男子刀刻的脸，他实在说不出这么具有侮辱性的形容。
“看你也不像是需要乞讨的人，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你家里有没有人，要不要我帮你通知一下你家里人来看你？”
男子听闻家人眼里一闪而过的寒光快的柳青沉都没捕捉到，自顾自得说，“这样吧，我看你着没人照顾，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柳青沉觉得应该叫她妈看看这个人，也省得以后他妈老念叨这事，说不定他妈见了这人的品貌，就会少数落她妹几回。
柳带烟的病房里，柳带烟米粥吃了几口，馒头吃了半个，就吃不下，她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暖呼呼的，烧不烧她也不清楚，就觉得昏沉沉的还想睡觉。
她没精打采的问，“妈，咋又来医院了？不就是发烧么，咱们口的药店诊所不就能看么？”
赵黄鹂没好气的瞪她，“你以为我想叫你进医院啊，谁叫你自己不争气烧的都喊不醒！吃了就睡你的吧，别跟我说话，我现在看见你就来气！”